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开玩笑呢,断不了!”幼青说完,晃了晃自己的胳膊腿,心想着这人也太不经逗了。
“还有心思开玩笑!”梁康并未改变方向。
“真不用,大半夜的,卫生室早关门了!”幼青想着这大半夜这副尊容去敲门,第二天整个望城都知道了。
梁康终于改变方向,朝幼青家方向走去。夜里偶尔有几声烟花声,除此再无别的声响,安静地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你怎么在这?”幼青打破寂静。
“在同学家打牌,路过!”梁康不再说话,脚步不停。
两人到家门口时,母亲正等在门口,左右等不来幼青,打算去大娘家接幼青,见到幼青这副样子被背了回来,竟嚎啕大哭起来。
原本堂屋里烟雾缭绕,父亲与叔伯们正大牌,听到母亲的动静,忙冲出屋门。
父亲接过幼青,抱进了房间。母亲紧跟着进了幼青房间。
父亲不急不缓问明原由,便跟等在院子里的叔伯们一起出门去了。
幼白安抚着母亲,幼青反而没事人似的仰躺在床上假睡。心想着,刘家在望城势力庞大,田家也不弱,过年期间在宗亲叔伯面前出了这样的事,无疑是打了田家的脸,想必此刻刘猴儿家热闹得很吧。
第二天,刘二婶子竟带着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刘猴儿上门来道歉,指明了要当幼青面赔不是,母亲原本不想让他们进门,见父亲默许便将人带到堂屋。
刘猴儿在刘二婶子的扭打下,保证以后再不招惹幼青,刘二婶子从进门也一直赔着不是。父母也见好就收,礼貌地送出了门。刘田两家旗鼓相当,谁都不愿两家就此结怨。
幼青再次被勒令不准下床,在床上躺得无聊,让幼白给找来家里那本自己从未读完的红楼梦读了起来。前世幼年装模作样拿出来读几章,大概是这个版本老,小孩子实在读不懂读不下去了又扔一边去了。这会儿拿来读,反而读得轻松愉快。关注的点不再是情节,竟是里面的风俗习惯和吃食,又被幼白鄙视了。
卧床期间,梁静秋红沈兰都来看望过幼青,本想约着去逛元宵灯会,这下恐怕是去不成了。
元宵节是望城重要的节日,在商业街上有灯会,观音山更有热闹非凡的元宵庙会。即使不出街巷,在自家登高远眺,望城上下装点得灯火通明,美丽壮观。
元宵节这天,家家户户做灯上灯。
母亲傍晚时用掺了豆面的白面做面灯,蒸熟,揭开锅盖时看十二月灯哪个有水哪个干,念叨着哪个月多雨哪个月少雨。仓龙灯,井龙灯,都是要插上灯芯添上花生油供奉在谷仓和井台上的。各种小动物灯则是孩子们的端在手上游街串巷的。
父亲则忙着用萝卜刻灯。灯祭祀祖宗用的灯多是用胡萝卜做的,大门口两边除了灯笼还会在门框下放两个灯,这灯做的需讲究,用家里最大最红的萝卜精雕细琢出各种图案,摆在门口才有面子。
夜幕降临,四处灯火通明,家家摆上门灯,还会在桥上放一盏河灯,幼青端着河灯到西河桥头时,河水已经有大大小小十几盏灯。
放下灯,看到梁康兄妹。
“幼青等我!”梁静忙端着灯找位置放好。
“身体好了吗?”远远站在梁静身后的梁康问擦肩而过的幼青。
“嗯,多谢!”幼青驻足,等着梁静。
“哦……”他有点不知所措,挠挠头。
“好了!一起去街上看灯吧?”梁静挽着幼青臂弯邀请幼青。
“不去了,我爸妈还等着人齐了祭灯呢!”幼青并非推辞,父母看重各种仪式,她也不好没心没肺地任性而为。
回到巷子时,门口的灯已经亮起来,自家门口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门框脚上放着萝卜灯,刻着“元宵快乐”和传统图案,圆鼓鼓的肚子里装满了花生油,足足能亮到后半夜。梁家同样高挂红灯笼,门框边只安了红蜡烛没有萝卜灯,想必是家里没有窨子没储存过冬的萝卜吧。
进了门,院子里摆上了祭灯的桌子,桌上放着十二月灯和胡萝卜刻成的小灯。
烧纸,叩头,浇酒水,放鞭炮,一系列仪式礼毕,父亲用平筐盛着胡萝卜灯和火纸去祖坟上灯,母亲则叫住姐妹二人,像小时候一样,用十二月灯挨个照一遍,嘴里还念念有词:
“照照耳朵不招虫,照照眼睛看八方,照照牙齿吃饭香……”
姊妹俩憋着笑,任母亲用十二个月份灯把全身上下照了一遍。
元宵节后,中小学都陆续开学,新学期开始了。幼白在努力冲刺一中,梁康在努力毕业,幼青依然是那个不思进取却成绩还不错的幼青。
一起骑车上学放学的还是幼青沈兰秋红,有时还会有一个梁静。梁静只跟幼青亲近些,跟另外两个姑娘却是无法交心,很多时候见她们在一起有说有笑便主动找了借口先行一步。
不知何时开始,沈兰跟秋红开起有关陈铮的玩笑。不知道秋红何时向沈兰坦白了自己心里的那个少年郎就是陈铮。
“你们俩都什么时候说的呀,我怎么不知道!好啊你们玩不叫我!?”
