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尽管上官元尘笑得很是谦和,甚至看起来春风和煦,温暖阳光,少女却总觉得那浅笑的眉眼间隐藏着让人心悸的阴霾。
但见上官元尘衣着靓丽,温文儒雅,谈吐非凡,虽说言辞犀利却又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同时汇聚于一人之身,实在是让少女有些惊异。也不知眼前的中年人先天便是如此还是太善于隐藏伪装,若是前者,这位公子还真算得是一位奇人,可若是后者,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
这般想着,见上官元尘风轻云淡的看着自己,少女俏脸微微一红,有些歉意的答道:“这些问题,公子进了吟风楼后自然便会有人为公子解惑。小女子身担迎宾之职,自有职责,实在不方便为公子详解。请公子勿怪!”
上官元尘自然是不知道少女心里在想什么,闻言又左右看了看,见不少人站在周围神情莫名的看着自己等人,才发现自己堵在这吟风楼门口已有一些时候了。那些人还没有嚷嚷着抱怨开骂显然素质都是极好的,心里感慨能来雁月坊的人果然都是富贵风雅之人。面上却是一副恍然的模样,向着少女歉意一笑道:“是在下唐突了!”
“哪里!”少女一边说着,一边将上官元尘迎入吟风楼,“公子请!”
吟风楼里,载歌载舞,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典雅的楼阁间处处充斥着诱人的馨香,尚未来得及仔细打量一番,一道悦耳的声音已是传入耳中:“请问这位公子,可有需要奴家效劳之处?”
上官元尘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位年约十八的青衫女子,与那迎宾女子同样都是淡妆素雅,精致的俏脸如诗如画,配上一身简洁的装束,很是清淡。清澈的眉眼晶莹剔透,甫一入眼竟给人一种如临山水的感觉。
见上官元尘望来,遥遥屈膝躬身行礼。举手投足间自然的恰到好处,不刻意,不做作,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如那池塘初开的青荷,虽不争奇斗艳,却给人一种不逊群芳的美感。
便是上官元尘自问阅女无数,仍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一个“美”字。而她的美是与众不同的!如果说姚冰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之美,那女子则是寄情山水沉浮于世的淡雅之美。这样的气质,上官元尘只在昔年还在玉阳峰的檀青萝身上见到过,只是随着后来二人入世太深,便再也见不到了。
想不到区区一座雁月坊,竟也会有如此佳人。上官元尘思虑之间好奇之心更甚,见不远处女子仍是淡淡的望着自己,平静的眼眸中仿佛有无尽的化不开哀思,让人稍稍凝望便不免深陷其中。索性上官元尘早已不是当初年少,轻轻看了一眼便是道:“在下初来贵阁,不甚了解,不知姑娘可否为在下讲解一二?”
闻言女子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缓步行来:“当然可以,公子有何疑问,奴家自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上官元尘不禁再次看了看女子,道:“尚未请教姑娘芳名!”
“奴家倾荷,见过公子!”
见女子彬彬有礼,上官元尘虽说有些厌烦这些所谓的礼节却还是认真的还了一礼,道:“倾荷姑娘,果然人如其名!”
倾荷闻言微微一笑。上官元尘道:“先前我听门前那位小姑娘说,每个人在雁月坊会受到各种待遇完全取决于客人自身。在下这些年游历天下,自问并非见识浅薄之人,却仍是从未听闻过这样的规矩,不知姑娘可否为在下解惑?”
倾荷莲步轻移,带着上官元尘和姚冰缓缓向着阁楼深处行去。听闻上官元尘问话,思量片刻道:“我们雁月坊共有四处阁楼,名为吟风,坠花,飞雪,问月!其中,吟风既为迎宾楼,自然是人人皆可来去。但是从坠花楼开始,每位客人能否去得却完全取决于客人自身了。”
说着转过身来冲上官元尘微微一笑道:“说出来也不怕公子笑话,决定每位客人能否进入其他阁楼的首要条件自然是需要有不菲的身家。至于其他的条件,其实也都是因人而异的了!”
上官元尘呵呵笑道:“贵阁既是开门做生意,赚钱自然是首要目的。这一点,在下又岂会不知!只是不知其他的条件指的是什么?”
倾荷浅浅笑问道:“不知公子可否回答奴家一个问题?”
女子虽是笑着问话,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严肃的感觉。上官元尘若有所思道:“姑娘的问题,怕是一般人很难回答吧?”
女子不置可否,也不问后者是否答应,认真问道:“公子相信命吗?”
