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仔呆呆地站在妈妈面前,毕恭毕敬,神态越来越像老余。他这个样子已经站了半个小时了。
妈妈一直在旁边练着她的瑜伽。房间里回荡着古老的、若有若无的印度音乐,明仔鼻子里飘过一阵阵很好闻的印度香的味儿。
妈妈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她一身白衣白裤,头发松松地盘在脑后,眼睛微微闭着,睫毛又密又长,美若天仙。
她就那么盘腿、屈腿、旋转、闭目,自我陶醉着,根本当明仔是透明人。
明仔的腿已经发软了,眼前开始冒星星。他咬着牙,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先倒下。才几天工夫,他就牢牢记住了老K那句话:“你不能倒下,你得坚持。”不管做什么事,老K都正襟危坐地告诉他:“你得坚持。我齐盛天的儿子绝对不能输。”明仔知道齐浩然就是靠这两个字活下来的,那小子真不容易。他什么都行,围棋、滑板、打游戏,还有学习成绩,什么都行,想来多半就是这两个字给撑住的。现在明仔无条件地佩服齐浩然。那小子真不是一般人儿。
明仔没有想到有钱人的少爷原来这么难当。
我就不信你没有停下来的时候。他一边斜眼望着妈妈,一边拿出吃奶的劲儿坚持着:不管你是练瑜伽还是练太极,不管你慢成蜗牛还是乌龟,你总有停下来的时候。
他带着一股赌气的情绪站着。
终于,音乐结束了,妈妈慢慢睁开了眼睛,直视着他:“你还没走?”
明仔摇摇头:“您没让我走。”
“我没让你做的事,你就不做?”妈妈斜着眼睛望着他,洁白的脸因为运动而变得红润。
明仔顿了一下:“是的。”
“你真那么听话?”
“老余说,要听您的话。”
“那我不让你去接近那个人,你怎么又去了?”妈妈站起身来,端起旁边的一杯普洱茶,还是那么慢悠悠地望着他。
“那个人?哪个人?”
“你装什么傻?”妈妈有些生气了,抬高了声音,“你怎么又陪那个人出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想气我?”
明仔明白了,下午他推着藤尾去了科技馆,藤尾玩得好开心,两个人在外面足足待了三个小时,没想到这么快妈妈就知道了。这座屋子里的人可真敬业,他们什么都不会瞒着主人,怪不得明仔一回家就被叫到了妈妈面前。
明仔把腰挺得更直:“妈妈,我不明白您指的是什么。”
“你不明白?”妈妈走到他身边,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你明明知道妈妈不喜欢你跟藤尾在一起,你就是不听,带她出去散步不说,还带她去科技馆。浩然,告诉我,你现在为什么变得那么古怪?你到底还是不是我儿子?”
明仔耸耸肩,这个动作倒像极了齐浩然:“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您不觉得当您的儿子很困难吗?”
“说对了,要做好我的儿子不可能轻松。浩然,妈妈不想强迫你,因为在国外父母从来不强迫孩子做他们不愿意做的事情。你给我个理由,为什么要违背妈妈的话?”
“那您也给我个理由,为什么不让我接近藤尾?”明仔仰望着妈妈。
妈妈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阴郁而激动:“这——这不是个可以讨论的问题!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不可以拿出来讨论!总之,你以后不许再跟藤尾来往,听到了没有?”
明仔抗议:“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是命令!”
“没见过,从国外回来的人这样对待儿子!还说民主、自由,原来都是假的!对自己民主,对别人不民主!”
妈妈一把把他推出了房门:“你出去!我现在不想跟你谈!你出去!你这个——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小东西!”
明仔站在门外,半天没动。
吴妈走了过来,脚步轻得不能再轻:“少爷,请跟我来吧。”
明仔指指门:“妈妈她……她在生气,她不理我了。”
吴妈把他拉走:“走吧,先吃饭去。”
“妈妈提倡民主、自由,我跟她讲道理,她把我赶出来。”
“你跟你妈讲民主?你有没有搞错?”吴妈瞪着他。
“为什么,藤尾是我们家的秘密吗?为什么不能问?为什么一说到她的事情大家就那么小心?”明仔仰着头。
“你……”吴妈拍了他一下,“我现在有点相信你说的话了。”
“什么话?”
