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无数的事实证明,但凡有宏图大志的帝王,都拥有不凡的智慧,出众的策略,惊人的才能。乾隆不仅自己励精图治,又同时希望身边的人能力高超,个个顶用,可以对他有一定的帮扶作用,能把自己交予他们的事情圆满完成。
可是那些有才华者,又必得棋高一着,能够审时度势。在当权者面前,既不能木讷愚钝,又不能锋芒过露。木讷愚钝者,不能胜任其职,难于存身;锋芒太露者,咄咄逼人,更易断折。
“想出头,也不要强出头”,这是一个富有哲理的处世哲学,和珅之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立于不败,其因就是深谙此理。但凡为人杰者,都想在世上出人头地,耀武扬名,成为一个众人瞩目的佼佼者。尽管如此,但也不能强出头,当客观条件不允许、不具备之时,必得藏头缩颈,隐匿其身,以求自保。和珅正是循着这个道理,才在一定的时期内,仕途顺畅无阻,地位一路飙升。
“察言观色,少遭祸殃”,这是和珅一贯奉行的格言。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
有一次,和珅随乾隆一起上街,路过他的新建府门时,见上面横匾上两个纯金的“和府”大字非常醒目,显得十分的阔绰。乾隆站在府门前看了一会儿,没有作声,又朝前走去了。
和珅已经觉察出乾隆的不快。皇上虽然没有当场说出,但和珅总是觉得有不妥之处。晚上回府后,他站在灯笼的光亮下,仔细端详了一番,终于发现上面的两个金字确实太奢侈招摇了。于是,他忙叫来刘全,找人把这块匾额摘下,将两个金字换成了红色的普通字。
第二天,和珅就来到了皇宫,去见乾隆。到了乾隆面前,他“咚”的跪在地上,口称:“皇上,奴才最近忙于公务,天天回到家中,都没细看各种装饰布置。今天细看,发现了匾额上竟有两个金字,实在不合当今节俭之风。这都是家奴刘全所为,现在已经被奴才痛斥一顿,将这块匾额摘下换好。这虽是家奴所为,但也是奴才管教不严所致,乞求皇上降罪,奴才绝无怨言!”
乾隆确实因此很不高兴,但因为当时走在街上,为了顾及和珅脸面,并没有当时发作,准备等有了机会,再行追究。
这个和珅真是皇上心内里的蛔虫,把乾隆的想法看得一清二楚,马上知错,当即就改,这样,还有什么可追究的?况且他已经自己主动认错,要求领罪。想到这里,乾隆和缓地说:“好了,和爱卿,既已知错,改了就好。以后务必严管家人,别做有损你的名声地位之事!”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和珅的精细观察所破解,不然的话,不定会造成多大的麻烦。
和珅在朝内的地位越高,贪婪之心就越大,因此,他的政敌也越来越多。不同的是,现在皇上对他非常宠信,无人敢于当面反对罢了。
对此,和珅的嗅觉更是相当灵敏。为了让自己处于永不败落之地,他只有一个方法,凭着自己的伶牙俐齿,巧言令色,向皇上灌输一壶壶的迷魂汤,渡过一个个险滩难关。
有一次,乾隆把和珅叫来,对他说:“和爱卿,朕听说甘肃发生了捐监之事,实在有伤我朝风化。朕本想派别人前去勘察,又恐难以胜任,今派你去,定能查出实情!”
和珅一听,虽然心有不愿之意,但圣命难违,岂能推辞?于是痛快答应:“皇上如此信任奴才,我当肝脑涂地,尽力为之!”
第二天,和珅就带着一行人马往甘肃去了。
和珅明白,这捐监之事,就是当官的挥霍浪费,虚报数字,领取国家救济。这实在是有损国家大业之弊病。可是,此风已在全国蔓延,在哪里都存在,紧靠几个人岂能解决问题?但皇上所派,绝对不能不去,于是,他心中暗想:去就去,总归没有看到过西北的风光,顺便浏览一下,倒是个良好机会。
就这样,和珅与身边的一行人,都乘着快马,过河北,越山西,穿高山,钻山洞,终于来到甘肃兰州。
兰州布政使勒尔谨见和珅来到,立即领着大小官员前来迎接。这个勒尔谨也是个奸猾之辈,他早已知道和珅一爱钱财,二爱美女,只要用这两样对付他,一切事情都好解决。所以,当晚在省府给和珅一行人接风。
接风的宴席非常丰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大小官员轮番把盏敬酒,把和珅他们灌了个酩酊大醉。
在席间,勒尔谨问道:“和大人,您来此勘察捐监之事,是奉命而来,我们不怨。可是,这是有人坑害于我,不信请问问大家,可有此事?”
