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亥甲辰寅时并不是个好日子。
然而却是余悦遇到冬季的日子。心里总还是有些小矫情的余悦,这几天穿梭于浮香集各大菜市,准备在今天好好庆祝一次。
笑眯眯的与小贩们聊着天,不见刀光剑影的杀着价格。想到在今天还会在桌前把那件终于做好的金属手臂送给冬季作为礼物,觉得很有可能这份迟到的礼物会让这老男人掉下几滴难看的泪水,余悦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卖鱼的小贩看着摊前傻笑的余悦,没好气的说道“谁说死鱼就应该便宜?你当网子都不要钱?鱼死网破没听过”?
“大叔,可这死鱼到底也不能当活鱼卖啊!”
“大小能一样么?没发现活鱼都是我钓的”?
“让利四分,我要两条”。
“你把我打死别说四分,摊上鱼都归你”。
“余悦,你再说也没用”!旁边的老大娘扇着窜鼻的腥气,鄙夷说道“这位可是自诩曾经整条麻袋卖死鱼的男人”!
“老子特么说的又不是假话”!
笑声自不大的菜市回荡,又度过将近三年的浮香集,依然还是这般处处刻着市井的味道。几年前的地震,随之而来的神龙,那怕天外飞剑毕竟只是昙花一现,又离这里的人们实在太过遥远。虽然慌乱过一阵,却早已在飞逝的岁月中慢慢被遗忘。
余悦没有忘记。三年的时间里,每天扎进那条冰冷的浊河,会在大风起兮迷人眼的时候熟悉着浮香集每条小路。他时刻准备着,直到动静之中隐约能契合某些道理,想到冬季这些年指导的那句什么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我先动纯属狗屁,先动手别管是特么谁都得吃亏的肯定言论,总算从所谓的招式误区中拔出纠结。
还有三个月就过年……如果你看见礼物还不哭,就得再把去京都这件事说说。今天你掉不了眼泪,是肯定不行的。余悦想着今晚即将开始的一个个小阴谋,觉得冬季这么爱享受又贪吃的家伙,怎么可能舍得离开自己?
他哼着小曲,菜篮子前后摆动着,似乎都随着此刻心情欢快起来。
呱!
天空上响起声鸦啼,声音里透着些许焦躁。余悦仰着头,摇头笑了笑。半空中一团黑影极为不甘的再叫一声,振翅飞远。
余悦的笑容持续着,却越来越苦越来越僵。原本明媚如阳光的心情,开始笼罩在一片苍茫无法看清的阴霾之中。
他的脚步开始沉重下来,这时才注意今天的路似乎的确比往常宽广太多。而街道两旁一扇扇虚掩的门后,似乎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冷冷的注视着自己。
与你无关……
乌鸦小二这声鸦啼中,有着极为明确的意思,却并不是它的意思。可冬季能破天荒的让小二传讯,又说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余悦紧张的思考着,就在离那间隐约可见郊外木屋的巷角,哪怕他心里早有了准备,当看到眼前画面还是寒毛都竖了起来。
一群身着铁甲的兵士冷冷的看着他,寒光侧骨的钢刀已经被抽出了刀鞘。余悦在这瞬间几乎就想扭头便跑!钢刀是北凉制式,刀刃设计上背部略弓,尖锋先下压再上挑,呈“逆刃”状。实用中能有效地增强刺击和切割的力量。曾目睹过北凉军被屠的余悦,很快就从这点判断出这群兵士的身份。
他们终于想到那群再也不能回到北凉的士兵吗?是啊……我那天只是名看客,这当然和我无关。
那个不知演练多少个日夜的傻笑并没有什么用,浑身都能颤栗的肢体动作似乎也没让这群士兵放松警惕。无数把钢刀抵在他的咽喉,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一名穿着血色甲衣的军士展开张画像,冷冷的注视着余悦。从口中喷吐出的话语极为简洁有力“贼随落网!”
随着话落,一名士兵挥掌斩在余悦的脖颈上,手套上无数细小的钢针刺进他的皮肤里,让他的头越来越沉,眼皮渐重。
………………
………………
余悦不知昏迷了多久,当耳边响起阵阵脚步声与瓶罐破碎的声音,双目才无神的撑开。
声音来自上面,还有些泥块细灰时而落下。眼中则是不断摇摆的晦暗景象,让他恍惚间觉得这一切都有些不太真实。
然而这个狭小空间毕竟伴随他太久的时间,那几只粗蜡的模样他还记得十分清楚。这里是郊外木屋下的地窖,不会有错。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还没等吐出去的时候,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余悦下意识的仰头,却发现稍一挣扎整个身体都如钟摆般晃动着,竟被人捆成了一个四肢后拷的羞耻姿势悬在窖顶的横梁上。
他皱了皱眉,这时终于恐惧起来。想到这些士兵所穿的盔甲上,都不规则的镶嵌很多尖刺。他开始以为不过是些装饰,然而此刻耻辱的造型,酸麻的脖颈乃至此刻浑身都痛的身体却很清晰说明一点,这些盔甲是专门对付修行者的东西,这根似乎遍布细针的绳索也如出一辙……哪怕是自己这个修行不按常理的人也会受到伤害。
和你无关……余悦艰难的咀嚼这句话的意思,很想让自己淡定下来。然而想到那句贼随落网,心整个都提了起来。
那谁是贼首?冬季?
…………
………………
“搜索范围已经缩小至十里。”
郊外木屋内,一名披甲兵垂首报告着最新情报。
“那就是还需三个时辰。”
薛大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由于推断林冬藏匿在地下某处,在搜索的过程中必然需要下马步行。虽然这群骑兵都是非常人,却还没有实力能将目光刺进地下深处。
若藏在地下,就他一个残废怎么挖的出来这么深的坑?薛大人想到这里,觉得脸有些烫。他摇摇头,冷漠说道“把贼随带上来。”
余悦被人揪着头发从地窖拽了出来,又拴在了木屋的顶梁上。薛大人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很满意自己手下的专业。这个可怜的小家伙从被逮住直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问过他。想来此刻的心早已备受等待的煎熬。
在薛大人的示意下,一名披甲兵抓着余悦的头发轻拽片刻猛地提拉向上,语气格外冷漠的问道“林冬和你什么关系!”
林冬?
余悦的眼中闪过些许茫然,下意识答道“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