“你不是我们的少爷,你真是个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冒牌货。”
“说对了!”明仔高兴起来,“吴妈,你终于相信我了!”
“你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呢?藤尾小姐是这座房子里的疮疤,绝对不能碰的,老余、我,还有先生,早跟你说过几万遍了,你还碰!你到底是记性不好还是真的要跟大伙对着干?”
“藤尾都那样了,坐在轮椅上,你们还好意思把人家当疮疤!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整天把她关在家里,还怪我对着干!”明仔嚷嚷起来。
“你懂个啥!”吴妈恼羞成怒,又拍了他一下,“赶紧吃饭去!不许再啰唆!”
吃饭的时候,藤尾不断地望着明仔的脸,欲言又止,明仔笑起来:“干什么?我脸上怎么啦?”
“那个……你妈妈没有那个你吧?”藤尾小心翼翼地。
“什么这个那个的?”明仔说,“快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见个朋友!”
“还去?!”吴妈和藤尾一起叫起来。
“怎么啦?”明仔大声说,“连大门都不让出了吗?我还是不是你们的少爷?当我犯人哪?”
“你——”吴妈尖叫,“不许出去!”
“干什么呀?”明仔站起来,“先不跟你说了,我洗碗去!”
“不许洗碗!”吴妈一把拉住他,“不许碰那些碗!”
“那,我帮你拖地?”
“不许拖地!”吴妈失态地抓住他的手。
明仔摊摊手:“那你们到底还许我干什么?”
“听着,”吴妈嘴唇在哆嗦,“第一,你不许再进厨房洗碗,我不管你是勤劳勇敢还是艰苦朴素,总之,你不能再抢我们的活干;第二,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你不许再和藤尾小姐接触,听到了没有?”
明仔定定地望着她:“吴妈,瞧你气成这样,别这样啦,小心得高血压……”
“我看我早就被你气出高血压了!”吴妈不能克制地瞪着他,“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小怪物,总之,你不能再洗碗、拖地、给花浇水!昨天先生已经吩咐过了,如果再看到你在干这些事,他就让我们滚蛋!我在这个家里已经干了五年了,我可不想让你把我的工作丢掉!”
明仔退后一步:“我——我又做错了?”
藤尾呆在那儿,怔怔地望着他和吴妈。
明仔摇摇头:“吴妈,我只不过——只不过想帮你干点活儿,我爷爷说,一个人不能好吃懒做……”
藤尾低下头去,捏着小匙不说话。
吴妈看了他一会儿,明仔的目光那么清澈,那么温柔,吴妈软下来:“好了,吴妈着急呢,说话声音大了,吓着你了吧?没事,你去玩去吧,好吗?少爷,你要知道,你生下来就不是干这个的人,这些事还是让我们来做吧,你命好,我们不一样!”
明仔转过身来,望着藤尾:“那么,你也不会跟我出去了?”
藤尾慢慢地摇摇头,往嘴里扒了一口饭。
明仔说:“你真的就不想出去玩儿?我们去江边散步吧,要不,我带你去放河灯。我们去许个愿,让你早日站起来。”
“许愿?站起来?你做梦吧?我怎么可能站起来?”藤尾不屑地盯着他,“你尽说些瞎话。我都瘫痪那么多年了,没有人觉得我可以站起来。”
“我早就说过,那是你自己没有信心。有个人告诉过我,要对自己有信心,人有了信心,就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谁?谁跟你说的这种傻话?”
“哦,是一个叔叔,一个警察叔叔。”
“他骗你的。”
“他不会骗我。”
“他是你什么人?不会骗你?”
