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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暴暴蓝

绽放我一直努力地在绽放

想像一朵花

开得诡异而丰满

可是荒凉的诺言让我一次次半途而废

如果你责备我

请忘记我妩媚的眼泪

暴暴蓝走出学校大门的时候,天是灰色的。

四月里居然有如此灰的天,真是让人绝望。春光像藏匿在玻璃球里的鲜花,只能盼望却无法触及。暴暴蓝一边走一边挣扎,到底是回家,还是去涂鸦那里呢?

正在这时,班主任从校门里一路追出来,扯着嗓子直喊:“倪幸,倪幸,你等等!”

暴暴蓝想了很久才停下脚步,是叫我吗?对呢,自己叫倪幸,可是这个名字听起来,怎么会那么陌生?

“倪幸!”老师气喘吁吁地说,“一晃眼你就不在了,好不容易才追上你。你看看这篇文章是不是你写的?”

老师手里拿着一本很流行的时尚杂志,这杂志我们班上很多同学都喜欢看,封面上有一行醒目的大字——《我们的高三是场甜美的骗局》。

老师愤怒的手指此刻就愤怒地指在上面。

“是。”暴暴蓝说,“是我写的,怎么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师把她拉到一边说,“什么叫骗局?你这些古里古怪的文字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你知道这本书有多少同学在看吗?你知道影响会有多恶劣吗?要是被校长知道,一定以为你在骂我们学校,你说说怎么收场?”

“我不知道。”暴暴蓝无可奈何地说,“你小题大做了吧。”

“倪幸,你数数,还有几天就要高考了?我都替你急,你到底有多少把握?想凭着会写两篇文章就让大学录取你,我告诉你,那简单是黄粱美梦!”

“谢谢您提醒。”暴暴蓝笑嘻嘻地把她手中的杂志抢过来说,“我还没收到样书呢,这本正好送我吧。我记住了,下次一定注意用词。”

“什么杂志,什么编辑,我要找找他们!”老师还在愤愤不平。她已人到中年,身材发福,儿子不争气,最怕的是校长。暴暴蓝很同情她,所以不同她吵。暴暴蓝手握着杂志,脚步轻快地远去了。

算一算,应该又有一笔不错的稿费,至少可以请涂鸦去五次咖啡馆。

想到涂鸦,暴暴蓝的心开始粗暴地疼痛起来。从吵架到现在,是六十八个小时,涂鸦曾经无比自信地说过:“小暴你不要和我吵,你七十二小时内准投降。”他说这话的时候坏坏的,嘴里叼着一根烟。用斜斜的眼光瞄着她。

暴暴蓝喜欢他叫自己小暴,别人表示亲热都叫小蓝,可是他叫她小暴,叫得暴暴蓝的心像被什么给呼拉一下子拎起来,然后就是荡秋千一样的甜蜜。

说起来有点老土,她和涂鸦是在网络上认识的。涂鸦是美院的学生,有一次他给她贴在论坛上的文章配上了很美的图画,然后说:“MMD,我居然会喜欢上这些妖里妖气的文字。”

暴暴蓝说:“NND,谢谢你。”

就是这样认识的。

很巧,越过偌大的网络,他们发现自己和对方居然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遥远的距离忽然被拉近,说话的时候就更多了一些亲切,比如,哪条路修好了,哪里的炒冰口味不错,哪家书店装饰得最有品味等。

半年后,涂鸦先提出要见面,暴暴蓝想也没想就同意了。一切都是那么水到渠成。在广场巨大的喷水池边,他们迅速地认出彼此,然后走向对方。涂鸦的手自然地环上她的肩,暴暴蓝吓得一缩,往后躲了躲。涂鸦哈哈地笑起来,搂紧了她说:“小暴同志,你跟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涂鸦也和暴暴蓝想象中的差不多,只是还要更漂亮一些,像极了他自己画中的那些美少年,英俊的脸庞,桀骜不驯的眼神,比网络中的他还要危险。暴暴蓝不露声色地将他放在她脖子上的手臂移开,跳起来去摸一朵树上的粉白色花朵。

涂鸦在她的身后点燃一根烟,眯起眼睛说:“你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

“是吗?”暴暴蓝抓着花朵回头。

“少女型的。”涂鸦说完哈哈大笑。

暴暴蓝慌里慌张地跳上一辆出租车跟他说再见。她有点怕涂鸦,他和她以往认识的男生有很大的不同,她很怕会发生什么,所以本能地保护自己。但是相逢已成定局,涂鸦追得很紧,替她画了一张暴暴蓝至今为止最为喜欢的图画,少女的一张脸,是黑白底色的。脸被半朵极艳的花挡住了,只能看到少女的眼神,清澈如水却充满渴望。