其他官员随声附和地说:“和大人一向都明事理,我们这里穷乡僻壤,绝对没有此事!”
此时的和珅已经醉眼蒙胧,他大手一挥说:“是有人上奏,皇上也不得不派人来。各位放心,和某人在此,绝对不让你们为难!”
和珅这一表态,随行其他人更是无话可说,于是一起说:“勒大人,和大人心中已有底数,你们谁也丢不了官。”
晚上酒席将散,门外忽地进来几个漂亮舞女,一人一个,把和珅的几个随从都带进了驿馆,寻欢作乐去了。
剩下的和珅,单独被勒尔谨留下。勒尔谨叫人取出十根亮闪闪的金条,递到和珅面前说:“和大人,下官早有敬您之意,只是在京城苦无时机。今日您来,正是天遂人愿,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您笑纳!”
和珅一见,故意把脸一绷,说:“勒大人,你就不怕受贿赂钦差之罪!”
勒尔谨倒是没有惊慌,反而一笑说:“和大人,谁都知道您奉公廉洁,两袖清风,从来都是对送礼者嫉恶如仇,下官当然不敢。我今日此举,乃是给您接风洗尘,以慰劳累而已!”
这个勒尔谨不愧是进士出身,溜须拍马之话,真是说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如此一说,把和珅说得哈哈大笑,脸如桃花:“好了,勒大人,如此说来,和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和珅收好金条后,刚想问去哪里休息,勒尔谨马上说:“和大人,几位大人都已去了驿馆,您如果不嫌弃,就在府上下榻吧!”
很快,和珅被人带到府内一个豪华房间,在房里,早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妙龄少女在此等待。此时的和珅被佳酿、金条迷惑得兴致很高,现见一个美女相陪,早已心猿意马,激情满怀,于是立即宽衣解带,相依相拥。在柔软的锦被里面,和珅逍遥了一整夜,由于劳累,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床。
在甘肃欢娱几日后,和珅一行人马上心满意足地返回京城。到了乾隆面前,和珅将拟好的奏章递了上去,把甘肃的官员们大大夸奖了一通,而乾隆对此也没有表示怀疑。
然而,后来甘肃爆发了苏四十三的起义,乾隆派阿桂领兵前去镇压。阿桂到甘肃后,才发现事实真相,于是将捐监的实情禀报了乾隆。乾隆知道实情后,便当面质问和珅。
谁知和珅早有准备,他镇定地对皇上说:“奴才到达甘肃之后,确实细细核对过府库账目,并未发现有不实之处。现在想来,一定是奴才无能,受了蒙蔽,那些粮仓肯定让人做了手脚。”
乾隆自然不信他的这番辩解,于是追问他是否受贿。和珅装作一脸无辜地说道:“奴才确实收下了勒尔谨送予的四颗宝石,那是因为这几颗宝石异常夺目,是稀世珍品。奴才想,只有公主才能配得上佩戴,奴才这才收下,现在已经送给公主了,请皇上明察。奴才当时太过自大,被当地的官员稍一吹捧,就有些飘飘然了,所以才被他们的假账本、假仓库蒙蔽了双眼。奴才肯请皇上治不察之罪。”说完,便双膝跪倒,泣不成声。
乾隆本来就无心治他,看此情景更是于心不忍,心想:和珅接受的宝石,是送给公主的,也就是和珅儿子丰绅殷德刚过门的媳妇,自己最喜爱的女儿固伦和孝公主。既然如此,怎能算作罪过?还有那些地方官,各个老奸巨猾,阴险狡诈,和珅等人缺乏巡查经验,被人捉弄和蒙蔽也不足为奇,就是有过,也是无意而为之。既然如此,就不能全部怪罪于他了。于是,这么一桩内外勾结的大案,经和珅巧舌如簧的三言两语,就使得乾隆不再追究了。
