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沙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愠怒地瞪大了眼睛。
“季念恩是我天镜公会的猎人,詹宁斯家是他的委托人。
季念恩违背了委托,詹宁斯家雇了另外两位猎人来惩罚他,仅此而已。
这是天镜公会自己的问题。
天镜公会的内务不容外人插手,这是白纸黑字与你们怀亚特委员会立下过条约的。”
孟秋信沉默许久,垂下眼帘。
“是我冒犯了。”
谢列林家的天镜猎人公会势力不输于怀亚特委员会,有将二者并列为异族世界黑白两道的说法。
绝对中立、不问来处是天镜公会的立身之本,任何一方都能在天镜公会的平台上发布委托雇佣猎人,天镜公会从不关心委托人的目的何在。
双方立过协议,如果委托的行为触犯了怀亚特委员会制定的《异族公约》,天镜公会愿提供线索,但涉案猎人必须交由天镜公会自行处置。
哪怕米沙仅仅是以此为借口拒绝交代灵光修会的地址,他拿出自主权问题说事,孟秋信不得不服软。
“来者是客,也总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米沙忽然收起了怒意,恢复常挂在脸上的盈盈笑意。
他朝云扆摊开骨节分明的手,云扆委屈地嘟了一下嘴,仍然从口袋里掏出一物放进米沙手心。
“送你个小礼物。”
米沙弹了一下手指,捻在指尖的小东西飞过方桌落在孟秋信面前。
一张SD存储卡。
“什么意思?”孟秋信不解。
米沙“呵呵”地轻笑,伸手捏了捏云扆的鼻子。少年前倾着上身,不满地只哼。
“云扆拍了一段有意思的视频,我猜你和那位分部长小姐会很感兴趣的。”
那就是今晨发生在档案馆地下室里的情况了,孟秋信了然。
“可以知道一下向云扆你袭击秘境社的那个女杀手的原因吗?”
米沙放开云扆的鼻子,少年深呼吸了两次才缓过气来。
他歪着头,嬉皮笑脸地说:
“因为老师不急着让奚亭去死啊。
老师好像要在奚亭那里找什么东西,具体我也不清楚啊,反正就是奚亭死了就再也找不到的东西啦。
不过没想到那女人这么顽强,哎呀,现在麻烦了啊。”
云扆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不过看起来并不头疼的样子。
听起来倒是挺合理的,这反而让孟秋信犹豫接下来寻找奚亭下落的行动。
龙珩需要杀死奚亭的功绩,但为此得罪了名誉董事长也相当得不偿失。
云扆却摆了摆手。
“安啦安啦,既然没能阻止,那就顺其自然好了。
反正老师总是有方案二、方案三和方案四的。”
“好吧,感谢你们的招待。”孟秋信放下汤碗,起身告辞。
送走了访客,用完餐,云扆被主动包揽了洗碗的重任。
米沙靠在冰箱门上,一边喝着橙汁一边看少年忙碌,忽然问:
“向先生想要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吧?”
云扆清唱着乱糟糟的曲调,没有回答。
米沙又说:“明天陪我出趟门。”
也不知道云扆对出门有什么错误的理解,米沙打开车门时,发现车后座上堆满了零食和饮料。
米沙摸着下巴想了一下,他告诉云扆的那个地址,也算是个旅游胜地,称之为郊游好像也没什么大的问题。
不过是八年前的旅游胜地就是了。
云扆开车,米沙吃完了一整包家庭装薯片后,两人抵达了位于邻省丘陵地带的虞北大学星湖校区
的一公里外。
通往星湖的道路在此被水泥桩子封堵,并掘开了后续的路基,两人不得不下车步行。
晴空万里,阳光温吞,山里气温更比城市低了好几度。
米沙裹着一件修身的风衣,腋下夹着黑底白月牙伞面的青竹柄油纸伞。
云扆依旧是一身黑衣,却是轻薄的丝绸衬衫。
两人并肩而立,衣着不似一个季节。
星湖为两山所夹,东北-西南走向,道路通往的虞北大学校区位于星湖东南岸。
米沙却舍近求远,远离道路,钻进灌木林里顺时针绕山而行。
站在汇入星湖的小河边,视野陡然开阔,米沙在云扆的搀扶下爬上一颗大石头,远望两山。
但见双翼般展开的山脊线上,矗立着数根高耸的柱子,如同插进大地的牙签。
不过凑近了看,应该得有三四人合抱粗,二十多米高吧?
一朵红云自山后扶摇而上,升到柱子的顶端,撞到看不见的盖子似地碎裂开来。
“这就是镜门结界了。”米沙感叹。
以山为背景,米沙揽着云扆的肩膀照了张自拍,发给哥哥姐姐和关系极好的朋友。
才跳下大石,沿着小河往星湖走去。
“米沙哥哥,老师当年设下的是不能出不能进的双向结界,我们只能在外面看看。”
星湖微澜的湖面和参天蔽日的龙血蕨已清晰可见,云扆拉着米沙的衣角提醒。
“跟我来。”
米沙牵起云扆的手,拨开浓密的石楠枝杈,赫然是一条铺着石板的上山小路。
然而石板上爬满了青苔,缝隙里杂草高耸,显然荒废已久。
云扆试着走了一步,却在青苔上踩出一泡水来,滑腻腻地险些摔倒。
回头见米沙跃跃欲试的样子,云扆微微皱起眉头,米沙哥哥的身体可经不起摔。
他打开随身的酸枝木盒,漆黑的蝴蝶群通人性似的,贴着石板低空翻飞,丛生的植物顿时清理了个干净。
云扆打了个响指,蝴蝶群分散进树林里,护卫以及侦查。
山背对着星湖的那侧,半山腰上有一座古庙,门上悬挂的破旧木匾上写着“龙神祠”三个字。
俯视星湖的湖面,形状酷似一条游龙,故而自古有龙神居于湖中的传说。
古庙建立的具体时间已经不可考了,早前湖畔的小渔村曾在此祭祀神明祈求鱼获丰收。
渔村毁在战时,村民就近搬入大城市,旧址改建为虞北大学,竟也有学生来此祈求学业顺利、爱情美满什么的。
龙神祠的木门已经半塌,云扆掰碎了门轴,整扇卸了下来。
祠堂很小,前后左右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一眼望得到头。
曾经朱漆画梁的神龛早已爬满了蜘蛛网,龛里摆着一口大瓷缸,缸里的水几近干涸,昏黄恶臭,缸壁上爬满了藻类的尸体。
“供奉星湖的水来代替龙神吗?”米沙低喃。
云扆对民俗无甚兴趣,只看这瓷缸胎体厚实,缸腹圆润,青釉面光滑平整,做工还算不俗。
拿回去洗干净了养养睡莲倒是不错的,老师一定很喜欢。
他伸出双臂试了一下直径,发现大小还在他能够搬得动的范围内。
“喀!”米沙咳嗽了一声。
云扆闪电般地将手背到身后,心虚地转过头去,却发现米沙根本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
他怔怔地盯着神龛后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