“他——他差点成了我爸爸。”明仔犹豫了一下。
“你爸爸?”藤尾撇撇嘴,“拜托,你爸爸是齐盛天呢!”
“我爸爸才不是他呢!我有我自己的爸爸!”明仔刚把这句话说出口,就开始后悔,因为这件事情解释起来比一匹布还长,而且藤尾也不会相信,他赶紧说,“得了得了,你到底出不出去?”
“我要出去。”藤尾昂着头。
“那好啊,你想通啦?我来推你!”明仔大喜。
“但不是和你一起。我自己出去。”藤尾一把推开他。
明仔呆在后面看着她,摇摇头:“你干吗这样?自己找不自在?我家的猪都没你犟。”
“你一个乡下小孩儿,少管我!”藤尾推着车走了。
明仔愣了一下,在后面自言自语:“你怎么知道我是乡下来的?”
藤尾的人影儿已经不见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转了回来:“因为城市小孩儿里没有你这样的呆瓜。”
藤尾一个人出门去了,明仔愣在院子里,正拿不定主意去不去找齐浩然,有人走了过来,是齐盛天。
明仔呆了一下,赶紧立正,机械地叫了一声:“爸爸!”
齐盛天望着他:“又在发什么呆呢?怎么每次看到你的时候你都一脸呆相?”
“我……”
“准备一下,马上上法语课。老师马上就到了。”
“法……法语?”
“对呀,这不才给你找的老师。”
“可是,我不是才刚上过英语课吗?”
“光上英语哪儿成啊?你跟其他小孩不一样,你是我儿子。我准备再给你找一个西班牙语和一个德语老师,差不多就齐了。将来就是进联合国都没问题。”
“有问题,爸爸,我看你还得再找个毛里求斯老师、印第安老师、埃及老师、印度老师什么的,这些国家的语言咱都得学,咱是文明人,要平等对待,不能搞种族歧视……”
齐盛天斜眼看着他:“哟,学会说笑话了?不错,俗话说得好,艺多不压身,不过,也得一个一个慢慢来,毛里求斯老师、印第安老师那是下一步的事儿……快去,到书房去,老师一会儿就来了。”
“爸爸,看起来,你小时候一定有个不幸的童年。”明仔的大眼睛瞪着他。
“什么?”齐盛天的眼睛更斜了。
“我看过一本关于心理学的书,上面说,只有经历过童年阴影的人,才会对自己的后代这么狠。”
“童年阴影?心理学?”齐盛天向他扑过去,啪的一声击在他头上,“我让你童年阴影!”
明仔赶紧跑了。
从这天起,藤尾就不理明仔了。
不管明仔怎么逗她,她都冷着脸躲开。明仔看着她费力地推着轮椅离去的背影,心里很难过。
如果是阿秀,她绝对不会拒绝我。一想到阿秀,明仔就禁不住心跳加速:他想家了。他已经在齐家待了一个星期了。齐浩然现在正在黄老师家里乐不思蜀,连电话都不给明仔打一个。黄老师一定忙得脚不沾地,多半没有时间察觉到眼前的明仔是个冒牌货吧。那小子真走运。老余时不时地在两个小孩子之间串串,看看彼此的情况,通报一下相互要注意的问题。看样子,他对这个游戏也是非常上心,兴趣盎然,兴许他在幸灾乐祸吧,看着明仔在齐家受罪他很高兴。
这天,明仔疲惫不堪地送走法语老师,突然看到藤尾一个人坐在花园里。他想了想,走了过去。
藤尾一个人正在看书,明仔偷偷地拿走了她的拐杖。
藤尾听到响动,抬起头来,大叫起来:“你干什么?”
明仔说:“你得丢了这东西,自己走。”
藤尾望着他,又惊又急:“你在说什么呀?”
“我说,你得丢了这东西,自己走几步。”
“还给我,把那东西还给我!”
“就几步,你走走看!”
