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他们搭了辆拉原木的车,坐在高高的木头顶上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可能被甩下来,但总比走路强。两个好朋友用葛藤将腰身拴在木头上,手紧紧地抓住绑扎原木的铁索,在巨大的颠簸和轰鸣声中,开始了热烈交谈。
先是谈安富贵做的那个梦。安富贵问秦丰泰啥东西头上长角身上长鳞片。秦丰泰当然知道,说一种是龙,还有一种是麒麟,龙是神兽,麒麟是瑞兽。由此秦丰泰推断,那个不肯下地的娃儿将来肯定不简单,没准跟秦始皇一样呢,就算当不了真龙天子,再差也是封侯拜爵。
安富贵大喜,要和秦丰泰指腹为婚。
秦丰泰也很高兴,说万一都是儿子或者女儿呢?安富贵说就先打干亲家,我们两个亲如兄弟,也要让后代亲如一家。
当秦村人们再次看见安富贵的时候,都觉得奇怪,这人咋个变了个样呢?往日弓着的脊梁而今挺得笔直,走起路来步子大大的,带风还带声。别人问他老婆肚子的事,他也满脸含笑,笑而不语,像隐藏了多少喜事儿。而且他老婆杨素华也出门来了,搂着个大肚子像搂了个钱罐子,四处走动,耀武扬威。
之前那大肚子里像塞满了丑事,现在倒像装满了骄傲。很快大家就知道了底细,原来是怀了个“龙”胎呢。
几天过后,杨素华盼望已久的阵痛终于到来了。
请接生婆,准备娃娃衣裳,烧开水……
秦丰泰和冯兰芳两口子也过来帮忙。杨素华在里屋大喊大叫,杀猪一般,听得秦丰泰一颗心悬吊吊的。
安富贵蹴在院子里的磨刀石上吃烟,面色苍白,一支接一支,拿烟的手哆嗦,嘴唇也哆嗦。“咋会疼得这么厉害呢?”他问。
“怀了十二个月呢,那得多大个娃娃啊。你牙缝里塞根韭菜丝都不舒服,何况是那么大……”秦丰泰见安富贵满额头虚汗,不敢往下说了。
个把小时后,一声嘹亮的啼哭传来,安富贵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叫了声“天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