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博书实在没有想到,仅仅一天,安昌城内便涌入了大量生人,他们全因一个流言而来。如今感到棘手的,可不止楚开烨他们。
温博书错估了“丛剑决”对江湖中人的吸引力,导致他对目前的情况感到为难,不过有一点他确定,武林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至少在武林盟的人来之前,何恒永等人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也算温博书的目的达到了一点。而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将何家从这件事中抽离出来,正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把剑悄然架在他脖子上,耳边传来一个阴寒无比的声音,“书生,你好大的胆子!”
正是那水映女侠——梁思思无疑了。
温博书收敛心神,“女侠,在下……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哼,何恒永视你为好友,你此举,却是在害他!”
“在下深知此举存在不妥,但……但在下已经失去了恒永兄的消息,唯恐他遇害,只好出此下策!”
“没了何恒永消息?”梁思思皱眉,“多久了?”
温博书没有隐瞒,“自我回来便再没联系到他。”
梁思思眉头更皱,兀然收剑往窗外跃去,温博书追到窗边,只看到梁思思在夜幕中奔走,最后跃进了何府。
此时的何府安静的可怕,梁思思不由得放轻步伐,猫着身子四处寻找何恒永的所在。突然,一阵强忍着痛苦的呻吟传入耳中,梁思思顿了一会儿,翻窗而入。
“谁?”
黑暗中,梁思思看到何恒永在发出这个声音后,一个不稳从床上滚了下来,她将剑放下,把何恒永扶了起来,“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思思?”
何恒永难以置信,“你怎么……”
梁思思将他扶回床上躺好,“谁伤的你?”
何恒永喘了一口气,“思思,我没想到,你会来!”他的脸上,竟然洋溢起幸福的笑容,只是,梁思思只怕难以看到。
“哼!”梁思思冷哼一声,“如今,我只怕是不来不行了!”她接着道:“你可知,‘从剑决’出世的消息,已经洒满整个江湖!”
何恒永果然吃惊,“怎么会?”随即又一皱眉,“继贤兄?”
知道此事的人本就不多,那楚家之人断不会自己泄露消息,自己等人又一直受困,梁思思也不会去自找麻烦,那就只剩下一个温博书了,“他……”何恒永叹了口气,“若不是他,我恐怕早已丧命。”
“楚家为何如此胆大妄为,按理说你们同属武林盟,武林盟应该不会坐视不管才对啊!”
何恒永轻轻动了一下扯到伤口,却咬牙强忍,梁思思见他不答话,不由走进了些,虽然还是模糊,却也能看清他微微颤抖的身体,伸手试了一下他额头的温度,却只摸到满额头的冷汗。梁思思收回手,“不行,得先去给你找个大夫来。”
温博书见梁思思的身影跃了出来,又往远处跑去,心急何恒永的他果断追了上去。他的速度自然不比梁思思,只是梁思思对这安昌城不熟,转了两条街都没能找到大夫的所在,于是一把抓住温博书,“哪里有大夫?”
“大夫?”温博书心中一惊,“恒永兄受伤了?”
梁思思没空与他废话,“哪里有?”
温博书将梁思思的焦急收入眼中,明白事态紧急,于是指了一个方向,“前面!”
他们二人闯入了一家诊堂,架起了还有熟睡中的大夫,温博书替他拿起诊箱,放入一些常用药,“女侠,请带我一起去吧!”
梁思思看了他一眼,抓起他就走。
悄然回到何恒永的房间,才发现此间竟又多了一人,梁思思还未开口,正在摸黑给何恒永上药的何恒云紧张的站了起来,“什么人?”
何恒永看过来,依稀能辨出梁思思与温博书的身影,至于最后一人,大概就是梁思思去给他请的大夫吧,是以他沉声一喝,“恒云,不得无礼!”
何恒云在何恒永的喝身下退后,不过也放下心来,梁思思别过脸,虽然是在黑暗中,但她依稀能看到何恒永此时是裸着上身的。
温博书倒是没有她那么多顾忌,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恒永兄,你的伤势……”他上下打量,奈何还是看不真切。
“无妨的,继贤兄,这段时间……”何恒永叹了口气,“唉,实在是不该把你牵连进来!”
“恒永兄别说了,或许是继贤害了你!”他听出何恒永声音中透出来的虚弱,不由回头,“女侠,快让大夫过来看看吧!”
梁思思这才回神,伸手解了大夫的穴,随即又出言威胁,“给他看病,治好了便放你回去,若治不好……哼!”
