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波诗歌印象
日新月异的信息化时代,使我们坐在家中,就能超越时空和地域,识别更多的物象,认识更多的人。也就是在网络上,我认识了万一波先生,是他的诗歌让我们有了“神交”。
读他的诗,扑面而来的是诗人的悲悯情怀。这种蕴藉于诗歌中的悲悯,给予万物的生存平等和同情,形成了他诗歌的耀眼特质。《假如,藏羚羊跪倒在你面前》这组诗,藏北高原上几近灭绝的藏羚羊给了诗人灵感,也引起了诗人深深的思考。“藏羚羊穿越一枚戒指/远渡重洋,去满足英国贵妇/深渊似的、无止境的、没落/时尚。”(《沙图什》)世界的危机,源于人类无法满足的欲望和对异类的无止境的猎杀。而《传说》中那个撅断枪的猎手,似乎给了我们一线希望,但那毕竟是传说,自觉的悲悯能唤醒人类的良知吗?还得拭目以待。这是一组有关藏羚羊的童话,《通道》的出现,似乎让我们悬着的心落到了地上。藏羚羊有了迁徙的通道,这是人类的进步,悲悯的回归。
我们生活的时代,人一方面形成了自身感情的物化、钝化,另一方面是对生物链条上的异类生存权利的漠视和无节制的杀戮。欲望的膨胀,良心的缺失,人失去了对自然万物的尊重和平等意识,肆意破坏环境,恣意地杀戮动物,一句话,人对世界没了神圣感,对万物没了悲悯心!这种无情冷硬心理,在自然对立消亡以前,可能不会全部用于人自身;当自然对立消除殆尽,可能会完全用于人自身,那时人将处在何种状况,不敢设想。再加上数字化、机器化程度的进一步加深,人离向善的本性会渐远?金钱、利益、权力追逐的结果,必然是物化后冷硬的技术统治,人会和万物一样变得脆弱而不堪一击。悲悯,是对诗人自身的考验,也是对社会良知的期待。海德格尔曾担忧大型计算机的出现会导致人类思维趋向单一和规整,个体思想会逐渐消亡。假如有一天地球上只有人类和人类制造的机器相对峙,那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用一颗悲悯心看待万物,是一个优秀诗人必备的。
万一波诗歌的另一个特点是他的乡村情结。他身处大都市,心怀乡野,这大概是这个年龄诗人的共同特质吧。乡村养育了我们的童年,保存着我们对世界最初的记忆和幻想,是人性的孕育场,也是我们在物化时代寻求诗意栖居的回归地。这部分诗,表达了诗人最为细腻的思想情感和纯粹的人性拓展。这里有亲人、有纯净的爱恋和亲情延续,无论走多远都是他灵魂的指向和牵挂。“我喜欢去乡下的哥哥家吃饭/看那条黑狗见我撒欢,蹬鼻子上脸/看侄子的孩子挖着鼻孔,瞅我笑的眼神/看嫂子带着小跑掏鸡蛋、割韭菜/忙碌的身影,这些都让我感觉到/我是受欢迎的。我还喜欢帮厨烧火/听玉米秸秆在灶里爆响,看火舌/轻舔锅底的样子,我总觉得/乡下的红火才是真正的火,即使有烟/也能呛出生活的真实,红彤彤照亮心底/城里的蓝火只是加热的工具,虽然干净/但缺少那种舒畅、热烈氛围和/生生不息的滋味。我更喜欢在锅底/的余烬里煨一个地瓜或者土豆/等我返回时,可以把它焐在怀中/带回狭小公寓,慢慢延续这份亲情温馨”(《乡下的火,城里的火》)。这种简单明了的对比式的表达,寄托了作者的深情留恋,和那些故弄玄虚,没有任何生活实感的东西形成了鲜明对比。再看他的《窗花》:“从不服输的女人们/在热炕上孵出一种情感/于是就有煽动着红翅的蝶儿/热辣辣爬上雪覆的窗棂/落进汉子们的酒盅/整个冰天雪地的北方/就被这片红/鼓荡得热火朝天了”。这就是北方生活和浸透了北方生活感情的窗花,作者以小见大,表达了诗人最纯粹的北方情结,见证了时代风俗画和生活情趣。这样的诗歌还有《打碗花》、《马兰花(组诗)》等。隐匿在乡村背景下的是他的亲人,在诗歌里,他们都一一走到我们面前,感受他童年的很多细节,这些细节完成了作者成长的感情历程。而最重要的是,就是在这怀想式的抒情中,我们也不难体会作者的悲悯情怀。他关注被圈为开发区的水田,关注药残;近乎以一个稻草人的视觉,悲悯地感知那个柳林村的物非人非、世事变迁;他用爱包裹一个情愫,在公寓里丝丝拆开,乡间车、路、树、井和所有的人物,都呈现在一幅挂在心底的老照片中。
当今我国的诗歌现实,实际上已经具有很多诗学本身的新的特性,这些特性不仅表现在诗歌的基本情感方面,在诸如诗歌资源、诗歌伦理及诗歌的文体与修辞等诗歌策略方面,均有着相当突出的表现。比如我们在研读很多诗人作品中都能强烈地感受到,“悲悯”成了新世纪以来中国诗歌的一种相当重要的情感基调。对于世界、自我、社会以至于我们的祖先与亲人的深厚广阔的悲悯情怀,是诗人不容忽视的精神特征。万一波先生就是把一腔悲悯,满腹柔情,通过富于生命的意象一点点打开,一层层展现的。这样的诗歌已经超越了传统诗歌“悯农”的社会情感而成为对世界的本体性姿态,是我们的诗歌精神走向进一步的博大、深厚与高迈的精神前提。
在他的诗中,还体现一种学者的风范,这是很多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素质。无论对考古发现,历史典故运用,哲理的阐释等等,我们都可以看到这一点。他能很好地做到把历史和现实、想象和生活、艺术的抽象和具象的有机结合,增强了诗歌的意蕴和语言的张力。请看《麦子》:“夏商废墟里的一粒麦种/被一条大河灌溉几千年/从郑州到驻马店/再到洛阳、开封/在中原腹地奔驶/如同行走在一个打麦场//我路过的时候/麦子已经归仓/金子似的麦粒/在二里头和三星堆祭器中发酵/滴流成老庄隽永佳酿//周天子的六骑马车绝尘而过/车轮沾满麦芒/厚实的香气碾过大唐/顺东京汴梁茶馆酒肆的幌子/一直飘进元明清的内帐//麦香馥郁高过云台/竹林七贤中走出嵇康/麦香袅袅掠过嵩山/少林、嵩阳武弛文张//在龙门的石窟中沉淀/成度世的佛法/在牡丹的花瓣上凝聚/成国色天香//夏商废墟里的一粒麦种/被一条大河灌溉几千年/在河南手捧麦粒/也就捧起了中原/捧起一个民族的福祉/我路过的时候/麦子已经归仓”。
这样的诗歌还有《水墨同里》等等,给我们想象美感的同时,我们好像经历了一次历史的洗礼,从麦子里看见了一个农业文明古国的成长历史,作为中原腹地的河南,它在缔造民族文化中的重要意义。诗歌想象纵横铺陈,开合自如,达到了很好的审美效果。
(作者漆明,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此文发表在《诗人》200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