由此可见,和珅运用的方法还是非常有效的。它的微妙之处,就在于抢在事发之前,先在乾隆面前表现出一种与己无关的假象,要么自己早就发现了别人举报的案件,要么就是自己被人蒙在鼓里,反正不知者不罪,这样,多么重大的责任都与己无关了。
久居官场,总有风险,这些规则,和珅是相当清楚的。他对当朝皇上除了施展自己的才能外,还运用了老师吴省兰教授的奴才哲学,极尽了阿谀奉承之能事,最终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职位再高,也难保证在说话办事上总是滴水不漏,十全十美。在仕途发达的和珅身上,同样也经历过这种情况。有一次,他就险些丢了官职。幸亏和珅反应机敏,应对得当,才避免了一场祸患。
有一个叫安明的人,在朝廷户部担任司务之职。此人别看腹内空空,没有真才实学,却整天双眼盯着优越职位,为的是多捞些油水。
由于人事变动,户部新任尚书赵翔刚刚到任,部里的左右侍郎各怀心眼,拉帮结派,不把赵翔放在眼里,总想架空于他。安明本是个吃里爬外的家伙,见两个侍郎势力很大,就不分青红皂白,积极加入到排挤赵翔的活动之中。
赵翔在任期间,处处遭到掣肘,感到很是不顺,这样下去,怎能施展自己的抱负?于是,赵翔经过一番调查,终于摸清了内中的真相,得到了两位侍郎拉帮结派、排除异己的罪证,随后奏明皇上,成功把两位侍郎查处。
两个侍郎被查处,紧紧跟随的下属岂能躲过?因为这个安明也是排挤赵翔的积极分子,理所当然受到了降职处罚,当了个无职无权的笔帖式,整日打水扫地,没有一点正事可做。
这么一来,安明的肠子都悔青了,他本想来到户部,通过努力升官发财,可没想到深陷派系斗争之中,不仅官没当成,反而成了一个打杂的下人。所以,他心有不甘,决定从新做起,整天满脸堆笑,拼命巴结尚书赵翔。可惜赵翔对安明的这样的人已经深恶痛绝,根本不予理睬。
后来,安明得到一个亲戚的指点,授意他把目标对准和珅。从此以后,他见了和珅就没话找话,点头哈腰,毕恭毕敬。
一次,安明听说和珅要在什刹海北岸筹建新宅子,他觉得这是自己献媚出力的时机,便立即来到和珅面前,笑着问:“和大人,小人听说您要建筑新房,可有此事?”
面对安明发问,和珅想了一下,答道:“确有此事,你问这个何意?”
安明忙说:“和大人,小人现在户部,是个闲身子,总想找个机会报效与您,这下子我可有了用武之地了!”
和珅此时的势力还不算太大,身边的人也不太多,这次新建住宅,正好缺少有用之人,现在来了个自荐的安明,心中非常欢喜,于是高兴地说:“好啊,那就有劳你费心了。从明天开始,你就从账房支钱,购买物料。房建好后,本官不会忘记你的!”
一听和珅有了许诺,安明嬉皮笑脸地说:“和大人放心,小人有个亲戚专营建材生意,保证可花少量的钱,买来上好的物料,吃不了亏的!”
“那好,你就去办吧!”和珅说完后,唯恐他在外面捅娄子,就嘱咐道:“记住,不管到哪里买东西,不能巧取豪夺,照常付款!”
“是,小人谨记了!”安明答应着退了出去。
其实,这个安明并没有什么亲戚经营建材生意,他只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巴结和珅而已。所以,一切的物料,全是他自己掏的腰包,工程结束后,还故意做了个假账,每个细目,都标着很少的银两。
一天晚上,安明把账单交给了和珅。和珅接过账单一看,五间房,总共花了不足百两银子。和珅非常精明,知道就这点钱恐怕连一间房子也建不起来,一眼看出这个小子在有意巴结自己。既然如此,和珅也乐此不疲了,忙说:“你辛苦了,去到我家账房取款吧,另加100两银子的赏钱!”
安明着急地说:“和大人,这点小钱小人还花得起,怎能让您破费?权当是小人孝敬您了!”
既然如此,和珅也不再谦让,对安明夸奖道:“你这个人非常精明,和某定当不忘!”
