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肯戴助听器,阿雅却为自己不能做矫正手术烦恼。我想帮助阿雅,就把阿雅的心思告诉了我们的班主任。
听了我的叙述,班主任沉默了,我看着班主任的脸,有点紧张,我拉拉自己的衣衫,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班主任久久不说话,我以为他会拒绝,就在我失去耐心时,班主任跺跺脚,然后他咬咬牙,掷地有声地对我说:“你放心,我会想法帮助阿雅的。”
我不知道班主任为筹钱经历了哪些苦难,可那天,班主任把钱交给阿雅时,我看出了班主任的疲惫,也看到了他胡子拉杂的脸。看到我们,班主任故作轻松地说:“你俩都在这儿啊,钱,我为阿雅筹好了,手术要及时做啊。”
终是不放心,班主任又和我去了阿雅家。向阿雅母亲说明来意后,阿雅母亲“咚”地一声就朝班主任跪了下去,阿雅母亲边磕头边说:“谢谢你,陈老师,谢谢。”见阿雅呆呆地愣着,阿雅母亲捣捣阿雅,阿雅不明所以,惊慌地看着母亲,阿雅母亲就回头呵斥阿雅:“傻丫头,还不给班主任磕头?”
我腿一软,就和阿雅双双跪了下去。班主任慌忙拉阿雅母亲,又来拉我们,班主任的脸涨红着,嘴里连声说:“使不得,使不得。”当阿雅母亲站起时,我就看到了阿雅母亲眼里的泪水。这个刚强,脾气乖戾的母亲,何曾哭过?而今,她流泪了,她是被人心的柔软触动了吧?
第二天,阿雅要去一城市做手术,临走前,阿雅对我说:“小诺,戴上助听器吧,这样听清楚了,你就可以记笔记了,回来,我还想抄你的笔记呢。”我答应了阿雅,我要努力记笔记,等阿雅回来,我要好好给他讲课,让她把课程赶上。
等我送阿雅回来,看到父亲和大姐正在收拾东西。父亲佝偻着腰,那样子,就像一个曲背的大虾。大姐手脚麻利地收拾东西,与大姐相比,父亲的手脚就有些慢了。
父亲边收拾东西边嘟囔说:“人言可畏,一进村我就活得不开心,想逃离,还是在广东活得舒坦些,没有闲言碎语。”听了父亲的话,母亲幽幽叹气:“你吃自家的饭,喝自家的汤,管别人干什么?活在别人的唾沫星子里,你不感到活得累吗?”
大姐把两个沉甸甸的包裹放在地下,她抬头,拂去脸上的发丝,对母亲微笑着说:“妈,你不要想那么多,就权当父亲和我做伴了。”大姐又嘱咐我和小姐姐:“咱妈这辈子不容易,你们要听咱妈的话,不要惹咱妈生气。”小姐姐做个鬼脸,嘻嘻笑着说:“放心吧,我们会听妈的话的,妈让我们打狗,我们绝不撵鸡;妈让我们正东,我们绝不往西。”大姐打了小姐姐一下,笑道:“就你贫嘴。”大姐又转向我:“妹,你学习成绩好,戴上助听器,学习成绩会更好的。”我冲大姐笑笑,算是答应了。
大姐和父亲走了,阿雅去做手术了,我的世界一下子清静了许多。我有点不适应这种清静,也许这是我对大姐、父亲还有阿雅的怀念之情吧。
可没有阿雅,我得照样去上学对不对?见我去上学,妈就嘱托我戴上助听器。没办法,我只好戴上那个丑陋的助听器,戴了助听器,我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好像我身上多了一件怪物似地,有人一往这边望,我的心就会“咚咚咚”地跳,这种体验很不好受,我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大耳朵兔子,很怕人观望呢。
我战战兢兢地戴了助听器走入学校。刚进学校,戴着助听器的我根本不敢抬头,学生们的吵嚷声听在我耳朵里就像刺耳的嘲讽声,我的心跳得厉害。我很想把助听器摘下,又不想辜负阿雅的信任,我是硬着头皮进了班级的。
好在,班里没同学问我戴的什么,这使我悬着的心稍稍落了地。上课了,数学老师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教室,她和我们互相问好后,数学老师就开始讲课了。往常,数学老师讲的课我听不清楚,这次戴上助听器,听得清清楚楚的,这使我心酸又欣慰。心酸的是,我有四只耳朵;欣慰的是,我终于能在课堂上消化老师讲的东西了。
戴上助听器在班里安安静静坐了一上午,我担心的嘲笑、奚落都没发生,我的心得到稍许安慰,但放学后,我不敢和同学们一起走,我怕更多的人发现我戴着助听器,这会使我面子上过不去的。
等同学们走得差不多了,我才慢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往外走。在校门口,我就遇到了我的班主任,他见了我“嘿嘿”笑起来,他的笑融化了我的愁闷,我不禁也笑了。
班主任摸摸我的头,亲昵地说:“小诺,戴上助听器不要怕什么,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我“嗯”一声,双手绞自己的衣服,又不自然地摸摸鼻子。班主任又说:“三年级快要结束了,期末争取考出好成绩来。”说着,班主任从衣兜里摸出一支笔,他说要赠送给我。我接过带着班主任体温的笔,心里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人生能碰上一个优秀的班主任是多么幸福的事,而我一上学就遇上了这样一个班主任,这真是我人生幸事。
戴着助听器回家,母亲和小姐姐对我察言观色,见我脸色平静,母亲长舒口气,她欣慰地说:“小诺,戴上助听器,听清人们说的话,这不更好嘛。”我在心里是认同母亲说的话的,可我就是开不了口。见状,小姐姐就过来挠我胳肢窝,我痒得忍不住笑,家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见小姐姐还要和我闹,我连忙说:“姐,不要闹,我要做作业了。”
回自己房间,我摘掉助听器,把它小心翼翼放进盒子里。我把助听器放好,开始做作业,我一直是个用功的孩子,因为好成绩能支撑我的尊严,让我活得扬眉吐气些。认认真真做完作业,我又给阿雅打电话,在电话里,我表达了对阿雅的想念以及她不在时我的孤单。阿雅至于我,就像清冽的水,她滋润了我,我们离不开彼此。
没有阿雅的日子,我戴着助听器上课、下课,尽管我仍害怕人群,害怕被嘲讽,但我已习惯戴助听器的生活,毕竟能听清楚对我来说是一件幸福的事。当然,在班里,我仍没有朋友,我把同学们排斥在外,有同学想和我交流被我拒绝了,我一味地封闭自己,我自觉地和其她同学拉起了一道屏障:其她同学走不进我的内心,我更不会走进其她同学的内心。
用小美的话说,我活得像只小老鼠,战战兢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