涂鸦把它叫做:一朵半途而废的花。

这幅画并没有公开地发表,甚至在网络上也没有。它静静地躺在暴暴蓝的信箱里,诱惑了暴暴蓝的许多泪水。第二次见面是在一家咖啡馆,涂鸦亲手把画送给了她,暴暴蓝笑笑地接过来,跟他说谢谢。然后说:“你请我喝什么?”

“应该是你请客。”涂鸦说。

“为什么?”

涂鸦笑了,说:“你把我们的故事写出去发表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暴暴蓝吓了很大的一跳,她以为涂鸦不知道,在她看来,涂鸦不会看那种充满小资情调的杂志。因为那篇文章泄露了太多的自我,所以她投稿的时候根本就没用真名,连暴暴蓝这个名字都没用,除了那个编辑知道真相。暴暴蓝正要狡辩,涂鸦胸有成竹地打断她的阴谋说:“世界太小了,我替那家杂志画插图快两年,你的稿子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吹。”暴暴蓝说,心里却很服气。还有,一些开心。

文字,也是需要知己的。

“你怎么那么喜欢写字?”涂鸦忽然问道。

“因为我寂寞。”暴暴蓝毫不掩饰地说。

“没有朋友吗?”

“没有。”

“父母呢?”

“他们忙。”暴暴蓝不愿意多说。

涂鸦的手从桌面上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隔着一只透明的长长的玻璃杯,他轻轻地吻了暴暴蓝的脸颊,一切都和暴暴蓝的小说一模一样。然后他对暴暴蓝说:“我是你寂寞的终结者,我向你保证。”

那天,暴暴蓝跟着涂鸦去了他又脏又乱的出租屋。暴暴蓝有些局促地坐在涂鸦的小床边,看他的画。他画了很多很多的画,放在床边的一个大木桶里,每一张都让暴暴蓝爱不释手。涂鸦坐到她的身边,他们靠得很近,暴暴蓝第一次清晰地闻到一个男生的气息,有如风暴一般不可抗拒的诱惑。

“你很有前途呢。”暴暴蓝拿起一幅画展开,不露声色地站起身来,装作用心欣赏的样子。

涂鸦一把把画扯下,把暴暴蓝拖到他腿上坐下,紧紧搂住她说:“我要吻你,你给我把眼睛闭上!”

暴暴蓝闭上了眼睛。

可是涂鸦的吻并没有真正地落下来,他只是爱怜地替她把眼角的泪擦掉,用从没有过的温柔语气说:“你瞧,我吓坏了你。”

暴暴蓝真的吓坏了,所以抱紧了涂鸦,好久才松开手。

这时暴暴蓝已经高二,是第一次真正意义地爱上一个男生。在这之前她有过一次暗恋,初三的时候。对方是一个物理老师,刚从学校毕业,暴暴蓝喜欢他在黑板上写字时的手指,有力而优美。因为暗恋物理老师,她曾经将一度令她头疼的物理成绩提到了自己的历史最高水平。后来物理老师恋爱了,对象是一个很高大的北方女人。暴暴蓝在街头偶遇过他们,新婚不久的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老师的手里拎着一大包乱七八糟的菜,脸上的表情是一种对生活隐忍的痛苦。因为这种表情,暴暴蓝回家狠狠地痛哭了一场。她为这个老师也写过很多的字,只是,他从来不知道,也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至于涂鸦,是一场甜美的意外。

将爱情写得天花乱坠但从没有爱情实战经验的暴暴蓝,在爱情游戏里当然没有涂鸦游刃有余,兴奋的同时也会有莫名的恐慌。暴暴蓝潜藏的文字天赋被这场恋爱无限量地激活,于是她在网上没日没夜地写字,一写就没有办法停下来。涂鸦点着她的鼻子说你有文字癖,你是有文字癖的小妖。暴暴蓝低着头咕咕地笑。

在她看来,涂鸦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的,何况她常去的网站,就叫“小妖的金色城堡”。那是一个访客不多但让暴暴蓝觉得安全的网站。版主优诺也会写很美的文字,还出过一本很漂亮的散文集,暴暴蓝就是从她的书中找到她的网站的。优诺很欣赏暴暴蓝,给她做了专门的电子文集,在首页做大力的推荐。暴暴蓝的文集很唯美很漂亮。

