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夏日才最为热,少年也感觉到了,而且湿气很重,坐在铺子里始终无法心静,看书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反观今日不知什么原因没去下棋的中年,却丝毫没有反应。这让叶洛很奇怪,就说自己天生就体寒,身边之人基本就没谁比自己更怕冷,还更耐热,就像黑丫头这会都不知道跟她那二师父去哪避暑乘凉,或是泡个冷水澡去了。而一向温润若水的花水瑶也是举着把扇子东走走,西看看,香汗淋漓。
“父亲今日怎么没去老先生那下棋”少女走来走去,走到花父身旁时,没来由的问了句。
“老汉有点事,出了趟远门,估摸着得个三四天才回来”中年没抬头,依旧翻着手里书。
“这样呀…又是跟那…”少女追问,显然是这老先生经常出门,花水瑶估摸着也是从自己父亲这听说过得。
“差不多”中年点头,知道女儿说的是什么。
“那这回都有谁?”少女手中扇子扇得更快了。
“不太清楚,我估么着有他。”中年抬头一看一旁的叶洛,见少年没什么反应,知道少年没听见这边的动静,咧嘴一笑,心想这傻小子…
“…”少女也是大眼睛偷瞄了少年一眼。
…
心中并不静,书也看不进去,少年叹息一声放下书,此时少女早就去准备午饭了,而花父还在那,但是没看书,手中摩挲着一枚棋子,应是手痒了,想下棋了。少年见状一笑,走上前去。
“伯父,咋俩下会棋”叶洛想着,下会儿棋,可能就心静了,就算不能心静,先抗过这正午时分,之后便也好过许多。
“跟你下棋没意思”花父性子就是牛脾气,与人下棋必须要赌点什么,而少年偏偏就是胆小不敢赌之人。
“那赌点小的”不知是因为天气热的原因,还是什么,本来谨小慎微的少年,竟然胆子大了起来。
“小的我看不上”中年不屑,一摆手。
“太大的我也没有呀”少年无奈。
“那就赌你这个人,怎么样”中年一眯眼,看的少年一阵心慌,暗道这是要我卖身在他这,打一辈子工呀,听见之后连忙摆手,嘴里说着“我不下了,我不下了…”
“呸,谨小慎微,难成大器,继续当你的穷读书的吧”听见中年的话,少年噌的一下就感觉自己火冒三丈,虽说知道是激将法,但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怎么赌”
“我要是赢了,你再在我铺子帮工一年”
“不行,不行,我答应肖钰了,明年得去看她,不能失了约”叶洛连忙摆手。
“那就替我去拿样东西回来”中年一笑,满不在意。
“什么东西?”
“肯定是你能拿到的,怎么样”花父可是老狐狸,少年与瓷娃娃的约定,他可是知道的…
“那行”用柚柚的话说,师父厉害是厉害,但是也是真的傻。
“我也不占你便宜,你要是赢了,我俩闺女随你挑,不行俩都娶了去”花父话刚说完,就听见咣当一声,应是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音,随后就是一阵远去的小脚步。
“这可不行,知秋跟水瑶都没同意,伯父可不能拿她俩一生开玩笑”叶洛跟这花父有点像,中年是牛脾气,少年是一根筋,都认死理。
“我闺女同意”花父斩钉截铁。
“谁说的”少年不服的反问道。
“我说的”
“那也不行,我不同意”叶洛一摆手,转身就要走。
“你这小子是真傻还是假傻”中年气的都拍起了桌子。
“我就是觉得这样不对”叶洛愤愤开口。
“怎么我看错了,你不喜欢我家傻闺女?”见少年模样,有些奇怪。
“…”憋红了脸的少年知道自己说不过,便不说了,走回自己的板凳坐下继续看书。
一时间气氛有些微妙。
…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愣头愣脑的家伙走进药铺,身上还是湿漉漉的,是那大小魔王,也不知道去了哪的河里摸鱼泡澡去了。柚柚见少年皱眉看书,哈哈一笑,以为是天气太热,自己师父没法静心看书,所以很烦,心中想着要不要下午也带上师父。而一旁的花知秋却没怎么理会这屋里的两个人,直直就向后院走去了。
“师父下午也和我与二师父去摸鱼吧”黑丫头说着还扬了扬手中的竹篓,显然是摸到了鱼,有炫耀的意思。
“你师父是旱鸭子”没走多远的少女听见柚柚的话,回了句。
“我…不去了…”本就气恼的少年,这会更是心情不好了。
“没事,师父,那儿的水不深”柚柚似是没有发现少年的样子,自顾自说着,也走去后院。
…
安静了没一会,叶洛便开口“伯父是怎么做到的”
“呦,我这道行下降了,还被你这毛头小子看出来了”中年一脸见了鬼似的,有些惊讶,刚刚少年心境的波动,包括那勃然大怒都是花父的一些小手段造成的。
“我没看出来,但是我知道自己不可能因为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就生气,就冲动,所以我猜是伯父…”少年认真道。