就这样,和珅没花分文,就建起了一处豪华的宅院。从此以后,二人的关系也就逐渐密切起来。安明也经常到和府走动,时不时带一些礼物,却绝口不提任何要求。因为安明心里清楚,和珅是在考察他,火候未到,他也不好贸然开口。经过长期的观察,和珅对安明的表现十分满意,很快就把安明当作自己人看待。
有一天,安明又带重礼拜访和珅。和珅假装不经意地问道:“你办事利落、能力强,怎么只做了个小小的笔帖式?”
安明知道机会来了,连忙跪倒在和珅面前说:“原来的两位户部侍郎与新来的尚书不和,相互斗法,小人受到牵连才被降职为笔帖式。这是小人与尚书大人之间的误会,望和大人明察。”
和珅知道安明原来的职位是户部司务,不是什么高级职位,官复原职还是很容易办到的,于是就让安明耐心等待,待寻得机会就向尚书大人举荐他。其实,和珅在这里是有所保留的,以和珅现在的身份以及皇帝对其的宠幸,只要他跟赵翔开个口,这个面子是能给的。和珅当时没有答应,彰显出颇深的心机。
即便如此,安明还是千恩万谢:“谢谢和大人,小人如有复兴之日,定当不忘如海深恩!”
时隔不久,和珅就找到赵翔,说:“赵大人,贵处笔帖式安明,前日乞求于我,言说受小人连累,多行有误。今见其确有悔悟之心,有无给他官复原职之可能?”
这个赵翔也是市侩之人,见和珅给他求情,又是商量的口吻,焉有回绝之理?于是,微微一笑说:“大人所说,下官已有发觉。既已悔悟,那就让他复职上任罢了!”
就这样,安明终至心随所愿,成功复职,又当上了司务。
安明这人也是命薄如纸,魔鬼缠身。如果在任上好好去干,有和珅当靠山,绝对不会有太大的闪失。可他利欲熏心,一意孤行,结果丢了小命。和珅如果不巧妙应变,也难逃牵连之祸。
就在安明刚刚复职,兴冲冲地前去上任,准备在赵翔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时,偏偏家中来人报信,说他的父亲病故。无奈之下,他只得前去奔丧,将父亲安葬好后,他又匆匆回到京城。
按照大清祖制,在职官员若有双亲故去,必须回家守孝三年,三年期满后再回来上任,重新分派职务。如果放到现在,死了爹娘,在家闲待三年,工资照发,可就捡着大便宜了。但在当时,若是有人为了保住官位而隐瞒不报,不回家守孝,那就是犯了大逆不孝的杀头大罪。
事到临头,安明又打起了小算盘。眼见费力将这个户部司务的肥缺又弄到手,此时若回家守孝,这个职务必然会有新人顶替,等过了三年,不定给个什么差事,这样就等于白费了心血,白搭了给和珅的许多钱财。想至此,这个官迷心窍的安明,竟然真的冒天下之大不韪,将父死之事秘而不报。
安明这个户部的司务之职,别看官职不高,可是个肥得流油的实权派,要钱有钱,要物有物,许多开支都得经过他手。这样,其中就有多种捞钱来物的方便之处。正由于如此,这个职务如果空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然而,家中双亲故去,毕竟是一件大事,要想隐瞒,实在不是易事。
有一天,吏部一个叫阿明的御史,接到了安明违规的举报,阿明派人查实后,知道安明有和珅作后台,没敢直接上报给皇上,而是先禀报给了太傅朱珪。
朱珪是后来嘉庆帝永琰的老师,为人正直,在朝内威信颇高。当他知道安明丧父不报的消息后,十分气愤,大声呼喊:“安明大胆,狗仗人势,不严追其责,难以维护祖制!”嗣后,他找到吏部尚书永贵。因二人交情深厚,加上都看不惯和珅的作为,便想请永贵出面弹劾和珅,这样显得更有分量。
这个永贵连年在外征战,颇有军功,是乾隆十分信任的大臣,也一向与和珅不睦。永贵听到后,也是气得拍案而起,骂道:“孺子胆大妄为,多因和珅这厮作他后台,现在把他后台拆除,看他怎么猖狂!”