大夫恢复行动能力,连连弯腰作揖,“女侠饶命,女侠饶命!”他被点穴时,并未丧失听力,深知自己已听了不该听到的,而对方又是何恒永,楚家正在对付的人,若是让楚家知道了,那……
梁思思拔出剑,锃亮的剑光照过所有人,“少废话,治好了我保你平安,否则……”
“是,是……”
在生命的威胁下,大夫不得不就范。梁思思收回剑,大夫跌跌撞撞地往床边走去,温博书退开,何恒云站在床边扶着何恒永,大夫一阵摸索之后,终于为何恒永搭起了脉来。
温博书退到梁思思身边,“女侠,不能点灯吗?”
梁思思瞥了他一眼,“虽然这府中没人巡逻,但保不齐会有人铤而走险,点灯,是怕别人找不到目标吗!”
温博书点头,“那,恒永兄的伤……”
梁思思不由紧了紧握剑的手,“与那楚家,只怕脱不了干系!”
温博书低头沉思,许久,那大夫先是回来拱手禀告,“女侠,这位……这位公子的伤势惨重,不过好在都是些皮外伤,只是,这伤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就算治好,难免……”他小心的看了一眼梁思思,“难免会留下隐疾!”
梁思思默然一叹,“尽全力吧!”
大夫拱手,“多谢女侠!”
温博书给他递上诊箱,两人在一旁摸索着。
何恒永此时已在何恒云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梁思思走上前来,“怎么样?”
何恒永一笑,“还好,只不过,有些日子不能行动了。”他似乎看了一眼身后的何恒云,对梁思思艰难的抱拳,“思思,我可否求你一件事?”
“求人?”梁思思明白了何恒永的意思,笑了笑,“你何恒永,也会求人哪!”随即却眼神一凝,“那你可知,你未必会出事!”她站在他身前,“何恒永,说吧,要帮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何恒永抬头看她,“思……思思,你不是……”
“我改变主意了……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若就此身死,多少还与我有些关系,说不定你还有朋友会找我拼命……”说到这里,梁思思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温博书,“况且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我的身份也并非无迹可寻,早就无法置身事外了,哼……那倒不如,玩场大的!”
何恒永默然叹息。
温博书此时上前,“女侠,这是方子,不过恐怕还得劳烦你……”
“不用。”何恒云此时开口,“府中有药房。”
“那太好了,这位小兄弟,可否……”
何恒云缓缓放开手,“大哥,我带他们过去。”
何恒永点点头,何恒云对温博书道:“跟我来吧。”途中,他们还带上了那个大夫,当他们走至门前,梁思思突然开口,“书生!”
温博书回头,只听梁思思又道:“你留下!”
温博书点点头,把药方交给何恒云,缓缓走了回来,梁思思看着何恒永,继续问,“帮你,最重要的是什么?”
何恒永见她心意已定,便不再多言,,于是收拢思绪,“第一,是我爹,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导致我爹突然暴病,一睡不醒,使我们从一开始就处于下风……第二嘛……”
“武林盟!”
温博书接过话,“我仔细思考过,虽然不知楚家用什么好处让武林盟不出手相帮,但想必武林盟肯定不知此中内情,如今事情已经泄露出去,武林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是啊!”温博书还没有说完,梁思思就接过话,“这还多亏了书生你的帮忙!”
“是继贤之错……”
“不!”何恒永打断他的话,“继贤兄无错。”他转头看梁思思,“这本是一个必死之局,继贤兄将其打破,换来了一线生机!”
梁思思转过头,“既然你都不介意,那我就不会再多言了!”她又看向温博书,“书生,你还有何高见?”
温博书拱拱手,“高见谈不上,但想必武林盟派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他们必然先去楚家兴师问罪,还有就是打探虚实……”
这时,何恒永插口道:“我估计武林盟的人恐怕难以讨好!”
温博书低头沉吟,“楚开烨?”他在这安昌城中,曾多次听到过这个名字。
“不错。”何恒永点头,“此人与我同年,在江湖中有狐智之称,狡诈之极,就算是武林盟,也得小心应对!”
“无论他如何应对,武林盟的人最终也会来何府……”温博书眼中闪过一丝灵光,“届时,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吧!”
何恒永同意了他的看法,“这倒是。”
温博书点点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梁思思,沉吟了起来,似乎是心中已有了主意。
梁思思见他们都不再说话,开口道:“楚开烨未必能料到是这书生散布的谣言,所以,他们必然对此有所顾忌,武林盟的人肯定也会派人去调查,那楚开烨势必要在武林盟之前抓住他,这样才可杜绝隐患……”
“不错。”何恒永与温博书俱都点头,梁思思看了一眼温博书又道:“武林盟的人即使赶到安昌,也不会那么快过来,这些天你且好好养伤,至于你爹……”她的声音沉了下去,“我会替他找个好大夫的!”
