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间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凝重。上官元尘明显的感觉到,即便是作为看客的自己与姚冰,连呼吸都不禁加重了。
陆子琪话音落下,整个人的气质骤然变了。从先前的儒雅变得狂躁了些,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终究是唤醒了他潜藏在体内的兽性,看向秋栀的目光也不再平淡,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挑衅意味。
秋栀见此,神情微怔。右手成抓,对着斩尘剑的方向轻轻一挥,斩尘剑便化作一道紫光重新飞回了后者的手中。
先前的一番战斗,虽说激烈,但说到底一者是为了拖延,另一者是为了凝聚剑势。最后虽然凭借出其不意的一招伤了陆子琪,却也并未伤及根本。看后者此时的模样,显然试探结束,接下来的战斗才是真正的生死决。
大宗师级别的战斗,向来是少见的。一者这种级别的顶尖高手本就不多,每一位都是各方势力顶级战力,轻易不会出手,更不要说生死相搏了,再者到了这种程度的高手,也大都避世不出,潜心苦修,以突破到下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所以即便是上官元尘向来见识广博,这种阶段的战斗,偶尔也仅仅只是见别人切磋过。而今一场真正的战斗就要在眼前展开,即便自己再如何心如止水,也不免有了些热血沸腾的征兆。
姚冰虽说境界高深,但距离大宗师之境却始终差了那一线,这么些年一直在领悟突破的契机却一直都没有找到。而今有一场真正的宗师对决在眼前发生,对于她内心的冲击比之上官元尘自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随着场间气氛越发的浓重,姚冰甚至觉得连手中的冰凌剑都仿佛感觉到了兴奋而隐隐有些颤抖了。
陆子琪翻掌下压,遥望着不远处的秋栀,体内真气猛的一凝:“准备好了吗?”
话音一落,整个人速度骤然迸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眨眼不过的时间便来到秋栀面前,掌中白光泛滥,直冲面门而来。
好快!
姚冰看的心神一凝,心中忍不住惊道。先前秋栀身法诡谲,已是快到极致了,可与此时陆子琪的速度相比,却仿如野兔与蜗牛之间的区别。虽说这种比喻有些夸张,但秋栀的身法姚冰尚能捕捉,可陆子琪这速度,却非他攻击时需要放缓些怕是自己连捕捉都未必做得到。
姚冰尚且如此,作为当事人的秋栀自然也是心中一惊。眼见着陆子琪直奔面门而来,秋栀手中斩尘及时动了。以一个异常诡异的角度倾斜而上,迎向陆子琪这势如破竹的一掌。
碰撞,再度爆发。这一次,双方再不是先前拖延时间的花哨战斗。初次接触,便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力量。白光与紫芒的交汇重叠中,两道截然不同的庞然真气瞬息碰撞,然后如同滚烫的油遇见了水一般,一股股强到不可置信的气劲鼓荡开来,那凛冽四散的掌风与剑气,顿时将二人周遭方圆数丈的地面割裂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来。
而那爆发的中心点,随着一声巨响过后,真气色彩便彻底遮掩了两人的身形。但很快,便是一道身影猛的从中飞掠而出,眨眼间便退出了十余丈之远。
上官元尘匆忙看去,果不其然,退出来的是秋栀。只见她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虎口间隐隐有鲜血迸现,就连嘴角也挂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血丝。显然在这一番激烈的交锋中吃了一点小亏。
可此时秋栀却是神情凝重,定定的看着前方,那里,陆子琪已是走了出来,面上略有兴奋之色。
夜色如幕,月光如水。阴云散尽,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洒在了每个人的身上,以至于原本尚且看不清的地方霎时间显得分外的清晰。
上官元尘看向秋栀的目光略有些隐忧,也不知她身上的伤势如今是什么情况。此时遇到如此强悍的对手,显然是有些力不从心的。
没有多余思考的时间,陆子琪已是再度动了身形。秋栀微皱着眉头,手中斩尘剑挽出几道剑花,便毫不犹豫的也动了起来。
微风起,流水微逝,每一次的剑掌相接之际,总伴随着无匹的劲气向四周扩散开来。猎猎劲风呼啸,预示着战况的焦灼。
上官元尘和姚冰都能看出来的形势,身临其境的秋栀又如何不知?且不说她重伤之体,单论修为而言,她也仅是刚刚踏足宗师之境,与陆子琪这样在此境界浸淫不知多少日月的大宗师无论是在真气的浑厚沉练还是武功招式的钻研或是战斗经验素养等都无法相提并论。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场必输的战斗。
但斩尘剑辉芒闪耀,面对陆子琪迎风扑面的掌劲,紫白光辉交相辉映下,显现的却是一张沉着从容的俏脸。
陆子琪掌劲强势,且攻势凌厉,密集的掌风仿佛织了一张巨大的网一般生生将秋栀身遭退路尽数罩在其中。显然是先前吃了亏,再也不打算给秋栀凝聚剑势的机会。
这样的攻势是可行的,秋栀虽说凭借身法与身体的柔韧性勉强能够应付,但已经显得捉襟见肘了。斩尘剑虽然紫光炫耀,但划动间已是没了先前那般的流动,甚至很多时候就如同被困在桶中的鱼儿,只有尽力挣扎的份。
显然同为大宗师之境,实力的差距却仍是犹如鸿沟。
如此密集的掌风,秋栀虽然竭尽所能却仍是有些避无可避的掌风落在了身上,不过片刻,周身衣衫褴褛,鲜血淋漓。尽管周身真气充盈,陆子琪虽然攻击凌厉,但显然追求极致的攻击速度来限制秋栀的行动那攻击力度与劲道也自然就舒缓了些,并未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势。