永贵并不是个粗人,出于谨慎,他又马上秘密派人去安明的老家探访,确认安明的父亲确实在不久前去世了,于是草就奏折,以此弹劾和珅庇护同党的罪行。
如果真的这样发展下去,和珅确实将面临灭顶之灾。但是,有许多时候,事情难遂人愿。
永贵英明一世,却有个不争气的逆子,名叫伊江阿。这个家伙整日游手好闲,到处惹是生非,把永贵气得常常严厉训斥。为此,伊江阿深恨其父。后来,见和珅平步青云,权高势大,而自己的老父一是不喜欢自己,二是年岁已高,他认为日后要想有出头之日,必得投靠和珅。
皆因于此,伊江阿经常往和珅跟前靠拢,千方百计地讨好于他。其实和珅也清楚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心中也很腻烦。但他考虑到永贵在朝中的影响与地位,也乐得结交伊江阿这样的权贵子弟。故此,平常二人见面,总是以兄弟相称。
这天,永贵起草奏折之事被伊江阿发现,他绕到跟前一看,父亲要弹劾和珅,于是,着急地问:“阿玛,你为何要弹劾和大人?”
永贵抬起头来,瞪了儿子一眼,大声地说:“和珅这样欺上瞒下的人,举荐一些寡廉鲜耻之辈担任要职,父亲死了都敢隐瞒不报。和珅居然蓄意包庇,保举他升官,真是不知廉耻,我一定要弹劾他!”
伊江阿一听,急了眼,上前就要去抢奏折,被永贵一手推出老远,大骂他:“畜生,你要作甚?”
伊江阿红着眼说:“你这是找死,和大人权大势高,你能把他怎样?真是‘蝲蝲蛄啃砖头子’,自不量力!”
永贵一听,顺手抄起一个玉石砚台,朝伊江阿砸去,骂道:“你这个逆子,快快滚开!”
伊江阿的背上挨了一下子,马上跑出门外,急速去见和珅。到了和府后,他神色慌张地说:“家父明日要参劾和大人,还望大人速速做好准备!”
和珅大惊失色。永贵是朝廷重臣,他要参劾自己,可不是小事,于是连忙问原因。伊江阿道:“大人曾经保举一位官员,此人父亲去世,却为保住官位而隐匿不报,恐怕对大人不利。”
和珅立刻就想到了安明。原来这个小子竟有此事,实在胆大包天,亏得伊江阿前来送信,不然明日在皇上面前,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和珅连忙向伊江阿深施一礼,道:“为兄确实曾经保举过一个叫安明的人,当时是看他办事得力,是个人才。至于方才所说之事,实在不知,我也是受了这个小人的蒙蔽!多谢贤弟今日特来告知此事,否则和某必有灾祸缠身,贤弟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永贵是当之无愧的朝廷重臣,在皇上面前说话向来都会起作用。如果皇上对此事认真起来,后果实难预料。
伊江阿走后,和珅倒背着双手,在厅堂走来走去,他连连自责:安明这个小子,真是不能上架的鸭子,给你使了把劲,官复原职,你却来了这么一招,这不是找死吗?平日,到处吹牛,我对你多好,弄得朝廷上下都知道你我的关系,这不正是拿着缰绳往别人手里塞吗?
和珅边走边想,连外面刘全进来都不知晓。直到刘全故意咳嗽一声,方叫他回过神来。和珅扭过头,训斥道:“你这个奴才,怎么进来也不言语一声,吓了我一跳!”
刘全赶忙低头回话:“老爷,是您太入神了。像您这样考虑国家大事的大臣,简直是稀世少有!”
不知是刘全用词不当,还是有意讥讽,和珅听了,立即制止:“好了,别再瞎说了。刘全,你去把安明叫来,我有事相问。”
刘全说了声“是”,末了又说:“老爷,该吃午饭了!”
“吃什么午饭?再吃脑袋都快没了!”和珅严厉地说。
刘全一听,“啊”了一声,赶快跑出去找安明了。
安明很快就跟着刘全来了。和珅把刘全打发走后,对安明说:“你这人真是糊涂,父亲去世这样的大事,怎么能瞒得住别人?明日永贵要弹劾你,必然连累我,治我一个不察之罪!”
安明一听,大惊失色,忙问:“和大人,您说怎么办?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和珅听后,训斥他道:“你是吃屎的孩子啊,还是不知事物的牲畜?永贵何等人也,你不知道?实话告诉你吧,此事已成定局,无可挽回。今天把你叫来,是看在你我私交不错,让你有个安排后事的思想准备。还有,刑部审理时,说话要有些分寸!”
