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蕴龙泽,云蒸霞蔚
本应是庄严肃穆,富丽堂皇的帝都长陵,在重重的战火洗礼下早已不复昔日的庄重与繁荣。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断壁残垣夹杂着寥寥无几的人影窜动,在黄昏的掩映下破败的再也不是记忆中那锦绣繁华的模样,檀青萝微觉心中有些怅然。
微风轻轻柔柔,仿似还夹带着些许尘埃与血腥的气息,檀青萝好看的眉眼微微一拧,转身望着身后不远处一位略显仙风道骨的老者沉声问道:“就这样?”
伍清平显然是被她此时的样子骇的有些不知所措,见她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涎皮的老脸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斟酌着说道:“楼主的吩咐,属下自然是不敢怠慢。只是事情过去已两月有余,任凭属下如何努力,各方回报均无半点消息。属下怀疑大小姐或许……”
“罢了。”檀青萝紧皱的眉眼舒缓开来,打断后者的话,“他要的只是结果,毫无根据便妄加猜测只会引起他的反感罢了。”
说着,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况且,对于他来说,没有消息的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了。”
说完转过身来,见伍清平一脸怔忡的模样,也不解释,道:“这件事你们不用继续了,撤回所有的人手,时刻监视天下各处。任何地方的风吹草动,我都要第一时间知道。”
伍清平闻言悄悄松了口气,生怕她反悔一般匆忙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说完便要转身逃也似的离去,却不想檀青萝呵呵笑道:“伍门主,与我相处就这么让你如坐针毡吗?”
听到这话,伍清平本已转过的身子轻轻一抖,那刚刚迈出的脚步不自觉的收了回来,回过身颤颤巍巍的低头躬身道:“属下不敢!”
檀青萝见他这般作态,心中腹诽了一句。便也没了那调笑的心思,正色道:“还有一件事,你通知柳浮生,温柔乡是英雄冢,可别忘了我的大事!一个月内带着该带的东西来长陵见我。”
听她说的是柳浮生的事,伍清平再度松了口气,应声退下。
看着伍清平逃命般离去的身影,檀青萝冷哼一声。转过身,眺望着远处的青山轮廓喃喃道:“终究是开始了,你那边来得及吗?”
…………
许是一夜风雨如洪,敲打在房顶瓦片上的雨与呼啸的风勾勒出一曲别有韵味的声调,上官元尘睡得并不踏实,天刚蒙蒙亮便醒了过来。
不停挥动的手停了下来,放下笔的同时拿起刚刚写好的书涵仔细审视了一番,才是封存好后交给一直在身旁研墨的姚冰:“百里流光来了就让他务必把这封信三日内送到西澜国紫云峰。”
见姚冰不紧不慢的收起书信走了出去,上官元尘才是对着在另一旁正狼吞虎咽的少年笑道:“虽说我是你的病人,但也不至于让你这般星夜兼程吧?”
文怿恒吃的正是津津有味,听他冷不丁的一句话中连讽带刺,便头也不抬的回敬道:“你别太自作多情了。我这次来替你复诊只是顺道而已!”
“哦?”上官元尘登时来了兴致,奇道,“那不知是何等大事,竟能让素来好逸恶劳的文大公子变得如此积极?”
文怿恒吃饭的动作骤然停下,斟酌了良久才是望着上官元尘凝重的道:“临江仙,被盗了!”
上官元尘原本噙着笑意的面容顿时一僵,直勾勾看了半天才从后者那稚嫩的面容上收回目光。手指不自觉的有规律的敲打着轮椅的扶手,半晌才是徐徐问道:“可有什么线索?”
“我们怀疑是唐门所为!”
上官元尘诧异的看了看他,才是点头道:“说到用毒,确实只有唐门能够做到。”
说着,便是又看了看他疑惑道:“如果是唐门,你应该去陶州才对,怎么会反而来了离州?”
文怿恒刨了两口饭,含糊不清的道:“安妙仪说,不日前香越岚曾回过一次总教,还带了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俗名唐箬。他们离开不久,就传出临江仙被盗的消息。香越岚现在不知所踪,所以教主派我前来查探。”
上官元尘听罢,心中已是了然。思量着道:“炼心仙子虽说出自唐门,但毕竟已是划清了界线,如今更是遁入昆仑不问世事,怎会突然去五毒教盗取临江仙?”
文怿恒摇摇头:“你问我,我又哪里晓得!安妙仪虽说身为炉鼎生性放荡,但也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况且。”说着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悠远,“事关临江仙,莫说这是安妙仪一口之言,便真的是虚无缥缈的传言我们也不得不慎重对待。否则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天下已硝烟四起,实是不该再多此一劫!”
话落,便是目光炯炯的望着上官元尘,忧心忡忡的道:“你如今已是站在了风口浪尖上,天下知道你便是导致大沧灭亡的幕后黑手的人不知凡几,难保这又不是一次针对你的行动!”