“还真让你猜中了”花父笑笑,不以为意,这些个拿不上台面的小手段也就逗逗人,解解闷,但也不是傻小子能应付了的,却没想到少年自己最后竟是真的把那冲动给压了下去。
“我知道伯父不是一般人,干嘛要戏弄我”叶洛这回倒是真生气了。
“我可没戏弄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你多会想赌,多会来,前提是我闺女们还没嫁人才行”中年哈哈一笑。
“…”叶洛不说话了,心想老小孩跟他肯定合得来。
…
说着柚柚小跑进铺子,叫两人吃饭…
饭桌上气氛有些微妙,英气少女和黑丫头是什么也不知道,依旧没心没肺的大快朵颐,而一旁的柔弱少女却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少年倒是正常,知道那是花父搞的鬼,自己心境并没有出现问题便也放心了,不过也有些生气,却也不说。花父可是知道刚刚自己这闺女偷听,而那些话也不光是说给叶洛听得,也是说给自己闺女听得。
“爹,刚刚你俩不是要下棋么,谁赢了”柔弱少女低头吃饭,柔声开口。
“没下成”花父撇嘴一笑,暗道这丫头终于忍不住了吧。
“为什么?”花水瑶一抬头,差点没站起来。
“人家自视甚高,没看上咱俩闺女”花父一撇嘴,斜眼打量了少年一眼,结果只见少年一声咳嗽,放下碗筷,说了声我吃饱了,便起身离开了。
“爹你竟瞎说”柔弱少女说着也放下了碗筷走了,走到半截,回头说了句“今天碗筷自己洗吧”
平时碗筷都是花水瑶洗,有时叶洛也会帮着,今个都走了…
“女大不中留呀”中年摇头起身,去了书房,留下两个目瞪口呆的大小魔王…
“今天咋了”黑丫头愣在那,看了眼二师父。
“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咱俩得洗碗了”英气少女没好气的说着。
“…”黑丫头捶胸顿足。
…
说着又过几日,这灵舟药房来了封书信,是从哪上都城来的。一说上都城也只能是写给叶洛的。
“师父说啥了”刚巧不巧这信来的时候叶洛正帮着洗碗,收信的正是跟瓷娃娃不对付的黑丫头。这会少年看信,黑丫头在一旁急得直跳脚,本来已经安心的小柚柚,整颗心又提了起来。
“唔,没说什么就是些身旁琐碎事”肖钰在信中也只是问候了下自己先生叶洛,并且说了些自己这边的趣事,在最后不忘告诉先生勿念,还有就是告诉叶洛不用回信了,宫里书信管的严。叶洛当然是要回信的,听完少年的话,黑丫头知道自己师父傻里傻气不会骗自己,便也就放心了。叶洛当然要回信,虽说瓷娃娃说了,但也要尽力去回一封,可能一根筋的少年便是这样,当然写信的人也是知道他这脾气,所以最后提醒。
叶洛拿起纸笔,不一会便是洋洋洒洒整整三大页,没有写得文邹邹的,就是平常说话的口吻,说了些近况,什么柚柚又开始跟着花知秋胡闹去了,花父有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神奇手段,又或者是花水瑶跟他父亲生了好久的气之类的,可能跟她父亲的小手段有关,倒是没怎么说自己,许者是发现了这事,又拿起一张纸开始写,说来也怪写别人行云流水,一到自己便就只有寥寥几笔,可能看书是出现最多的了。
写完了整整四张,第四张就像是流水账,但少年依旧一并装进信封。
带着信来了书房,老人还没回来,花父这几日天天在,也不知道是真在看书,还是什么。明着问了花父,看有没有办法把信直接送到肖钰手里。
“办法有”花父打量着少年手中的。
“那麻烦,伯父了”少年说着还不忘拿手盖住信,知道花父有些小手段,隔信封看信应是也可以,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写什么,而且迟早要交到其手里,也就把手挪开了。
“我可没空看什么流水账”花父不屑一说,但显然都看完了。
“…”叶洛不语。
“我闺女生气可不是因为我的小手段”
“…”叶洛当然不信这些。
“朽木不可雕也”花父说着也就收下了信。
…
傍晚时分花父便跟少年说了声,信寄出去了,转头便去了边上老人的铺子,应是老人已经回来了。少年倒也乐得轻闲,没了某人的小手段,日子也能清净些。
…
“什么字”中年开口。
“…”老人笑而不语。
“你也喜欢卖开关子了”中年没好气的道。
“你说应是哪一字”老人依旧笑看着中年。
“驴,死倔死倔的不知道随谁,他师父也不这样呀”中年更生气了。
“哈哈,你还好意思说他人”
“…呸”
…
药房往来的人不多,这一日却来了很多人,皆是白衣,有男有女,但领头的是个仙风道骨的老人,白发白须,走路都是轻飘飘的,进屋并没有打量屋内,只是看着看书少年。叶洛应是感觉到老人的目光,抬起头起身行了一礼,开口问道“老先生是买药还是看病”
“我不买药,也不看病”老人摇头笑笑。
“那是找人?”少年茫然问道。
“是”
“花掌柜出去了,应是在隔壁下棋呢”叶洛答了一声,便想要坐回去,继续看书。
“我是找你”
“找我?”