里面的图,大都是涂鸦的作品。

大家都说,文字和图是天衣无缝的。

但暴暴蓝和涂鸦却不是。恋爱三个月后,他们开始吵架。都是因为一些无所谓的小事,常常是暴暴蓝挑起战争,也常常是暴暴蓝委曲求全地结束战争。恋爱甜蜜而无情的折磨让暴暴蓝的文字一日比一日颓废,好在这种颓废正在风行,暴暴蓝的字开始可以卖钱,而且往往是在杂志的显眼的版面,挣到了比想象中还要多的钱。

她越来越多地被编辑们注意,信箱里总是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约稿信,每月的稿费足够她花费甚至有不少的节余。终于有一天,一个出版社的编辑对她说:“我们社最近有计划力推一个文学新人,你愿意的话,我们见面谈谈?”

当然是愿意的。

暴暴蓝和那位编辑在出版大楼里见面。那是个年轻的编辑,戴副眼镜,看上去很精明的样子。他一见暴暴蓝就惊呼说:“你高三?”

暴暴蓝点点头。

“你太瘦弱了,应该多吃点。”他的口气里充满了怜爱。然后他夸暴暴蓝说:“你的文字太天然了,你那不可多得的天赋,可以让你在故事里出入自如,只要有机会,你可以红透半边天……”

“要我写点什么?”暴暴蓝打断他长篇大论的吹捧。

“只要写你自己。”编辑拿着一支笔在桌上点来点去,“一个真实的自己,一个女高中生真实的生活,可以残酷,绝望,总之一定要让人充满好奇。”

“有版税拿吗?”暴暴蓝问。

“有。”编辑说,“我们看稿说话,不在乎是不是名家。”

“百分之多少?”

“八,行不行?”

“行,我写。”暴暴蓝说,“很快就可以交稿。”

“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吧?”编辑有些担心地问,“你可是马上要高考了。”

“那是我自己的事。”暴暴蓝背起小包跟编辑说再见。走出那栋大楼的时候,心是飞扬的。终于可以出自己的书了,写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终于美梦成真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不是吗?

虽然她并不喜欢那个看上去鼠头鼠脑的、名片上印着“主任”两个烫金字的编辑。

好消息自然是第一个告诉涂鸦。“我写,你画。”暴暴蓝激动得脸蛋红红的,“这样一来,可以让全世界都见证我们的爱情!我想过了,这一定会是一本畅销书。有了钱,我们就一起去巴黎!”

可是涂鸦并没有显出激动,他淡淡地说:“你真打算写吗?”

“当然。”

涂鸦手里拿着那个编辑给暴暴蓝的策划,笑着再问:“你真的打算出卖自己?”

“你什么意思?”暴暴蓝睁大了眼。

“哼哼。你都打算写些什么?你的青春,你的恋爱,你的堕落甚至你的sex?!”涂鸦的声音越来越大,他把手里的纸愤怒地揉成一团扔向窗外,高声喊道:“你可以出卖你自己,可是我警告你,你不可以再写到我!我们之间一丁点儿芝麻大的小事你都会拿出去贩卖,我他妈的已经受够你了!”

“你在嫉妒我!”暴暴蓝流着泪本能地反击,“我要出书了,我要成名了,所以你嫉妒我你嫉妒我,你不要脸!”

“就算是吧。”涂鸦轻描淡写地说,“看你泼妇的样儿!”

这是争吵最激烈的一次,相互都有人身攻击。暴暴蓝流着泪从涂鸦的住处跑出来,当时的她以为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争吵,从此以后,涂鸦再也伤害不了她。

因为,她决定和涂鸦分手。

分手,永远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

可是在第六十八个小时的时候,暴暴蓝动摇了。

在公交车站台徘徊了十分钟,她最终踏上了开往美院的小巴。

涂鸦并不住在美院,而在美院附近租的房子。那是一幢旧式的两层小楼,房东早已搬到闹市区,这里全租给像涂鸦这样的学生,一人住一小间,共用卫生间和厨房。这个时间,涂鸦应该在家里。淡绿色的窗帘拉得死死的,他总是喜欢熬夜,然后选这种不合时宜的时间死睡。暴暴蓝站在楼下的梧桐树下给他发了一条短消息:“现在是第六十八个小时。”