安明一听,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立即面如死灰,瘫倒在地。隔了一会儿,他挺身坐起来,跪着对和珅说:“和大人,我已犯死罪,不可挽回,劳烦您看在以往我对您忠心耿耿的情分上,对我的家眷儿女悉心照顾一下,小人在九泉之下,也会感谢您的!”说罢,哭泣而回。
安明走后,和珅先发制人,立即给乾隆写了一张奏折,揭发安明隐瞒父死不报的罪行,并检讨了自己用人不当,推荐他官复原职的错误。写好后,连夜去见皇上。
第二天早朝,永贵果然参了安明、和珅一本,奏折道:“御史及户部司员联名呈报,户部司务厅司务安明大逆不道,父死匿而不报。户部侍郎、军机大臣和珅竟然仍保举此人为官,分明是与安明勾结,狼狈为奸,弄虚作假,欺瞒朝廷。”
永贵向来做事谨慎,这次又是有备而来,准备充分,证据确凿,他想和珅就算再受皇宠,其渎职之罪也是免不了的。见永贵弹劾和珅,朱珪和其他一些平时对和珅不满的大臣也都纷纷附和。
然而,乾隆听后并未发怒,而是沉稳地说:“你们所说,和珅早已向朕启奏。安明大逆不道,违反祖制,其罪实属恶极难恕。至于和珅,虽然用人失察,但也是被他蒙蔽,发觉后,已先于你们向朕揭发检讨。类似这样不徇私情、敢于承责的做法,倒是你等学习之楷模!”
朱珪、永贵、阿明等人,抱着弹劾和珅成功的希望,原本信心十足,没想到,和珅却走在了他们的前面,不仅摆脱了罪责,还受到了皇上表扬。
最后,安明被凌迟处死、抄家、全部财产充公,和珅因揭发有功,受到了皇上封赏白银千两的奖赏。
安明被处死,丝毫没有伤着自己一根毫毛,还得了皇上一笔赏金,和珅为自己的机灵能干,深为得意。
和珅心里十分清楚,这些类似不察之罪的小过失,适当地承担下来,不但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能增进乾隆对他的信任。
有一事就很能说明问题。
和珅的管家刘全,是在幼时被家人抛弃、无家可归的时候,被从前线归家的常保收留到府中的。这个刘全,别看样子长得一般,倒是聪明伶俐,很会办事,小小年纪,就能把全家人哄得欢喜异常。常保回到前线后,刘全就和年长他三岁的和珅、一般年纪的和琳生活在一起。虽然主仆身份有别,但因日久天长,他们的感情很好,不亚如一奶同胞,即使在和珅穷困潦倒的时候,刘全也是不离不弃,死死跟随。和珅发迹后,刘全成了和府权势遮天的大管家,经由各种途径,也积攒了大笔财富。这样,在日常的吃穿用度上,不免奢侈起来。
刘全在自己的家中,极尽奢华地建造了一个与管家的身份不相符的大院子,一家人出入所用的车马,也远远超出了作为管家应享有的规格范围。当他一家人得意扬扬地行走在街上时,人们都会投来鄙夷的眼光。很多人碍于和珅的情面,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也不尽然,社会上总有那些心直性耿、不怕得罪人的人会计较起来。御史曹锡宝就是典型的一个。
这天,他经过一番调查,弄清了刘全肆无忌惮的行为,于是向乾隆呈递了一份奏折,弹劾刘全用度逾制,实际上是想通过这件事煞煞和珅的威风。
奏折上说:“和珅官家刘全,本是一个仆人,靠着权高势大之主,发了不尽之财。该人目空一切,胆大猖狂,住宅车輿,不仅超过本朝大员,还在街上恣意张扬,无所忌惮,引得朝里朝外议论纷纷,若再不严惩,实在有损大清声誉!”
乾隆一看,这个奏章完全是针对和珅而来的。如果属实,刘全罪应处死,和珅也应担失察之过。为此,乾隆十分气恼。
这个曹锡宝有一个同乡,正是和珅的老师吴省钦。不过,再是同乡,也不如和自己的学生感情深厚,更何况这个学生已成当朝重臣,皇上跟前的红人。现在眼见和珅遭到弹劾,作为老师的知道了,总不能坐视不管。于是,吴省钦连夜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和珅。
和珅听到老师的通报后,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于是他派人找来刘全,大声训斥一顿:“刘全,你想作死啊,整天吃饱了撑的,到处惹是生非,给我平添麻烦。快快把家中一切不合规矩的东西统统销毁,别给别人留下口舌!”
