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西山,原本就昏暗的牢房里愈加黑暗,就算点了许多蜡烛也驱不散周遭的阴暗和潮湿。闷哼声、惨叫声和哭声此起彼伏的在牢房四处,为这神秘的地方又多加了些恐怖的因素。
在这牢房的里边,有一处单独的空间。这里唯一的出口是一扇生铁浇铸的牢门,没有钥匙插翅难逃。
这里,是大理寺的天子号牢房,只有王室宗亲和朝廷重臣才会被关押在这里。
这里二十余年不曾关押过人,更是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可自辅国公被关押在这儿两个时辰之后,原本腐烂的气息被血腥味儿所覆盖。
“同僚数年,下官敬你是个开国元勋,实在不认你受罪,你还是快招了吧?你和那高丽串通意欲何为?”大理寺少卿阎业看着即使满身血污的章岳还是不肯认罪,不由得低声劝道。
章岳呵呵一笑,吐出一口血水,露出一嘴红牙,说道,“老夫行的正坐得直,从未做过的事,为何要承认?阎业你就算再审,老夫还是那句话,昨夜老夫先是被人诬陷然后被人逼入死路,之后接到假消息称皇上在家宴上遭到袭击,这才赶紧率兵赶去救驾。”
阎业怒道,“事到临头你还狡辩?你若是去救驾,那你派兵围剿二皇子,令他差点死在南门,这一行为该如何解释?这也是救驾?”
“呵,老夫收到消息皇上遇险,那此时无论是谁从那宫里出来不都意味着是谋反之人吗?再加上东西北中四门无法攻入,老夫自然得去南门。”辅国公强行解释道,他已收到情报,自己的党羽正在外努力为他争取,只要他死不承认,也许还有翻盘的机会。
阎业被章岳这胡搅蛮缠的功夫弄得实在是有些无语,冷笑道,“那你最后率兵欲逃出城外,若非皇上亲自前去招降叛军,恐你还在逃窜,这,又作何解释?”
“老夫一开始是中了计才会那般,后知后觉自己已然中计。自知无力回天,这才是拼死反抗。如今还望皇上能见老臣一眼,让老臣陈情阶下,还老臣清白。”
阎业气极反笑,如今总算是明白这辅国公为何能成为辅国公了。就连这样证据确凿的事情,他都能全部退掉,这不要脸的功夫可真是厉害。
如今大理寺廷尉宋行死在了辅国公的手下,廷尉一职悬空,阎业身为大理寺二把手对此乐得所见。他已年过四十,若是在不升官,那真就没机会了。
而辅国公这次的案子,是他最大的机会。只要此番立功,那他顺理成章的就会升任大理寺廷尉之职。
章岳一死牵涉的利益链庞大,牵涉的官员极多,当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联结起来的时候对朝堂都是一次撼动。皇上只是想除去章岳一人,而不是半壁朝堂。只要辅国公不认罪,那些人就不会放弃。
这已经不再是章岳是不是真的谋反的问题,而是皇上的利益和朝臣的利益之间的博弈。
“那你肆意杀害朝廷命官宋大人,这可是理同谋反,这你就无法解释了吧?”
章岳忽然笑的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杀了宋行,你不应该谢谢我吗?”
“你,胡说!休得冤枉本官。”阎业看了看身旁的狱丞和周围站着的狱卒,面上有些慌张。
狱丞和几个狱卒也都是机灵之人,都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面色平淡,听若无物。
“呵,不管是不是冤枉,有些人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章岳讽刺道。
狱丞看了下时辰,然后说道,“这大年初一的就累了一上午,肚子都饿了,小的们走,本官带你们去喝酒。”
说罢,狱丞对阎业告别,带着一行人鱼贯而出。
待人都离开了之后,阎业看向章岳,说道,“你什么意思?”
章岳目漏精光,“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休想。”阎业严词拒绝。
章岳又是循序善诱的说道,“你这么勤快的审问我,无非就是指望着这点功劳升上廷尉,不是吗?可你以为廷尉一职掌管我朝刑狱,会无人眼红吗?如果无人指点,你也只能想想了。”
阎业犹豫了一下,然后终于决定道,“你让我帮你做什么?”