等了许久,他没回。

暴暴蓝又发:“我打算来敲你的门。”

他依然没回。暴暴蓝就上楼去敲门了,他的房间在二楼的最里面。暴暴蓝敲了很久,才听到里面有声音。门终于被拉开了,门后是涂鸦。初春时分,他只穿了一件衬衫,头发是凌乱的。在他的身后,凌乱的画桌旁,坐着的是西西,她正在朝暴暴蓝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暴暴蓝认得她,在涂鸦朋友的一次聚会上她们见过。涂鸦介绍的时候是这么说的:“我学妹,西西。”

学妹,呵呵。

暴暴蓝转身就走。涂鸦追出来拉住她:“有什么事进来再说。”

暴暴蓝冷冷地说:“你放手。”

“我要是不放呢?”涂鸦一脸不知羞耻的笑。

“那我就甩你。”

“怎么甩?”

“就这样甩!”暴暴蓝话刚出口,一声清脆的耳光已经甩在了涂鸦的脸上,涂鸦的手一松,暴暴蓝如箭一样地冲下了楼。

极速的狂奔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以去。

夜风已起,暴暴蓝站在人群穿梭的街头大口大口地喘气。冷风吹进她的口又被她呼出,身上的热气开始一点点地变少,暴暴蓝感觉自己连站都失去了力气。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低头一看,竟是优诺。

她们没有见过,可是她总是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出现。

“优。”暴暴蓝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喊。

那边是优诺轻快的声音:“亲爱的,我现在与你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怎么样?打算见我一面吗?”

“真的?”暴暴蓝惊喜,“你怎么会来?”

“路过喽,”优诺说,“不知道算不算一个惊喜。”

“我请你吃晚饭!”暴暴蓝赶紧说。

半小时后暴暴蓝和优诺相聚在全市最有名的咖啡店。那里的环境不错,饮料不错,还有相当不错的简餐可以吃。店里有悠悠的音乐,此刻放的是张国荣的歌:

抬头望星空一片静

我独行夜雨渐停

无言是此刻的冷静

笑问谁肝胆照应

风急风也清

告知变幻是无定

未明是我苦笑却未停

……

歌声动人,只是人已远去。暴暴蓝坐在那里感慨地想,其实死也是需要勇气的。像张国荣那样的人也要为情所困,何况自己。正想着,就看见优诺穿着淡蓝色的棉布裙走进来,她有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笑容极为感染人。她一眼就认出坐在角落里的暴暴蓝,在她对面坐下,环顾四周,调皮地一眨眼睛说:“估计这是我见网友吃得最好的一顿哦。”

“以前都在哪里?”

“在街边,吃过五毛一串的臭豆腐。”优诺爽朗地笑,“暴暴蓝你比我想象中瘦小。”

“你直接说我矮不就得了?”

“可没那意思。女孩子娇小点才可爱嘛。”优诺说,“怎么单身赴约?我还以为可以看到帅哥涂鸦呢。”

“别提他,我们分手了。”暴暴蓝说。

“得,一天十次分手,我见怪不怪了。”

“是真的。”暴暴蓝说着,眼泪就不可控制地掉了下来。

优诺带着怀疑的表情看着暴暴蓝掉眼泪,看着看着终于相信了,说:“呀,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暴暴蓝抹抹眼泪,努力笑着说:“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了,你来了我应该高兴,我们干一杯!”

优诺一板脸说:“不许喝酒,你还未成年!”

“我早独立了。”暴暴蓝说,“我爸和我妈离婚的时候我只有六岁,因为他们都再婚了,所以我就一直跟着奶奶。要知道我奶奶今年都七十岁了,她根本不管我。”

“我感觉得到。”优诺认真地说,“也许你不相信,但从你第一次到我的网站,我就感觉到了你的与众不同。”

“那就说点高兴的吧!”暴暴蓝说,“我也要出书了!”