刘全虽然觉得这么一个豪华的院子被毁掉,十分可惜,但总比丟了性命要好。于是,他连夜找人把自己的大房子拆掉,并把豪华的出行车马、不应穿戴的衣物进行了转移和销毁。
等到刘全将一切处理停当后,和珅立刻给乾隆拟了一道奏折,说他听说曹锡宝弹劾刘全的事以后,非常气愤,马上责问刘全,刘全矢口否认有这些不轨之举。并称自己虽然平素难免有过失,但是对待家人却从来十分严厉。家人还常常因生活过于俭朴而在背地里埋怨过他,所以从没发现家中有过于奢侈豪华之事。那刘全即使果真如曹锡宝所言,多有逾制之举,恐怕也是私下里的个人行为,并没有招摇过市,况且自己忙于政事,对刘全的所作所为并不清楚。这样一来,和珅一方面趁机把自己严整家风、不事奢华的事让乾隆明白,同时也为自己进行了开脱。
乾隆原本非常气恼,现在听得和珅这么一辩解,火气马上顿消,于是说:“既然如此,刘全与你俱无过错,还是这个曹锡宝,望风捕影,无事生非,险些让朕当一次昏君!”
接着,他以曹锡宝未明察即诬告他人的罪名,将他革职查办。乾隆在裁决书中道:“锡宝未察虚实,以书生拘迂之见,证为正言陈奏,姑宽其罚,改革职留任。”
就这样,在和珅的能言善辩面前,乾隆改变了往日遇事明察的作风,被和珅弄得是非不明、不辨黑白,使得一个骨鲠忠臣遭到不白之冤,而一个猖狂家奴,则安然无恙。这不能不说是乾隆的昏庸之举。
刘全的事情发生后,和珅愈发谨慎起来,他既要预防家人给自己增添麻烦,又要防备背后被人中伤。所以,他对乾隆的依附越来越强了。
和珅是非常善于“借助他人之力”使自己从中获得了巨大利益的,他把这一计策运用到了滚瓜烂熟、炉火纯青的地步。每次,他总是撺掇别人为自己办事,抑或让对手到前边冲锋陷阵,自己站在背后,坐享其成,分享别人拼死得来的成果。倘若和珅借助的人在与人对抗时没有取得成功,皇上追究起来,和珅还能够落井下石,把一切责任全部推到这个人身上,而自己却安全无虞,只赚不赔。
在这方面,和珅保荐政敌福康安去平复台湾之乱,更是明显的例证。
对和珅来说,福康安是一个朝中强手,资历深厚,战功显赫,深得乾隆信任。前文已经说过,和珅屡屡与他相争,也未占得多大的便宜。
这次台湾发生乱事,和珅觉得这是一次打击福康安的良好机会,他想:何不趁机烧他一把,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之上,看你以后还怎么张狂?
乾隆朝后期,随着大批大陆的民众迁移到台湾,由闽、广、浙沿海一带迁徙而来的客家人逐渐与台湾的土著民形成了相互对立的两派,双方冲突不断。所以,由大陆到台湾谋生的汉族百姓按籍贯结成帮派,以便求得生存和发展。由此,台湾出现了天地会、小刀会等很多秘密组织,其中,影响较大的秘密会社就是天地会,它的首领名叫林爽文。
乾隆五十一年(1786年)七月,林爽文带领天地会与台湾的本地秘密会社雷公会进行大规模械斗。台湾总兵柴大纪带兵镇压,并且捉拿了天地会会员张烈。林爽文率领天地会的人劫走张烈,并在激战中射死了一个官兵的把总。柴大纪因此大怒,并加紧追剿天地会。林爽文为了拯救天地会,决定率众起义。他们连夜进攻清军营地,大败清军。随后乘胜追击,攻下了彰化县城,并杀死了城中的大小官员,在彰化以“顺天盟主”的称号发布告示,宣布正式起义。
眼看台湾形势危急,军机处向乾隆转呈了闽浙总督常青的急报:“台湾彰化县贼匪林爽文结党设会,严重危害岛内安全,聚众滋事,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十一月二十七日,彰化县城也被贼众占据……”
乾隆接此奏折,大为恼火:“堂堂大清帝国,怎能容忍贼酋作乱,谁能前去小岛,剿灭匪首,弹压战乱?”
