早晨,一阵邦邦邦的豆腐梆子的敲击声由近渐远。
幼青睁开眼睛,一张俊俏的脸就趴在自己面前,明亮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她。
“啊!——你、你、你,怎么这个样子!”幼青惊叫。
眼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姐姐幼白,最不可思议的,竟是二十年前的幼白!
幼青腾地坐起来,环顾四周。
自己所处的房间还是昨晚入睡的那个老宅里自己幼年住过房间,而此时却是另一个样子。
崭新的写字台上摆满了各种书,墙面干净,没有任何发霉开裂的痕迹,右侧的那个崭新的镶着全身镜的三开门大衣橱,擦得干净明亮。
幼青想,难道自己还没睡醒还在做梦吗?是自己太想念家里过去的模样才做了这样的梦吗?
幼青捏捏自己的脸,习惯性地去扶自己的眼镜,眼镜呢?她在四周摸了一圈,没发现眼镜。没戴眼镜,高度近视的她居然看得分外清楚!大概真的还在梦里呢吧。
昨晚自己明明在老床上躺着,屋里的家具墙面都老旧得散发着一股霉味,空气里漂浮的灰尘几乎卡住了气管,让她难以喘息。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盯着发霉开裂的屋顶发呆,想着自己此次回老家的所见所闻黯然伤心。母亲离家,父亲老了,一向跋扈的爷爷也油尽灯枯,姐姐的初恋娶了自己的闺蜜,而现在因为事故高位截瘫,自己念念不忘的那个邻居男孩却成了渣男甚至是恶霸……
这时屋外突降大雨,接着那个接触不好的灯管忽然闪了几下,自己后来就沉沉睡去……
“幼青,你魔怔了?”幼白伸手在幼青头上揉几下,把她原本就乱蓬蓬的脑袋揉得更加凌乱。
“每次都起那么早,今天是怎么了?没生病吧?”幼白又凑到跟前端详。
“今天周几啊?不用上课吗?你?”面对这样的幼白,幼青有点紧张,到底是不是梦,这种状况如何应对。
难道是穿越了?她脑子里闪过这一念头时把自己也惊到了。
如果跟幼白说自己是未来的自己,幼白会吓坏还是会笑破肚皮呢?
“上周就放暑假啦,你真是糊涂了!”幼白不再看她,坐在写字台边的凳子上开始摆弄录音机。
那台录音机是父亲出差时买回来的,能播放磁带能录音也能收听电台,在这个时代还是比较高端的。
“幼青,你还不起床做饭吗?我快饿死啦!”幼白一边挑选着磁带,一边嘟囔着抱怨。
“嗯咳咳,好像你是姐姐呢……”幼青小声回应。
她脑子里在迅速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穿回来?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的确穿回了多年前,现在又具体是哪一年呢。
看幼白明丽的样子,似乎家里还没有发生变故。如果…
如果自己加以干预,能改变二十年后的结局吗?当然前提是二十年后的那个世界不会因为此时的改变而面目全非甚至消失不见。
“幼青,你是要造反了吗?”幼白怒目圆睁,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出一把尺子,一上一下敲着桌子。
“嘻嘻,我去,我马上去!”幼青赶紧下床。
幼白的暴脾气自己是领教过的,在外人看来幼白是个娴静可人的小淑女,在幼青面前却是个暴躁的霸道姐姐,的确人不可貌相。
幼青推开西屋的门,一个生机盎然的院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与昨日所见大相径庭。
昨日自己战战兢兢打开那把锈迹斑斑的旧锁,推开门时院子里空荡荡的,一根孤零零的晾衣绳从西客房门前穿过院子,固定在东面厨房门前。
红砖铺成的地面斑驳地泛着青苔的绿色,堂屋门前跟幼白一起种下的石榴树没有了,房门似乎重新刷过油漆,与周围的古旧风格很不协调。
通往露台的台阶上大块的水泥皮剥落,露出的红砖上长满了苔藓,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而此时回字形回廊圈出的院子方方正正,院子被两姐妹活脱脱打造成一个花园。
绿箩攀着回廊的柱子爬上屋顶。通往屋顶露台的台阶上每一层都放着一盆花,一直到顶层。堂屋前面的石榴树,枝叶繁茂,火红的石榴花开得如火如荼。
那根贯穿东西的晾衣绳上,挂着几件夏装,在微微的晨风中飘展着。
树下的压水井前放着一个半米高的胖肚子水缸。旁边是一个盆架,盆架分三层,分别放了父母已经姐妹两个人各自的盆,盆架上方安着一面方形的镜子,镜子后面是一排挂钩,挂着颜色各异的毛巾。