“附耳过来。”章岳说道。
帝后两人在雪地里钓鱼,恩爱无限一时被宫内之人传颂。
大年初一这一天,皇上整整陪了皇后一天。
用过晚膳之后,在皇后婉转的提醒之下,皇上终于是记起自己有个儿子为了救自己拼了性命差点死在南门的事儿。
皇上略微顿了一下,眼中有着回忆,似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
皇后在一旁静静地不做打扰,她知道,此时皇上想起了莲妃。夜墨尘越长大越像当年的莲妃,尽管皇上心中依旧深爱着莲妃,可心中总是有些过不去的坎儿。
皇上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说道,“摆驾永夜殿。”
永夜殿,夜墨尘所住的宫殿。
自打夜墨尘九岁被接回宫,这还是皇上第一次走这条路。以前他只知道永夜殿僻静偏远,却从未想到僻静到如此,偏远到如此。
一路走来,经过了熙熙攘攘,希希散散,到现在的廖无人烟,皇上也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行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
这永夜殿,虽说是一宫殿,但未免也太过萧索。光是这殿门,上面的字久经风雨,已经有些褪色。
皇后抢先一步说道,“每年都整修,为何永夜殿这里这么破旧?”
底下无人回答,但都心知肚明。二皇子有那么个身份,又不受皇上待见,住的如此偏远,很多时候内务府也就省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就算再不受宠,那也是朕的儿子,打骂惩罚也该由朕,而不是你们这些下人!想到此,皇上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内务府总管罚俸三月。”
说罢,皇上当先一步迈进院中。这院子里虽然没有奇异名贵的花花草草,但是落得个干净。整体给人感觉就像是进了个道观,对此皇上倒是并不奇怪,毕竟当年莲妃的寝宫给人的感觉和这差不多。
大体修道之人都是如此吧。无论再怎么增加烟火气的摆件,也无法掩饰出那一丝出尘的仙气儿。
当年,他爱的不就是莲妃那似仙似神的气质和那脱俗倾城的外貌吗?
这院里也就两个小太监,一个宫女。
他们正在洒扫院子,猛然看到皇上吃了一惊,“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你们几个?”皇上挑挑眉,但是皇上御书房内的丫鬟太监就比这多。
“二皇子喜好清静,所以殿内就没多少人伺候。”
皇上也未说话,但心里隐隐有些愧疚,就算当年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夜墨尘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虎毒尚不食子,何况是人呢?
当皇上一行人还未靠近永夜殿的时候,夜墨尘就察觉到有人来了。他睁开眼,掐指一算,然后又闭上了双眼。
皇上一进门就觉察殿内有些阴冷,环视一周发现偌大宫殿竟然只有一个炭盆。这殿内还不如殿外晒着太阳来的暖和。皇上转眼朝着床上的夜墨尘看去,他面色的苍白让他微微有些惊心。
忽然院中有一年轻的男声,“你们都在外边做什么?”
“梁太医,皇上在里边。”
原来是新晋的梁太医前来给夜墨尘换药了。
外间的声音虽轻,可这边儿实在是太过僻静,殿内又无人吵嚷,所以皇上听了个一清二楚。
皇后遣宝鹃去看看怎么回事,回来之后宝鹃禀报道,“是二皇子换药的时间到了。”
“让他等一会儿吧。”皇后道。
皇上挥手止了宝鹃,道,“换药还是别误了时辰,让梁太医进来吧。”
梁太医是太医院‘新来的’,资历不够还未给皇上皇后诊过脉,所以初见之下心里难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好冲撞了帝后两人,还是皇后解了围说道,“快些给二皇子换药吧。”
梁太医换药的手法倒是一点也不生疏,很老练,就算是新来的但能进太医院也不是一般人。
换药之时,夜墨尘‘嘶’的一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之后见到皇上和皇后都在,慌张着要下来行礼,但牵引到身上几处大的伤口,顿时流血不止。梁太医皱了皱眉头,手执银针快速封住几处大穴,然后赶紧上药包扎,伤口很快也就不流血了。
“你身受重伤,就不必多礼了。”皇上说道。
夜墨尘点了点头,然后安静的躺着。
夜墨尘所受之伤内伤居多,外伤其实并不重。但皇上可是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的,也很少见过。所以当夜墨尘这么多的伤口赤裸裸的展现在皇上的面前,对他的冲击还是蛮大的。
“这次,真是苦了你了。”皇上这句话说的倒是有颇多的真心。
“儿臣乃是晋的皇子,危难之时,自当竭尽全力。此乃儿臣分内之事,儿臣乐得其所并不觉得辛苦。”夜墨尘的嘴角扯出一丝浅浅的微笑,略带苦涩,说这些话的时候面上也是一副诚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