“对”
“老先生找我何事”
“哈哈,我乃十仙门下,而如今你已上凡榜,故来通告一声”老人郑重其事,说着也不知是从哪掏出来一个腰牌,通体漆黑,其上只有一个暗金色字刻在其上,此字为真。
“我师父排第几呀”不知何时黑丫头窜了出来,这通天榜少年并没有与柚柚提过,许着是她二师父说的吧。
“哈哈,各国都城皆有榜单,自己去看便知”老人笑笑,将手中腰牌递给少年,转身便走。柚柚撇了撇嘴,这老汉还卖关子,真是一点也不和蔼可亲,小丫头这样想着,却见那一行人,以老人为首纷纷冲天而起,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黑丫头敢忙捂嘴,嘴里还念念有词:仙人勿怪,仙人勿怪…
叶洛倒是没有太惊讶,以前在山上老小孩也是这样飞过来,飞过去的,只要到了古武境都可以上天入地,当然有些是借助法宝,但也需要自身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如少年这般剑修多是用些通灵仙剑,不过也得是富家子才能用的起,少年就没有,甚至是一柄凡铁制成的普通剑刃都不曾有,这也是少年每日起床虚握练剑的原因。都说穷人成不了大剑仙,没有仙剑便不算是剑修,而花父不止一次的骂这少年穷读书的,可真没有骂错。不过少年想着,便也释然了,世人还说剑仙就要酒量滔天,不然不是好剑仙呢,自己两样都不占,不然以后去个村子当个郎中,做个教书先生也不错,只不过也就只敢去去小村子,大一点的都不敢,谨小慎微可能就是少年的毛病。
…
“真之一字做何解”中年一问。
“无解”老人一答。
“…”
…
叶洛上了通仙榜最高兴的不是其本人,而是黑丫头,手里抓着腰牌,碰到人就炫耀,虽说游龙街大部分人根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应。懵懂少年倒也不懂什么,自顾自的看书去了,也由着自己这开山大弟子胡闹。花水瑶知道后却是愁容满面,不知想着什么,也许这花家心思最重便是柔弱少女了。花知秋更努力了,心里想着不能被比下去,虽说已经没法比了。
傍晚吃过饭,花父又一次把叶洛叫进了书房。
“上榜了?”花父明知故问。
“嗯”叶洛脸色平静,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那腰牌呢?”中年说着。
“…”少年没说什么将腰牌递给了花父,晚饭的时候,柚柚便还给了叶洛。
“你也不怕我不给你”花舟打量了下腰牌,打趣道。
“伯父若要便给伯父了”叶洛无所谓道。
“哈哈哈…你可知这东西是干什么的?”花父似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般大笑。
“…”叶洛没说话,知道这东西不凡,但也知道花父应是看不上的。
“这东西可是连着你的气机,连着你的大运,若是丢了毁了,你这辈子也算是完了”说着反手丢给少年。
“那岂不是没有好处,全是坏处,那我不要了,伯父帮我退了吧”叶洛一皱眉,知道花父没有逗自己。
“这东西可退不了,你接了,便是你的”
“…”叶洛苦着脸,看着手中的催命符,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也不用苦着脸了,也没那么夸张,这腰牌只是大道的敲门砖,有它可窥天道,无它你也就当个穷书生”当然花父心里话可不是这样,毕竟某人有个了不起的师父。
“伯父说话要说清楚”叶洛翻了翻白眼,脸上的冷汗还没有消下去,显然是懂了花父的意思。有这腰牌便可窥探天道,有更大的成就,更大的机缘,没这东西却不会有任何变化,只是显得平庸了些。叶洛当然就不怕了,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有何无并不影响他这个人。成天上的神仙,还是村里的先生,那都是他。
“行了,我这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佛了”中年缓缓开口,没太多情绪。
“…”少年当然明白花父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已经是通仙榜的人了,各方视线都要集结,花父明显不是一般人,却一直在此,不显山不露水,应是想要一份安宁,有他叶洛在,就不可能有安宁…
“想好去哪了么?”花父轻叹一声,难得对这少年柔声说道。
“我想先去趟上都城”叶洛当然记得与瓷娃娃的约定,现在要离去了,应该先去赴约。
“之后呢?”
“再去趟长安城,我有个朋友在那”叶洛沉思说着,向天阳一直待他很好,也是他下山后第一个朋友。
“再留一晚,明天走吧,明早我把工钱给你结了,你也别推辞”花父一挥手背过身去,少年知道花舟虽说嘴上总是骂他,但也是打心底里对他好的。
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柚柚,黑丫头嘴不牢,明天走的时候再问问她跟不跟自己走,就算留在这花知秋也会管着她,少年倒也放心。
花水瑶依旧忙东忙西,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花知秋则指点着黑丫头,很严厉,等多年以后江湖上肯定有她的故事,花父到是一直在书房里也没有出去下棋。
小院里风景依旧…
长街中热闹依旧…
天道城也依旧…
但是不知下次再来会不会依旧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