“好好养伤……”何恒永自嘲一笑,却未再说出话来。
梁思思默然一叹。
作为安昌的两大家族之一的何家,岂会如此不堪一击,但是当何蛮一病不醒,整个何家便陷入楚家的阴谋打击之中,没有一丝反抗之力,虽然事出突然,但这又何尝不是在说明何家年轻一代,无一扛鼎之人。而整个武林,甚至包括那些与何家交好之人,竟都出乎意料的选择作壁上观,更是从侧面印证了何家的日薄西山。而那武林盟,恐怕也没安好心,即使他们调查此事,多半,也不会还何家一个公道了。而那楚家,顶多也就是敲打一下,让他们收敛收敛罢了!
这才是何恒永最真实的处境,可笑他作为长子,竟无力解救家族。梁思思知他心头之苦,却不知如何安慰,而温博书早已考虑过此中问题,因顾及何恒永,所以未曾问过。
三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沉默了下来,好在不多时何恒云就回来了,他身后的大夫拿着两个药包,无奈的说:“府中恐怕不能熬药。”何恒云向梁思思抱拳,“女侠,可能还要劳烦你……”
梁思思皱眉,“无妨。”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当务之急,恐怕还是要先找到解开封住他们武功的方法,不然,能拿得出来的人手实在有限。
温博书扶何恒永躺下,“天快亮了,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你也要去?”
“嗯。”
梁思思未再多言。她感觉温博书似乎有话要跟她说,但又似乎是想避开何恒永,她沉下心,正好,她也有事要同他说!
趁着夜色还未消退,梁思思带着温博书与大夫二人重回诊堂,连夜逼着大夫熬药。
天渐明,温博书看着新升的太阳,长吸一口气,“女侠,关于恒永兄之事……”
“书生,这正是我想问你的。”在他身旁的梁思思收回一直看着大夫熬药的目光,“何恒永此番九死一生,而你本不该涉足其中,但如今却也为时晚矣,你,后悔吗?”
温博书看着无限暖云,“在下从不会做让自己后悔之事!”
梁思思闻言,有些惊异的看了他一眼,他到底缘何如此自信,于是缓缓问到,“那如果,会要你的命呢?”
“为朋友,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梁思思笑了,突然拔剑出鞘,架到温博书的肩上,“那如果,我现在就要你的命呢?”
温博书先是一惊,待回神之后发现梁思思正挑眉望着他,听语气却不似开玩笑,于是说,“若是女侠想取在下之命,在下绝无怨言,只是……”
“只是什么?”
他似叹了口气,“在下心中有很多疑问未得答案,是以女侠,可否宽限些时日?”
“你要多久?”
温博书想了想,拱手道:“十年。”
梁思思眼睛眯了起来,那剑也向温博书的脖子近了几分,“书生,你在耍我!”
“不,女侠。”温博书脸色未变,缓缓解释说:“家父之死,颇有蹊跷,而家母多年来更不许在下探听家父之事,也不许在下去考取功名……”温博书皱了皱眉,“若不解开这些疑问,在下恐死不瞑目!”
梁思思挑眉,收回了剑,“十年,书生,你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温博书低头沉思,“也许很难,但并非不可能!”
“哦?”
温博书转头看她,缓缓道出了自己的想法,“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楚家想要独吞‘从剑决’,势必顾忌良多,而武林盟只怕也有相同的想法,他们二者之间的博弈恐怕一时半会儿难出结果……”
“然后呢?”
“但楚家,也会暂避其锋芒!”
梁思思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博书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若在下没猜错的话,女侠与梁碎绝应该……”他见梁思思的脸色沉了下来,还是继续道:“那‘从剑决’,应该已经到女侠之手了吧!”
梁思思似在冷笑,“那又如何?”
“那楚家和武林盟肯定希望私下处理好这些事,在下认为,反其道行之,或许……”
“你是说……”
温博书点头,“楚家自诩名门正派,武林盟更是正派之统,若是将一切都摆上台面来,绝对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不得不去顾及脸面,而女侠本就是梁碎绝后人,‘从剑决’到你手中也没人敢提异议,而武林盟最后恐怕会拿楚家出气,恒永兄自然也能安然无恙了。”他眼神闪了一下,还是道:“只是……只是女侠今后恐怕就要处于危险之中了!”他抬头,看着梁思思。
梁思思也望着他,在她心目中,本想将温博书推出去当替罪羊,是以才会有先前的一番试探,但没想到温博书的思维如此活跃,只是他说的虽可行,但作为谣言散布者,若一切挑明,他恐怕无法隐藏,而温博书一介书生,只怕比她更危险。
梁思思一笑,开始正视眼前之人,“书生,你的名字?”
温博书向他拱手,“在下温博书,字继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