“我们也想叫你啊,可你呢,年前整天窝在屋里养病,年后又躺床上养伤!怎么叫你出来玩啊?”沈兰撇撇嘴。
“我俩还说呢,你这是到了什么霉了,从小没见过你这么点背的!”秋红说。
“唉,谁知道呢,我妈说是本命年闹的!”
“你年年都本命年呢!”两人在一旁起哄,年后已经周岁十三啦,她再拿本命年说事就让人笑掉大牙了。
“怎么说起我来了?别说我啊,说你呢秋红你怎么回事啊?”
秋红害羞,骑到前面去了,给沈兰留足了解释的机会。
沈兰解释给幼青听,两人怎么认识秋红怎么坦白的。大致与两个人前世的情况相差不大,唯一不同的是秋红前世碍于幼白与陈铮的传闻隐忍不发,现在她却是毫无顾忌,与前世痴傻的幼白别无二致。
当年陈铮是秋红表哥的同学,因为她表哥寄宿在秋红家在望城读高中,有一段时间陈铮频繁出入秋红家。进进出出经常见到秋红,
次数多了便冲她微笑挥手,而秋红却总是转身就躲避。
“你知道秋红为什么每次见到陈铮就躲着吗?”沈兰笑问幼青。
“为什么呀?”幼青想大概是害羞吧。
“因为呀秋红看陈铮长出了胡子,害怕!哈哈哈”沈兰笑得前仰后合,幼青也笑起来。前世他们相遇大概还早几年,可想当年画面,小秋红忐忑不安地望着十六岁的半大小伙子,嘴上胡须依稀可见却还没有刮过。
“后来呢?”幼青问
“后来陈铮成了咱们物理老师,秋红还给他写信!”沈兰憋着笑悄悄地说。
“秋红这都坦白啦?”幼青纳闷,秋红一向以大姐自居,怎会坦白这些。
“不是,这是我表妹说的,表妹跟秋红同班,在他们班都传开啦!”沈兰悄悄说,不再笑,似乎觉得闹得有点大了,三人虽一向淘气,但年龄越大越循规蹈矩了。
幼青也沉默了,即使两人最终会成为夫妻,幼青还是觉得在最好的年华做最恰当的事才对。
好吧,幼青其实对感情的事也不擅长,白活了两世也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谁也没有想到秋红与陈铮的事会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还惊动了校长,秋红退学在家闭门不出。
秋红班班主任刘老师去她家两次都没见到她本人,秋红妈一直跟刘老师赔不是,说秋红死脑筋,听不进话去,让老师回去吧,不用再管她了。
刘老师也是望城人,知道望城重男轻女风气很盛,她带的学生,尤其是女孩,她绝不放弃一线让其重回校园的可能。
刘老师打听到沈兰幼青与秋红关系好,便请帅帅把两个人带到她办公室,她苦口婆心把道理跟秋红沈兰说了一遍,希望她们帮忙去劝她回来上学。
刘老师不知道在秋红家找不到秋红的原因。
秋红家有两个院子,两个院子中间开了一扇小门,秋红父母和她哥哥春华住一个大院子,秋红自己住一个小院子。
幼青与沈兰受了刘老师的嘱托,约好了放学后来秋红家。
进门时,两人受了小土狗的惊吓,坐在秋红床边缩成一团,不知道如何开口。
秋红正一本正经地在桌前练毛笔字。写完一页团成团,扔到窗外,黑色的小土狗忙叼起来撕咬玩耍还没回过神来。
以前两人来找秋红玩时,小土狗都是或拴着或被秋红母亲关到另一个院子里的。
此时秋红与母亲闹僵,跟母亲彻底分了院子,锁了中间的那道门,一人一狗住在这小院里。
“看你俩的怂样!不就是个小狗嘛!至于吓成这样?”
两人哭笑不得,虽是土狗却真不算小,见人就扑到身上来谁不害怕。
“我就说嘛!你们乖乖让它问问,记住你们的气味了它就算认识你们啦!”秋红又扔掉一个纸团,小黑狗在院子里撒欢跑跳。
幼青鼓足勇气,下床,关上房门,把黑狗关在屋外,沈兰终于舒了一口气,仰躺在秋红床上。
“你真不去上学了吗?”沈兰问,幼青站在桌边打量着一切。
秋红家境着实不错,给她自己开辟出这个院子,院子里一切都是安秋红的喜好布置,高高的石榴树巨大的树冠几乎遮住了半个院子。
秋红房间里更是让二人羡慕。朝院子开的窗户前摆放着复古的写字台,右侧是直通到天花板的书架,再往后就说秋红的大床,床上放着只在广告里见过的席梦思床垫。
沈兰仰躺在床上不愿起来。
“刘老师让我们来劝你回去!”幼青说,没有底气,记得有人说过请人帮忙需要情分,劝解别人大概需要话分的吧,两人在秋红面前向来只有服从,她们传达的话能不能入了秋红的耳朵还真不一定。
“你们不说我也知道,免开尊口!”秋红头也没抬,继续她写她的毛笔字,秋红祖父一辈就很有文化,在望城威望极高,谁家生了孩子都来托老爷子给其名。
老爷子一手培养的秋红,学识超出了年龄,自小博览群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些拳击,这样的孩子不当孩子头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