站于阶下的和珅,认为来了机会,马上启奏:“闽浙总督常青发来急报,说明他有忧国之心,以臣之见,就让他挂帅领兵。区区弹丸之地,大兵压境,指日可平战乱!”
既然身为兵部尚书的和珅说了,皇上焉有不准之理?于是降下旨来,命常青带兵速速奔赴台湾。
谁知,这个常青,空有壮志,腹中却无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他到了台湾岛后,见到林爽文气势汹汹,唯恐伤及自己,便只走了一遭,就返回了大陆。
常青无功而返的消息很快被传到京城,乾隆一拍龙书案,怒声喝道:“和珅,你是怎么推荐的人选?这样的总兵,胆小如鼠,不堪重用,立即将他撤职,另换新人!”而后,他又看看一声不哼的和珅,觉得又很可怜,就缓和了口气说:“和珅,你再物色个可以重用的人,切记不要出现第二个常青!”
此时的和珅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第一次见到乾隆对他说话的语气如此严厉。闽浙总督常青,完全是自己所举荐,原本希望他把台湾战乱平息,也给自己增些光彩。可是,他没想到这个常青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草包,畏敌如鼠,没有开战就败回家中。和珅正在思谋怎样应对,又听得皇上叫他再找个人,他脑袋一转,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此人是谁?正是福康安。
和珅为什么想起了福康安呢?众人皆知,和珅一向与福康安不和,乾隆也很知情,现在和珅举荐他,情有三点:一是向皇上表白,自己不是嫉贤妒能之人;二是福康安的确有才能,不论从文功武略哪个方面,都能够胜任,如果胜了,他战绩卓著,自己也荐人有功,二人的纠结也许会被解开;三是倘若福康安败在台湾,或许会死在那里,这就等于除掉了自己的一个头心病。想至此,和珅说:“皇上,奴才左思右想,想到了陕甘总督福康安福大帅,他身经百战,战功赫赫,经验丰富,您说,他是否可担此重任?”
乾隆一听,大手一拍,高声说:“和珅,你早就应该这样,福康安,好,就让他去!”
和珅的这一举动让乾隆非常感动。确实如和珅所想,在乾隆看来,和珅毕竟不同于一般的大臣,他能不计前嫌,心地如此宽广,实在是难能可贵,从此,更是对他另眼相看。
乾隆当即下旨,命福康安前去台湾平叛。传旨的人刚要走去,和珅眼珠一转,又有了一个想法,于是说:“皇上,台湾路远,行军困难,后援人员难以跟上。所以,派去增援的军人在精而不在多。台湾现有近10万大军,林爽文之徒不过是乌合之众,相信大军所致,不日就会溃败!”
乾隆一一采纳了和珅的建议,下诏命协办大学士、陕甘总督福康安前往台湾替代常青督办军务,又谕令海兰察为参赞大臣,护军统领舒亮、普尔普为领队大臣,各带内宫侍卫等20人前往台湾,调湖广、贵州、四川等地绿营兵各2000人增援台湾。
福康安接到这一命令后,深知这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心中不免大为不安。台湾与大陆隔海相望,粮草辎重难以补充。况且,岛内贼匪众多,自己对当地的地理地势也不熟悉,实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再加上由于和珅从中作梗,增援的大军人数只有6000人,实在令人为难。然而,君命难违,福康安只好率军出发。
好在福康安军事素质过硬,在台湾苦苦征战一年有余,终于在乾隆五十三年(1788年)正月初五,将匪首林爽文捕获,而后押解京师审讯后斩首。至此,台湾局势终于稳定下来。
乾隆见福康安大获全胜,从心底里非常高兴,在上朝之时,马上当众宣布:“今福康安不违圣命,赴台湾平定叛乱,擒获匪首林爽文,真可谓功勋卓著,战绩辉煌。朕特赐黄腰带一条、紫缰一根、金黄辫两个,加珊瑚朝珠一盘。除此之外,和珅因举荐战将有功,特赐紫缰两根,并封为‘三等忠襄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