很平常的一个问题!就好像我们时常会这样问自己或是别人,你相信命吗?可是,在这样的场合,在倾荷的口中问出这样的问题,本身就很不平常。
所以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得上官元尘愣了愣,旋即目光才是再度变得朦胧起来:“姑娘看我现在这副模样,就知我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人。所以信与不信,于我而言,其实本身就不是什么问题。”
倾荷仔细的看了看上官元尘,却不管后者这模棱两可的回答,仍是认真的问道:“那公子信吗?”
上官元尘再度沉默片刻,才是缓缓吐出两个字:“不信!”
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倾荷认真的脸上悄然浮现一抹惬意的笑容:“多谢公子,奴家这就带你去坠花楼!”
意料之外的结果,让得上官元尘很是诧异。看着倾荷窈窕的身影,疑惑的问道:“这便是进入坠花楼的另一个条件?”
倾荷脚步微顿:“这只是对于公子的条件,不同的人条件自然是不同的!”
上官元尘再问道:“那如果我刚刚回答的是信呢?”
倾荷这次停了下来,转过身再度颇有深意的看了上官元尘一眼:“于倾荷而言,问题的答案才是奴家可否带公子去往坠花楼的条件,而公子答案的本身,对于奴家来说并不重要!”
“也就是说,不管我怎样回答,只要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就可以去坠花楼了?”
倾荷点点头:“是的。”
上官元尘突然笑道:“那这个问题有何意义所在?”
倾荷道:“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是千变万化的,并不仅仅在于信或不信。雁月坊的女子,都相信一个缘字,而这个字的本身就可当做是任何问题的答案!”
上官元尘有些无语:“那岂不是说,只要姑娘觉得和一个人有缘,这个人本身就有了去坠花楼的资格了?”
说话间,三人已是行出了吟风楼,不远处坠花楼遥遥可见。
倾荷不答反问道:“公子可知,吟风楼前那位迎宾少女叫什么名字?”
上官元尘哑然失笑:“这个问题,姑娘可真的难倒在下了!”
倾荷轻轻一笑道:“她叫桃花,是雁月坊众姐妹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原本在她这个年纪,是不用做任何事情只需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好了。”
“可不知为何,今日她却主动提出想要做这迎宾之事。公子以为如何?”
上官元尘道:“或许是少女心性,玩兴大起。新鲜感一过,自然也就索然无味了。”
倾荷却摇头笑道:“开始奴家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是直到见到公子,奴家才确定,公子于我雁月坊而言,是有缘人!”
上官元尘无奈,也不知女子这是什么逻辑。可见女子说话行事,总觉得自己像是遗漏了什么关键的问题。
两人不再说话,三人静悄悄的走着。很快便是来到一座比吟风楼略小一些却更加古朴精致的阁楼前。
上官元尘遥遥望着楼上的牌匾,“坠花”二字很是简单明了。倾荷,桃花。两个名字在上官元尘脑海悄然拂过,上官元尘眸中精光一闪,骤然道:“来了雁月坊这么久了,姑娘却从未问过在下姓氏名谁。敢问倾荷姑娘,可是认得在下?”
倾荷显然没想到上官元尘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原本快要踏入坠花楼的脚步霎时停住。转过身来认真的看着上官元尘道:“上官大人名满天下,世间鲜有人不知。如今倾荷有幸得见,又哪里敢说不认得!”
上官元尘叹道:“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又哪里当的起名满天下赞誉!”
倾荷却道:“公子并非庸人,岂会被天下人的看法所左右?而且公子既然不信命,又岂知此时的自己就是最终的自己?”
上官元尘看她说的极为认真,并不是在宽慰自己,笑道:“我不信命,是因为我更坚信人定胜天。至于天下人如何,早就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了!”
说着,头颅微扬,目光游离,幽幽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个心怀天下苍生的上官元尘,早就死了!”
倾荷闻言神情微怔,旋即才是笑道:“公子不信命,那公子信缘吗?”
上官元尘飘飞的思绪一阻,缓缓回归了现实。看了看站在坠花楼前的倾荷,失笑道:“这是在下进入坠花楼的第二个问题麽?”
倾荷摇头道:“公子既已来到坠花楼前,倾荷又岂敢再刻意刁难。这只是奴家心中的一个疑问罢了!若公子不愿回答,倾荷不敢强求。”
上官元尘沉吟片刻,道:“姑娘先前说,在下与雁月坊有缘。可在下却实在不知这缘从何来!既然如此,那既是姑娘的缘,自然也当由姑娘而起,由姑娘而灭,如何能牵扯到在下身上?我不相信命,自然也是不相信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