“真的?”优诺说,“多让人羡慕。”

“嗯。有出版社愿意替我出书,我和他就是因为这个而分手的。他非常不高兴,认为我是在贩卖自己的隐私。”

“做你自己想做的。”优诺鼓励她说,“别让任何人改变你,这一点很重要。”

“我也许考不上大学了。”暴暴蓝说。

“那也没什么,你一定会成功的。你的书会好卖,你会有名,会忘记那些伤痛!”优诺安慰她。

“托你吉言。”暴暴蓝由衷地说,“谢谢你来看我,你来得真是时候。真的。”

“我明早就离开这里,对了,”优诺说,“七七知道我要来见你,让我问候你。”

“七七?”暴暴蓝说,“我好喜欢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跟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我还没见过她呢,你下次去我们那里,我们约她出来一起吃饭。”优诺说。

“等我有钱的时候一定去,请你们到最高档的饭店!”暴暴蓝豪情万丈地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写出自己的书。”

“你一定行!”优诺鼓励她,“不过没钱也可以来,大不了我请你吃臭豆腐。”

告别的时候她们很自然地拥抱。优诺不肯让她送,拍拍暴暴蓝的脸说:“要快乐点哦,等着你的书写出来。”她是那样独立和开朗,简直让暴暴蓝嫉妒。

暴暴蓝回到家,家里前所未有的灯火通明。

原来他们都在。父亲,母亲。怕是有五年了,他们没有一起跟暴暴蓝见过面。就算是暴暴蓝过生日,也从来没有过。

妈妈一见她就说:“手机号换了?怎么是空号?”

“半年前就换了。”暴暴蓝没好气地说。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要高考了,到底怎么样?想报什么学校?有多少把握?”爸爸像新华社的记者。

暴暴蓝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讥笑着说:“到现在才关心是不是太迟了?”

“倪幸,怎么说话呢!”妈妈说,“快要考试了,你还是住到我那里去吧,我也好照顾一下你的饮食起居!”

“不去!”暴暴蓝说。就算她忍受得了妈妈,也忍受不了她那个只有七岁的儿子。

“那就去我那里。”爸爸拼命地抽烟,像是和烟有仇。

“不去不去不去!”暴暴蓝摇着头下逐客令,“我哪里也不去,你们快走吧,很晚了,我要睡了!”

奶奶从里屋走出来,漫不经心地说:“别赶他们走,在没商量好你的大学费用到底由谁出以前,他们都不会走的。”

“你瞎说什么!”妈妈骂奶奶。

“闭嘴!”爸爸骂妈妈。

暴暴蓝沉默地走进里屋,关上了门。书桌上,是她心爱的电脑,很多个夜晚,她都用飞舞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字,不知疲倦。

在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亲人和朋友,可是到最后,竟都抵不上一台电脑可靠。暴暴蓝打开电脑,进入城堡。那是一座小而金色的城堡,它写着:有点寂寞,有点痛,有点张扬,有点不知所措,有点需要安慰。那么,点开它,有点美。

今天,终于见过城堡的主人了,那是一个干净明朗的女孩子。笑起来的时候,惊天动地。她仿佛从天而降,见证一场爱情的别离。暴暴蓝就这么对妖精七七说。

妖精七七也惊天动地地笑了。她说:“暴暴蓝你是真的伤心吗?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爱情。”

“那有什么?”

“我也想知道。”七七说。

“也许我会忘了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天知道。”暴暴蓝打着呵欠说,“我困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睡一觉。”

“不许哭。”七七说。

“是。”

“乖。”

“再见。”

“88。”

奶奶敲门进来,对暴暴蓝说:“他们走了。”

“下次他们来,不要开门。”暴暴蓝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递给奶奶说,“我有稿费,不用跟他们要钱!”

“他们什么时候给过钱?”奶奶接过钱,有些无奈地说,“要高考了,你要考虑好自己的将来,有很多事,奶奶怕是来不及替你考虑了。”

暴暴蓝站起身来,替奶奶理了理头发说:“有出版社要替我出书了。很快我们就会有钱,到时候,我带你去海南玩啊。”

奶奶一生最大的理想就是去海南玩一趟,去看看天涯海角。有一次都差点成行了,“夕阳红”旅行团的名都报上了,却因为暴暴蓝突然发高烧而取消。

这件事,一直是暴暴蓝心里最大的遗憾。

“老喽,坐飞机会晕死的喽。”奶奶说,“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看着奶奶出去,暴暴蓝下线,关掉电脑。涂鸦一直没上线,挂在胸前的手机也一直没响过。她知道涂鸦不会打,那个自大而固执的男生,他一定以为还会有另外的一个七十二小时。只有暴暴蓝知道,不会有了,七十二小时,七百二十个小时,甚至七千二百个小时以后,他们都不会再相见。

爱情是真的不存在的,就像爸爸和妈妈,爱情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为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和一个可耻的笑话。

所以,再见涂鸦。

祝你和西西相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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