“疯子!”藤尾脸都涨红了,“别开这种玩笑,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总比一直坐在轮椅里好,你走一下嘛,走走看,说不定就能站起来了,你试过自己走路吗?走几步看看!”
藤尾扶着廊柱站起来:“乡巴佬,把拐杖还给我!”
明仔看了她一会儿,抱着拐杖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藤尾大怒,情急之下往前跨了一步,立刻摔倒在地上,她大叫起来:“齐浩然!”
明仔回过头来,大声说:“你想要啊?想要就自己来拿!你爬都得爬过来!”
“你欺负我!”藤尾爬不起来,她挣扎着哭了,“你们都欺负我!你这个坏蛋!每个人都是坏蛋!”
明仔走到她面前,小声说:“是,我知道,在这间大房子里,每个人都不喜欢你,每个人都讨厌你,每个人都欺负你,那么,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让人欺负呢?”
藤尾怔住了,抬起头来,愣愣地望着他。
“如果我是你——”明仔慢慢地说,“如果我是你,我就自己站起来,不让别人欺负!”
藤尾盯了他一会儿,突然抢过拐杖,一下子击打在他头上,愤怒地大叫着:“我早说过,不要你管!”
她飞快地架好拐杖,一瘸一拐地跳跃着跑走了。
明仔摸了摸头上,那儿迅速鼓起了一个大包。
他木木地往屋里走,远远地,看见母亲一身紫色长裙向他走过来。母亲看上去高贵得像位云端里的女王。
他站在那儿,嗫嚅着:“妈妈。”
妈妈站住了,向他笑了一下:“她打你了?”
“啊?没——没有。”
“你真让我……”妈妈顿了一下,“你真让我无话可说。你居然让她……那个小丫头……打你!浩然,你怎么变了?你现在简直像个外星人——你真的是我儿子吗?”
“也许我不是……因为,你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我了……”明仔揉着头上的大包,呻吟着。
“今天晚上——不许吃饭!”母亲说着,冷着脸噔噔噔地走了。
第二天下午,菜帮子端着一盆水出门,突然呆住了:“明仔?”
明仔一个人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背对着房门。
“干什么?怎么不进来?”菜帮子跑过去,拉住他的手,“你怎么啦?”
明仔抬起头,目光很古怪:“你是不是也不理我了?”
“怎么啦?你魂丢啦?瞧你瞧你,没有瓤子,光剩壳了……”
“他们都不理我,我妈、我爸,还有藤尾、吴妈……他们都认为我是怪物,还有,还有那个人,陈一平,他也不理我……所有人都不理我了……”明仔梦呓似的望着菜帮子,“你是不是也不理我了?”
菜帮子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跑进屋:“妈,妈!”
坐在菜帮子家温暖而干净的小屋里,吃着莲姐煮的炸酱面,明仔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不行了,撑不住了,告诉齐浩然,让我换回来吧!”
菜帮子望着他,狠狠搓了搓脸,不吭声。
莲姐拿来一块干毛巾,明仔稀里糊涂地抹了一把脸,莲姐叹了口气:“瞧把孩子弄的,那还是有钱人家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蹲的监狱。看起来有钱也不一定舒服啊。”
菜帮子咂咂嘴:“可惜我跟齐浩然长得不像,要是我是齐浩然翻版,我就去了,轮不到明仔受这个苦。”
明仔瞪了他一眼。
菜帮子笑起来:“瞧你,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不就是换个环境吗,瞧人家齐浩然,小样儿,昨天我看见他和黄老师去看画展了,那家伙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那是我的,本来应该是我去看画展!”明仔嚷起来。
莲姐说:“得,富人不当,倒抢着当穷人,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孩子。”
菜帮子收住笑,看了明仔半天:“我早就说过,你就是一乡下小孩儿,没见过世面,现在让你去有钱人家,你倒弄得跟杀头一样……好了,别这样,别哭了行不行?”
明仔说:“我不是不行,是不适应……你不知道,那里冷冰冰的,什么都冷冰冰的……”
菜帮子像个小大人一样,摸摸他的头:“唉,看来穷人就是穷人啊。”
“你陪我去看一个人好吗?”明仔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看人?谁呀?齐浩然?”
