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村,还没有哪个娃娃是在一岁半之前走路的,通常都是两岁三岁。秦丰泰认为他的干儿子安文会是第一个。
俗话说“十月怀胎”,别家的娃娃有几个在娘肚子里待够了十月?大多八九个月就出来了。安文不简单,整整多出来三四个月。多出来的这三四个月,他不可能闲着啥事不干,一定在长筋骨——
“就像大惠的算术书上说的小红小明摘苹果,小明先到果园,肯定摘得最多,更何况我们这个还是龙胎麒麟子呢?”
“龙胎麒麟子”是秦丰泰发明的词,安富贵喜欢得很。两个老伙计在一起三句话离不开安文。每当活路做累了或者受了队长的气,他们就会憧憬二十年后的时光。二十年后,安文已经长大,肯定不在秦村,他会在爱城,住高楼,坐藤椅,手底下管的地盘起码有三四个土镇那么大,没准整个爱城都是他说了算。他会和四惠完婚,在饭馆里办酒桌,他会开着大客车来秦村接亲戚朋友去吃酒,酒席上都是爱城的头面人物……
“那个时候,我们都是老太爷了,该坐着享福了。看哪个龟儿子还瞧不起我们?”安富贵说。
“是啊。那时候我们坐在砖楼里,喝着丰收酒,吃着卤猪头。那些吼我们训我们的龟儿子们呢?”秦丰泰看看安富贵,呵呵一乐,“面朝黄土背朝天,拉着太阳过西山!”
杨素华不满意他们老是拿安文说事,说娃娃不能夸,“自夸没人爱,残花没人戴”。冯兰芳也说他们两个过于了,“好人怕夸,坏人怕扒”。娃娃小时候本来都“狗娃”、“牛娃”叫贱名,偏偏就给安文叫大名,还逢人就夸,夸出的话也大,比天比地的……也不怕别人听了笑话。
“屎克郎夸娃香,刺猪子夸娃光。我夸我的娃,还怕人笑话?他们想笑,就让他们笑去吧。”安富贵满不在乎。
“自家的娃娃自家不夸,还指望别人?人家都恨不得把我们打倒再踩上一只脚呢!”秦丰泰帮腔。
两个女人看着两个男人,心头虽然恼,嘴里却没话。说啥呢?从早忙到晚,吃了上顿愁下顿,穿着夏衣愁冬衣……还不准过过嘴瘾,打打精神牙祭?说说安文的未来,那多少也是个希望啊。
谁曾想安文满周岁不久,就开始害病。先是拉稀,随后高烧,土镇医院住了几回,都不见好转。秦丰泰起先还安慰安富贵两口子,说些“吉人自有天相”的话,眼见安文病怏怏的一天比一天虚弱,到后来气息奄奄了,他也开始着急了,要带安文去北县找他的丈母娘。安富贵觉得这次不比上次,拖儿带母,山高路远又没车没钱,万一遇点麻烦,娃娃哪里经受得住。
还是冯兰芳给了个主意。说既然药石无功,就证明那病来得蹊跷,多半“撞上了啥”,她建议去找个下阴司的看看,该请神请神,该送鬼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