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被害的第三天早晨。
林宪依然没能摆脱成为刑侦一队最后一个打卡上班的人的魔咒,不过好在他没有迟到。
岳清和夜班的交流完调查情况,发现了重大线索。
他一连三个电话把林宪从床上逼了起来。
林宪有气无力地接过韩颖递来的加了两倍糖的豆浆。
早晨低血糖还没吃早饭,正发晕着呢。
“我们查到了这个齐川和齐阳制药厂的关系,当然不是因为都姓齐。”
岳清用盖着盖子的马克笔敲了敲昨天傍晚案情会后没擦的白板。
“收养他的老夫妇有一个外甥女,叫齐亭,是齐阳制药厂的技术主管。
暂时还不确定她与齐川有没有更为直接的关系。”
他一边说一边在白板上补充。
“齐亭是柳柳的上司,韦月则是她的助理,她们都应该在六年前的火灾里遇害。
但火是由化学品燃烧引起的,温度极高,导致搜寻到的尸体不全。
死难者名单是根据幸存者制定的,应该叫失联人员名单。”
无法确定齐阳制药厂火灾后,谁活着,谁死了。
林宪看着白板上以齐阳制药厂为中心的关系网,被低血糖折磨得混沌的脑子更确信了一个想法。
火灾绝不是对外宣称的机器故障引发的意外,他必须去遗址看看。
“出入境管理局回复了,露娜·艾特在柳柳被害当天上午入境。
她拿的是加拿大护照,从温哥华起飞。
目击者指认过了,她就是当时坐在齐川副驾驶座的女性。
齐川当时是去机场接了露娜·艾特,在返回途中被害。
他那辆车没有GPS,路网监控只能告诉我们他是从隔壁省过来的。
他的户口在那里,目前看不出这方面的疑点来。”
“露娜·艾特的照片和韦月生前的照片有部分相似之处,但并不吻合。
不排除整容可能,但无法证实她和韦月是同一人。
她委托季念恩给柳柳寄毒药这一点也只有孤证,事发在国外很难找到目击者。
最少也得是季念恩本人出来指证。
但是……”
啊啊,林宪别过头去。
看起来认识米沙的孟秋信竟然说出了“和他打交道会折寿的”这种话来,可见难对付之深。
李笙好像站在了季念恩绑架案里绑匪的那一方,这让林宪颇为难受。
介入调查绑架案吧,多半会被龙局以私下调查李笙案为名骂得狗血淋头。
不介入吧,这么好一个嫌疑人兼证人就没了,有碍九·一九案证据链的完整性。
“算了,这个晚点再说。”
这相互牵制的场面岳清也没辙,只得先跳过。
“六年前的齐阳制药厂火灾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九·一九案的动机所在,仇杀。
当时是以意外结案,案卷没有得到着重保存。
前两年市局闹鼠患时案卷被啃了,没剩多少页了。”
林宪在诧异中被豆浆呛到了,一阵猛咳。
他是一年多前从分局刑侦支队空降来市局的,没经历过鼠患,更不会有同事把“家丑”告诉他。
等林宪平复了,岳清才继续说:
“目前来看,怀亚特委员会中国分部有可疑之处。
齐阳制药厂遗址所在的那片土地的使用权目前归他们所有。
他们拆掉了火灾留下的残骸,在原址盖了一栋档案馆,用来给虞北大学收藏从星湖校区搬来的旧档案。
不过这栋档案馆离虞北大学现在的校区开车也需要往返需要一个小时以上,多半是用来掩人耳目的。”
林宪抓了抓乱发:“在这里瞎猜也没用。
既然龙局不然我们找上怀亚特委员会,总不能连齐阳制药厂旧址都不让我们去了吧?”
岳清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向他伸出手:“走吧,就我俩,现在去。”
“啊?”
林宪那辆刚刚被交警大队放回来的小破车驶离市局大院时,车主人还相当地懵。
虽然目前的行动大多数地方符合他的计划。
但唯一的不同,也就是行动时间被突然提早了,让他生理心理上都准备不足。
岳清实在太工作狂了,不是谁都像他那般起早贪黑地干活的。
他们在档案馆外吃了个闭门羹。
工作日开放时间:10:00-12:00,14:00-16:00。
周末全天闭馆。
林宪看着紧闭的铁艺大门上挂着的铭牌,对一周二十小时的工作时间羡慕不已。
“是个养老单位啊。”岳清摸着下巴却这般评价。
齐阳制药厂靠接大公司的生产委托赚钱,占地不算大。
大院被一圈两米半高的砖砌围墙围了起来,地上浇了一层水泥,堆满了高低错落的盆花。
档案馆的主体是一座三层红砖洋楼。
洋楼之后还有一栋平房,供守着档案馆的老夫妇居住。
还有一个小时四十多分钟,总不能真等着档案馆十点开门吧?
林宪注意到岳清看完手表的时间之后皱起眉头,立刻按下门上对讲机的呼叫按钮。
“谁啊这是?没看到门上挂着的牌子吗,来早了也不给开的。”
“老先生,我们是警察,有点情况跟您了解一下。您看您能让我们进去吗?”
“等等啊。”
足足十分钟,等得林宪再三把手指搭上呼叫按钮又再三忍住放下了,拄着拐杖的干瘦老人才慢慢悠悠地绕过主楼,踱步而来。
他带着老花镜把一板钥匙上的每一个标签都看了一遍,挑出其中一把打开了院门上的锁。
林宪拿出警察证,老人却摆了摆手。
“这里就两个老不死的守着没人看的故纸堆,没什么可被骗的。”
岳清提出要进主楼看看,老人也不问原因。
见老人左腿拖在地上几乎迈不开,林宪想上前搀扶,却被老人用拐杖打了手。
“你们这些年轻人哟,太急躁!连我这个老头子多花个几分钟走过去都等不了,这可不是能成大事的人啊!”
“是是,您说得对。”林宪笑着赔罪。
一阵晚夏的晨风呼得吹过,穿着短袖衬衫的林宪猛地打了个寒噤。
“吱呀”一声,主楼二层一扇镶着彩绘玻璃的窗户被风吹开些许,深红色丝绒窗帘的一角卷出窗外。
走在前面的岳清忽然挑了挑眉。
“这里还住着小孩子?”
老人摸出钥匙板,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一边不紧不慢地重新寻找开门的钥匙,一边回答。
“要是有就好了,也好陪陪我家老太婆说话,可这院里连只狗都养不活。
不过老有来这里借书的学生仔说看到小孩子在什么走廊上院子里玩的,还回学校里跟别人说这里闹鬼,都当不得真的。
我们夫妻俩住在这里六年了,咋就没见过呢?”
岳清迟疑了一下。
毕竟也只是窗帘被风吹起的那么一刹那,瞥见有个穿白衣服的小男孩俯视楼下的他们一行而已。
厚重的木门缓缓打开,大厅里的情况比闹鬼更让人头疼。
一具女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