“我才不想找他呢,我想过了,我不能见他。”
“为什么?”
“我怕我现在见到他,手会痒痒。”
“干吗?”
“扁他一顿。”
菜帮子笑起来:“得了,你会揍人?说吧,那你想看谁?”
“就一个人啦,又不是怪物。走吧!”
明仔把菜帮子带到了那个他已经不知道在那儿偷看过几千回的派出所大院门口。
“干吗到这儿来?投案自首?”菜帮子很疑惑地看着他。
“你才自首呢。”明仔说,“你不吭声没有人把你卖了,就陪我守在这儿。”
“干吗?”菜帮子很奇怪,“没什么可看的呀,都是警察,男警察女警察。”他望着那些进进出出的人,百思不得其解,“这儿有你想看的人?是谁呀?”
“我说过你不要吭声。”
“我不吭声,我又不是哑巴。”
明仔叹了口气:“跟你做朋友真累。”
“太好了,你累,我高兴。”
“麦子黄就从来不这样,我让他闭嘴,他三天不敢开腔。”
“麦子黄?你乡下的朋友?”
“对呀,我最好的朋友。”
菜帮子拉下脸来:“敢情我不是你朋友?那你拉我来干什么?你自己待着吧,我要走啦!”
“干什么?”
“让你的麦子黄来陪你吧。”
明仔不再理他,扶着墙壁外的铁栏杆,痴痴地望着里面。
“你到底怎么啦?”正说着,菜帮子望着明仔的脸有些吃惊,“你干什么?看到鬼啦?”
明仔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望着派出所的大门一动不动,眼睛瞪得那么大,左手死死地掐住菜帮子的肩膀,菜帮子疼得差点叫了起来,他顺着明仔的眼光看过去,原来是一个个子高高、穿着一身漂亮警服的中年警官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向停在大院里的警车走了过去。明仔的目光就盯在那位警官的身上。
菜帮子推了推他:“喂,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唔……”明仔呆在那儿,双脚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那是谁呀?你叔叔?快上去叫呀,人家马上就要走了,都上车了!”
明仔牢牢地抓着铁栏杆,没有动弹。
“快点呀,人都走了!”菜帮子揪了他一下,“你发痴啊!”
那位警官上了车,从明仔他们身边一驶而过,迅速地拐过一个弯消失了。
菜帮子走到明仔面前,明仔垂着头,菜帮子俯下身去,想找他的脸:“你是不是呆了?人出来了,干吗不叫?你不是要看他吗?喂,说话呀!怎么了……你哭了?明仔你哭了?不会吧?出什么事了?”
明仔的小肩膀一抖一抖的,没有声音,但哭得伤心极了,哭得菜帮子又紧张又着急,又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怎么啦?你哭什么呀?你说话呀!”
明仔抽了一下鼻子:“没事,我没事,就是想哭了。”
“你想哭?吓我的吧?兄弟,我胆小,不经吓,你可别来这一套。”
“那你离我远点儿。”
明仔说着,自顾自沿来路往回走,菜帮子怔了一下,气咻咻地跟了过去:“喂,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明仔不理他。
菜帮子跟了几步,突然说:“我知道了,那个人,就是你爸爸吧?”
明仔怔了一下,转过身望着他叫道:“菜帮子!”
“你可能忘记了,你说过,前一段时间你到城里来找你亲生爸爸,结果没找着——那个人,就是你要找的爸爸,对不对?”
明仔看了他一会儿,撇撇嘴:“你以为爸爸是可以复制的?我得回去了,不然,齐盛天该找我麻烦了。你忘了,我现在还有一个有钱爸爸。”
菜帮子望着明仔的背影,叹了口气:“是够倒霉的,三个爸,我看你怎么忙得过来——唉,老天爷就是那么不公平,有的人有三个爸,为什么我就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