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神祠的后墙正中安着一扇双开木门，紧闭的门扉上留下了斑驳的颜料痕迹，似是画了一条出水游龙。
“铃铃铃”的脆响自背后传来，米沙扭过头，一名少女走进龙神祠。
朴素的T恤和牛仔裤，相貌也无出彩之处，不过是虞北大学里普通的学生罢了。
她的手脚上都戴着金环，环上各串着三枚小铃铛。
少女在神龛前停步，俯身一拜。
神龛中的瓷缸里，半缸湖水清可见底。
绕过神龛，少女推开木门，门后小院的一角栽着的粉桃花开满枝。
院后的屋舍与龙神祠一般大，少女合上屋门，叮叮当当的铃声也随之止息。
龙神祠的后门被风吹得吱呀合拢，米沙想要追上去。
指尖刚刚触及将闭门扉，却听见云扆担忧的呼喊。
“米沙哥哥！”
米沙一个激灵，却发现自己面前哪是什么画着游龙的木门啊，一整面砖墙上连条手指粗的裂缝都没有。
龙神祠仅有这么一间屋子，本来也就没有后院。
扶着额头甩了甩脑袋，米沙朝上前搀扶他的云扆安抚地一笑。
“我没事，不过是看见了以前发生过的事留下的残像罢了。
神龛背后正中的地砖下有密道，那块地砖只能从下往上推开，你直接毁掉就行了，去吧。”
云扆将保温杯交给米沙，督促他喝了几口，才掏出名为夜歌的短剑，“刷刷”两下在地砖上留下交错的剑痕。
他抬起左腿，踏碎了地砖。
一条颇为陡峭的楼梯深入山中。
云扆在祠堂门口吹了声口哨，四散在山林里的黑翅蝴蝶们纷纷聚拢回来。
蝴蝶们组成的黑云率先涌进密道里。
密道狭窄逼仄，仅容一人通过，高个儿的人还得低头弯腰而行。
云扆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圆形的光斑不过容纳了脚下方寸之地。
他怕米沙摔到，拿走了油纸伞，让米沙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一手撑着墙壁。
两人在楼梯上行进的速度极慢，蝴蝶们早就飞得不见踪影。
好在也就是五分钟的下坡，随即便是长不见头的平路。
“这条密道是怀亚特委员会建的？”
云扆早注意到密道四壁封以水泥，至今依然极为干燥，显然工艺不俗。
“当然是了。
他们在这里有一座别墅，供职员度假时借宿，景致很好，可以俯瞰整座星湖。
但进出别墅只有一条道路，遇到意外时的逃生路线无法保证，所以才加盖了这么一条密道，算是别墅的后门吧。
走这条路不用爬山，也算是省力不少。”
云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镜门结界仅遮蔽天空，地下仍然畅通无阻。
不过米沙能够查到密道的存在，建造它的怀亚特委员会就更清楚了，为何没有将之毁去？
密道斜着穿过山体，也就是五百米左右的距离，尽头又是一段向上的楼梯，一扇紧闭的防火门。
蝴蝶们聚集在楼梯下的地板上，云扆抽了抽鼻子，闻到龙血蕨汁液特有的淡香。
挥发后的龙血蕨汁液比空气轻，从门缝里溢出，充满了楼梯顶端。
云扆召回蝴蝶，示意米沙打开油纸伞，自己反握着短剑小心地走上楼梯。
试着拧了一下防火门的把手，纹丝不动。
“我破门了。”
提醒完，墨色的短剑直插入门缝中，云扆双掌交叠抵在剑柄上发力，剑锋轻易便刺破了坚硬的锁舌。
拉开门，才发现锁的另一侧被填了熔锡。
难怪放着密道不管。
短剑在指间翻飞了两圈，云扆满意地将之收起，老师送的成年礼物可真是太趁手了！
米沙擎着青竹柄的油纸伞走上台阶，密道的出口在别墅的地下室里，防火门的外观和任意一扇房门并无不同。
云扆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龙血蕨的浓度还挺低的，真意外啊！
不过米沙哥哥你还是别放下天衣伞，以防万一吧。”
地下室里聚集了别墅的娱乐设施，有台球室和家庭影院，米沙看也不看，径直上楼。
龙血蕨的强麻醉性杀死了星湖周边所有的生物，两人站在一楼的落地窗前远望，群山上俱是枯死的树木无法腐烂的枝干，狰狞地伸向天空。
两层带地下室的度假别墅里积了一层灰，木制构件略微有些受潮膨胀，金属物生锈，布制品褪色。但总得来说，很干净。
米沙目标明确，再上一层。
二楼规划了三间客房，米沙查到的消息里说，当时仅有罗安慈一人入住。
虞北大学研究异族植物的副教授罗安绯的兄长，怀亚特委员会前功勋执行官罗安慈。
他可曾是传奇人物，云扆小时候特别喜欢听他的事迹。
云扆在走廊上探头查看，迅速找到了目标房间，罗安慈入住了走廊最深处的客房。
客房的位置虽然偏了些，却能在阳台上清晰地俯瞰虞北大学人头攒动的校园。
米沙的目标是罗安慈的记事本。
身为怀亚特委员会为数不多的自由执行官，不隶属于任何分部，罗安慈经常花上半年甚至一整年来完成某个任务，跨越数个国家半个大陆。
任务之外难免遇到稀奇古怪的见闻，多半与异族有关，严重的顺手处理了，无关紧要就记录下来。
米沙不喜欢吃灰尘，举着伞单手也不方便，便留在了门外。
云扆从衣柜里拖出一个行李袋来，扔在地上翻检。
除了数量不多的换洗衣物外，他在行李袋的外侧口袋里发现一本小开本的外文小说，以及米沙想找的记事本。
记事本厚得鼓鼓囊囊的，插满了照片和剪报。
云扆向米沙展示了一下记事本，得到首肯后塞进了随身背着的斜挎包里。
总不能就地阅读起来，云扆也承受不了长时间处于龙血蕨的挥发的气体中。
少年怀着一点小私心的将外文小说也带走了，扉页上有罗安慈的签名，他曾经向老师请求过，但没能得到同意。
反身正要离开，云扆却听见地下室里极轻的脚步声。
“米沙哥哥，有人来了。”
不是菱，星湖校区事故里出现的沙菱的寿命不过五天，在菱花虫里属于力量最弱但危害最大的品种。
沙菱对宿主几乎没有影响，短暂的一生里几乎全花在了繁殖上，肉眼不可见的卵随空气传播，造成指数增长的大面积传染。
当它们寿命已尽时，却能同时杀死宿主。
这种犹如身处沙漠一类极端环境下采取的延续种族的方略便是名字的由来。
米沙闪身进入客房，趴在虚掩的房门上，透过门缝观察走廊。
云扆悄无声息地从窗台翻进了一楼。
脚步声渐进，“当当当”的高跟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