上官元尘心神微荡,见他望向自己的目光中担忧之色纯粹而真挚,呵呵笑道:“这天下想我死的人倒是很多,但真正敢做又能做的又有几个?”
文怿恒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俨然一副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样子,不由得一愣。旋即细细品味他话中的真意,才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面上表情登时放松下来,笑道:“也对,这天下能杀你的人比比皆是,但敢杀你的人却还真没有!”
上官元尘不置可否,但显然不想在这样的问题上纠缠,转口道:“不过,如果你的猜测是没错的话,那你这一趟昆仑之行怕是也没那么容易了!”
文怿恒却是一点也不担忧或许即将到来的窘境,洒然道:“只是调查一下,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不管是与不是,昆仑是不会在这个时间与我五毒公然为敌的。何况,天下谁人不知我是上官元尘的朋友?凭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在江湖上横着走了。”
没想到文怿恒居然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上官元尘摇头苦笑:“你也别太乐观了,这世上很多事不是我们可以控制和左右的,否则我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步田地了。”
可谁知文怿恒仍然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耸耸肩道:“那又如何?如你都说了事不可控,就算前面等待我的真是万丈深渊,我还不是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连生死都看不透,又哪里敢称毒教之人!”
上官元尘没想到这个年仅十六的少年竟会有这等风范,当即对他更高看了几分。又似被他的话语勾起了心中往事,目光微微一暗,声调也变得有些落寞了:“没经历过生死那一刻,是不会真正体会到面对死亡的那种感受的。你不会知道,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身上是带着怎样的阴诡与狠毒。那种想要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的执念,就好像烙印在灵魂里的诅咒一般,时刻都在提醒着你:你就是残存在人间的恶魔!”
突然演变的话锋,听得文怿恒觉得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凉了些许。可再看上官元尘那平静脸庞上涌现的悲伤之色,那口哽咽在喉头的饭终究是没能咽下去,悄悄一口吐回了碗里:“你也别太伤感了,事情没有确定便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刻。姚姐姐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上官元尘眸中伤感隐去,勉强笑道:“说的也是。”
“既然你有要事在身,那我也就不留你了。你早些把事办好,再来找我汇合就行!”
文怿恒点点头,从衣兜里取出一个瓷瓶递给上官元尘道:“你体内的毒素已经深入骨髓,到了这种地步,便是普通的毒想要拔除也是困难万分,更莫说是十大奇毒了。”
“我目前调制了一种药,可以有效延缓吞灵散对你身体的吞噬破坏,希望能够争取到我研究出拔除你体内毒素方法的时间。”
上官元尘心中微暖,感激的看着文怿恒:“谢谢!”
文怿恒却是猛地站起身来,退后一步,摆摆手道:“别跟我来这套!”
说完便是转过身向着屋外行去,尚显稚嫩的声音夹杂着少年老成的腔调传入上官元尘耳中,引得后者一阵摇头:“每日一粒,应该能维持三十天。记得快吃完的时候叫小黄莺稍信给我!”
……
姚冰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上官元尘并不知晓。只是欣欣然睁开朦胧的睡眼,便见伊人静坐在那儿,文静贤淑,温文尔雅,仿似世间最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描述她此时在上官元尘眼中的美态。手中握着一本书,看得极为认真。这般情景,在记忆中怕已是逝去了十六年的光景。而今再看,依然如初见时那般让人心动。
姚冰似有所感,侧过头来。见他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先是一愣,旋即像是看懂了他眼中的情绪,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放下手中的书,来到他面前俯下身关切道:“怎么醒了?是又不舒服了吗?”
上官元尘冲她微微一笑,摇摇头:“吃过文怿恒给的药,身体确实比以前好很多了。所以才扛不住困意小睡了会儿。”
虽然这样说,但姚冰还是习惯性的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但见他脉象确实比以前更加中正平和了许多,才是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
旋即松开手,扶上官元尘坐起身来,一边重新替他梳洗整理一边说道:“百里流光本来想要见你,但听说你在休息,就直接离开了!”
听姚冰话中似有隐意,上官元尘沉声问道:“那他可有说什么?”
姚冰摇头道:“没有!”
“不过。”姚冰皱眉道,“他的身上有一股淡到极点的血腥味。”
上官元尘沉默半晌,才是呵呵一阵笑声传出:“呵呵,若是文怿恒没有离开,怕是要笑掉大牙了吧。”
姚冰有些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却听上官元尘接着道:“你准备一下,咱们明日便入离城!”
姚冰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迟疑道:“怎么提前了这么早?”
上官元尘笑道:“再不走我们就有麻烦了!”
说着,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细雨蒙蒙,用近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下了这么久的雨,总该放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