所以秋栀虽然战的极是艰难,却仍然顽强的坚持了下来。只是这般境况,莫说姚冰,就是上官元尘也隐隐有些踌躇了。
陆子琪掌劲吞吐,如腾云吞月,招招落向秋栀的身上,却又掌掌不攻其要害。这般戏耍的态度,秋栀虽说羞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强提体内真气,斩尘剑的锋芒却也变得更加凌厉了些,迫得陆子琪不得不收起玩弄的心态,多了一分提防。
姚冰眼见此番战况,心中自是担忧,有心想要上前助阵,可看看上官元尘,终究还是按耐住悸动的心,未曾向前踏出一步。
上官元尘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收回凝视的目光,认真的看了她一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姚冰心中疑惑,但出于信任便也轻轻的点了下头后,再度将注意力放在了秋栀的身上。
此时的秋栀,周身衣衫破碎,险些有些衣不附体,春光乍泄。外衣如那破烂的蓑衣,巾巾吊吊披在身上,仿佛微风轻轻一吹便会脱落一般。借着微弱的月光,仍能清楚的看到原本藏在内里,不可为外人见的亵衣影影绰绰的轮廓。
本是光华如玉般洁白的肌肤,此时却湿滑腻腻血色迸现。风无月的每一掌,都会在她吹弹可破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细微的伤口,溅射一缕异常灼人的殷红。
若是寻常女子,此番窘境只怕早已是乱了方寸。可在上官元尘看来,此时的秋栀面色沉稳,目光坚定,并未因为这些外在而影响自己的行动。浑身真元充沛依旧,斩尘剑紫光绚烂依旧,剑光霜寒依旧……
时间,仿佛突然变得很是漫长。姚冰不知道,这样一场战斗对于秋栀而言究竟是何意义?陆子琪也从原本的狂态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只是出手间心中也已是疑窦丛生,完全不知道一位小姑娘,战到了这个地步仍不退却所谓哪般?
掌风呼啸,剑气纵横。原本以为宗师境飞沙走石,劈山断岳的华丽战斗并未出现。只是看着秋栀这般状态,带给姚冰内心的震撼却一点也不小。只是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斩尘剑紫光焕发的剑身上,不知何时,浮现一点刺目的殷红,被紫色光华所掩盖。
陆子琪心中渐渐从疑惑变得警惕,前几日,秋栀十步凝势的惊天一剑历历在目,先前那险些贯穿自己胸膛的一剑,直到现在胸口都还隐隐作痛。
这时候看秋栀一般毫不顾忌毫无波动只知道出剑的样子,与前两次有何分别?
这般想着,陆子琪手中掌势一变,显然不打算跟秋栀这般耗下去了。先前自己因为那受了一剑有心报复,所以一直以这种近乎羞辱的态度面对。可此时的秋栀又哪里有半分受到影响的模样?
陆子琪体内本已充盈的真气瞬时再度变得狂躁了起来。看着秋栀古井无波坚定的目光,眸中厉色一闪即逝,手中顿时白光泛滥,原本就快到极致的攻击立时再度快了三分。
本就是瞬息万变的战斗,秋栀又哪能预料到。几乎就在陆子琪手掌落在身上的刹那才反应过来,可为时已晚。斩尘剑离陆子琪尚有寸许距离之际,后者那一掌已是重重的印在了秋栀的左肩。
顿时,原本焦灼的战况随着秋栀再度飞退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陆子琪这一掌再未留力,宗师级全力一掌威力如何可想而知,秋栀娇弱的身躯如同一发炮弹一般爆射而出,径直飞退数十丈远,沿途花草树木皆没能幸免,尽遭摧残。然后重重的撞在了不远处的山石间。霎时间,泥土飞扬,碎石四溅,那一声巨大的炸响声彻底传了开去。
“咳咳……”
沉烟散尽,一声略显柔弱的咳嗽声传来。只见秋栀此时的模样凄惨二字早已不足以形容。
一身衣衫尽毁,只剩一件仍是破败不堪的亵衣无力的遮掩那早已外泄的春光。周身再度被鲜血笼罩,一身肌肤,除了那张足以让世间女子都自惭形秽的面容外再无了一处完整的地方。
显然虽说有真气遍布全身,但陆子琪那突如其来的一掌不止引爆了她尚未痊愈的伤势,更是让她伤上加伤。
可这次,她却并未倒下,仍是顽强的颤颤巍巍的站立着。五官紧紧的皱在一起,显然是在极力忍受着痛苦。
上官元尘虽说见多了生死,此时仍是不禁面色大变。身旁的姚冰更是不堪,在看清秋栀此时模样的时候便已是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似生怕打扰了此刻的静谧,急忙伸手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再发出一点声音。
陆子琪哪里知道自己这一掌下去竟会有如此惊人的效果,看清秋栀此时模样之后也是骇得愣了一下,竟鬼使神差的没有再冲上前去。
月光如水,温柔而下,轻飘飘的落在每个人的身上。可即便是这样不可称之为重量的重量,秋栀都仿佛承受不住。
她身体颤抖的很是厉害,斩尘剑插在身前的泥土里,作为能够支撑住整个身体唯一的支撑。鲜血顺着双臂缓缓流下,悄无声息的流到斩尘剑上。
秋栀奋力的抬起头来,面容虽是扭曲,目光却镇定的有些吓人。她定定的看着陆子琪,一字一句颤音道:“这…是…我……最后一剑!”
最后四个字几乎没有停顿,一口气全吼了出来。借着磅礴的内息扩散,本是清丽的嘶吼却异常的震撼人心。
话音落下,秋栀那原本覆盖周身的鲜血瞬时迸发开来,化作一团血雾将之团团包围在中间,一时间竟是再也看不清秋栀的身影。
团团血雾迎风起伏,缓缓扩散。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朵巨大的血色花儿,在这清冷月光下,骤然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