幼青拿出最底下那个米色的盆,盆子干净得如同刚刚洗过一般,是的,幼青记得自己小时候有过这么一个盆。
从水缸里舀出一舀子水,缸里的水清澈见底,几粒沙子沉淀在缸底。
幼青没有将水倒进盆里,而是凑在嘴边,喝了一口,凉丝丝得透着甘甜。
她将水倒进盆里,简单洗了一下脸,二十年前没有洗面奶,即使有,她这个十多岁的样子大概是不需要的。有大把的青春可以挥霍,大好的皮肤可以糟蹋,年轻就是好。
洗漱完的幼青,来到堂屋门口,忐忑得推开门。
正面的中堂光洁如新。一个暗红色条几,一套高矮暗红色八仙桌,两把暗红色实木雕花椅子分放两边。
中堂画轴做成了四个画框,里面分别镶嵌着四幅花鸟画,海棠,石榴,牡丹和菊花,不知道寓意,只觉房间瞬间高大上起来。一侧的老式挂钟吧嗒吧嗒摇摆着。
八仙桌上放着茶盘,后面的条几上排放了几样小物件。右边是个屏风,左面是沙发茶几等西式家具。
沙发上盖着淡黄色的盖巾,一看就是用钩针一针一针织起来的。茶几上放着果盘,同样用淡黄色的手作盖巾盖着。
沙发旁边则是一排矮柜,透过透明的玻璃推拉门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餐具。
没错,这就是自己幼年生活的地方,干净整洁却又不乏人情味。
幼青几步走到挂钟底下,果然母亲还是把挂历挂在这里。
1998年7月。
二十年前!
这一年幼青升初中,幼白升初四,幼白那一级是望城唯一一届初中四年制的学生。
也是在这一年,梁静溺水,父母反目,梁康在离经叛道的渣路上越走越远。
也许一切都来得及呢?
幼青扫了一眼屏风后的内室,那是父母的卧室,里面的被褥叠放整齐,床单抻得没有丝毫褶皱,梳妆台上整齐地码放着母亲的两把木梳子,一把剪刀和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匣子。
一切都如此真切。
幼青不得不面对现实了。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慢慢来吧。
幼青走出堂屋,沿着回形的走廊来到厨房。
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厨房原本是烧柴做饭的,天气热了,人在里面呆不住。七月的望城已经热得进不得厨房了。
厨房门口放着一个桶状的煤球炉子,炉子上放着一个大蒸锅。
炉子里的煤球还热着,或许母亲出门时已经做好早饭了呢?
幼青打开盖子,果然里面是有早饭的。两个鸡蛋和一盘茭瓜卷子。
“姐,来食!”幼青学着自己记忆中的样子,叫幼白来吃饭。
从敞开的窗户里伸出头来到幼白,一听幼青的话乐了。
“臭妮子!我偏就喜欢吃嗟来之食!你能咋地!”幼白嬉笑着出了房间,追上端着锅子进堂屋的林爽。
幼青将锅放在茶几边的稳圈上,取出鸡蛋和卷子放茶几上,幼白则从矮柜里拿出两双筷子,一包辣椒酱和一个空碗。
“幼青,要是再有几块豆腐乳就好啦”林清将空碗推到幼青面前。
“别,我可不喜欢吃豆腐乳,要吃你自己去买吧”幼青赶紧拿起一个卷子啃起来。
幼白公主病犯起来估计自己连早饭都吃不上了,这是可是自己好多年没尝到过的味道了。成年后的幼青也曾经试着自己做了茭瓜卷子,却始终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幼青几口咬下一个卷子下肚了,又赶紧抓起一个,幼白看呆了。
“幼青你是不是真病了,你不是最不喜欢吃这种馅的卷子吗?”幼白差异地说。
幼青:“……”
幼青想我原本不喜欢吃的吗?她满嘴的食物是咽下去还是不咽呢。
“哈哈,看你那个傻样!吃吧,中午再去买豆腐乳吧”幼白笑得前仰后合。
两姐妹坐下来吃饭。幼白把半包辣椒酱涂在卷子上,幼青满头黑线,满满一层辣酱无从下口。幼白自小就这德行,思维不同常人的生物,幼青怀疑这个姐姐来自幼稚星的吧,偏偏她成绩又那么好,唉!一个矛盾的存在。
这时的辣椒酱虽然带着一点甜味不是特别辣,但幼白估计只是喜欢满满一层厚重的感觉,让她吃八成是吃不下去的。
幼青问:“爸妈呢”
幼白答:“你又傻了,爸出差了呀,妈回姥姥家了,啊,丝-丝-”幼白辣得直跳脚。
幼青道:“都多大了,一点数都没有!”
幼青端来一杯凉开水,幼白咕咚咕咚灌下,空杯子又递了回来,还要水。
幼白怒斥:“你被妈附体了吧,小屁孩,真懂似的,快快!再来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