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内的空气,始终都这么的污浊沉闷啊……
寂静的监牢中,蛾端坐在冰冷的地上静静的思考着。
房间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待的时间一长倒也产生了昏昏欲睡之感。就在他的身旁不远处,斜倚着同样枷锁缠身,沉沉入睡的缪尔——其头顶天花板上高悬的镁光灯投射下一条锐利的白色光柱,将其面孔映成了一片光暗分明的剪影。
心中忽然升起的几分感慨让蛾重重地叹了口气。在被关押的这些日子里,他已经习惯了每日固定时间前来的对其身体进行研究取样的实验员们,以及日复一日地面对环绕周身的那片冰冷的坚壁,缄默地缩在不太昏黑的一小块地方中偷偷喘息。
躯体被禁锢在此。或许只剩思绪,尚可在外面的世界中自由翱翔了吧?
眼前偶尔会浮现出那道沉稳的身影:川崎十面。那日与他再度见面时,对方冷酷的眼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不过,那时的我失控在先。川崎先生这样做,除却有他的苦衷不说,或许也是为了我好吧……
但是,我现在最想要的,还是一份简单的自由而已啊……
“……我说,你这家伙,就没有想过如何逃出这个地方吗?”嗔怪的声音响起,身边的少女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只见她撇了撇嘴,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心中不满的情绪。
面对对方的质问,蛾选择了回避:“唔……你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了?”
缪尔愣了一下,随后愤愤地说道:“哼!时间总比你的长——我曾想过如何翻出去,但总是苦于没有帮手。现在好不容易遇到跟你关到了一间,准备有所作为的时候——可谁知道,你居然是块木头啊!”说罢,她垂下脑袋,伸出拳头赌气似得向身下坚硬的地面砸去!
“硄铛!”
“……痛!”
用拳头又岂能打穿地板?不过是聊以发泄地打着,最终敲出几声无奈的闷响罢了。
蛾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眼神如古井深潭般无波。他偶然回忆起与缪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所说的话——
“……我的名字是‘缪尔’。我是亚世人的王。”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始终在微笑着——
或许,真的是见到有人与其同押一室,心中充满了越狱而出获得自由的希望,喜悦的感情情溢于言表吧。
那么,既然这样的话……
“亚世人的王啊……”蛾缓缓开口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不过呢,我……大概也跟你一样迫切地想要出去呢……所以……我们联手吧。”
朴实的话语入耳。少女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后又迅速黯淡了下去。但没过多久,她的脸上又挂起了莫名的微笑。只见缪尔揉了揉因捶击地面而隐隐作痛的手,随后缓缓仰起了自己的脸,用坚定的眼神地望向了那盏嵌进头顶天花板中央的形单影只的灯——这一刻,她的视线仿佛已经超越了这冰冷房间的桎梏,穿越层层屏障,一直投向了那向往已久的地表的世界……
我一定会回来的!
……
与此同时。另一边。
努特拉坐在电子会议室冰冷的皮质座椅上,在一道黑色旋风的包裹下将身体默默地拟态成了一袭黑衣的泉枝舟。当环顾房间四周确认已经将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后起身伸出右手,轻轻提起了放置于身侧地上的一个看似十分普通的银色金属箱,接着转身,用力推开了房间虚掩着的大门并踏步走了出去……
“唔。来了一个重要的客人,有必要亲自招待一下呢……”
在自言自语的瞬间,泉枝舟的双眼中霎时闪过了一道宛若实质的红光!虽然仅仅出现一瞬后便彻底消失,不过他板起的面孔却也变得鲜活了起来:只见他的喉结开始上下抖动,似乎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令他感到极为高兴的事,接着就“咯咯”不停地笑了起来!
动作真是快啊。听这个动静,对方是已经到了预定的位置,并等候多时了吗?
雷厉风行,不愧是我心目中的风神继承者啊……
来到地面,他暗暗地打量起了眼前的那个身着崭新的挂满功勋的考究的军服、神色中自然洋溢出骄傲色彩的、陌生的年轻男子——在仔细辨清了其身份后,泉枝舟用沙哑的嗓音缓缓开口道——
“欢迎光临F.A.T.E.系F市分部。酉平兵次郎……少将。”
……
“噼啪!”
F市市郊的某片无人的树林中,一道银色的闪电突然自天空劈下,穿过树木枝丫的空隙,在铺满了枯叶的地上炸开了一个直径约有一米来宽、一尺深的大坑。
“簌簌簌……”在因震波的冲击下四散扬起,又纷纷飘落的树叶帘帐中,一个瘦高的青色身影出现在了那大坑之上。它的身上穿着一件遮盖了自己面目的、做工考究的紫色斗篷,左手持一根高出自己一头、材质非金非木的权杖,其顶部雕刻得栩栩如生的蛇头还大张着血盆大口,向外不断地喷吐着银色的电流。
只见那身影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随后一颗散发着黄色光芒的圆形母石就浮现在了其手掌触碰过的位置。它看着发光的母石微微地点了点头,随后嘴里就低低的念叨了一句什么,使那颗母石绽放出的光芒变得更加的耀眼。
“Speed.”这时,一道红色的残影从树丛中蹿出,在环绕了前者一周后与其面对面地停了下来——正是沿着前者离去时留下的痕迹一路追来的川崎十面!
人影却像是对后者的到来有所预料似的,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左手的蛇头权杖,然后用沙哑的嗓音缓缓地开口道:“终于追来了吗。无聊的火神。不知道你不远万里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呼……这话该由我来问吧,”十面喘息着说:“你是谁?陌生的‘父’级亚世人!为什么要摧毁我的机车!”
“呵,原来是怪罪我毁了你心爱的玩具,恼羞成怒之下来找我的麻烦的吗?”
“哼,以你之前的攻击,完全可以连带着我一同消灭。可你不但没有,还故意留下痕迹方便我找到你,想必是有话要对我讲吧!”
“哦,聪明的卡昂特……”人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欣赏的微笑:“不像某个甲虫种的家伙,一旦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看见敌人就会大打出手……果然,我还是喜欢跟聪明的人对话……没错,我找你的确有话要说……”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在城里直接说……”
“呵呵,因为这些话,不想让某个老家伙知道……”
“……”
“没错,就是这样。保持你的沉默,乖乖的听我讲就行了,”见十面陷入了沉思,人影脸上的笑容更盛:“就算我要讲述的东西有多么的离奇,你也不要开口。我喜欢安静的聆听者。”
“那么,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索莱特’。”说罢,索莱特将自己手中的蛇形权杖一转,一道银色的闪电从蛇口中喷出,随后炸裂开来,并放射出了大量刺目的白色光线。下一秒,十面发现自己与索莱特所处的树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宇宙景象。
“放松。这是我利用‘王杖’制造出的投影,方便我接下来的叙事……我们还站在那片树林里。”看见对方将左手放在了腰部的指令模板上,索莱特安抚道:“你不必惧怕我的手段。虽然我们亚世人与你们人类势不两立,但今天的我没有恶意。”
“火神,我来此的目的,是为了讲述一个故事,以及希望与你达成一笔交易。”索莱特语毕,随后手中王杖一挥,身边的宇宙顿时高速运转了起来。几个呼吸之后,变化停止,十面与他出现在了一颗巨大的陌生行星之上!
“低头看看吧。她叫“谢珀拉”,是我们亚世人的母星。”
十面低头望去。这颗名为“谢珀拉”的星球乍一看与地球非常相似,同样有着陆地、海洋与大气层——只不过陆地上的森林是蓝色的,而海洋呈现出翡翠一般的绿。
“谢珀拉,大小和重力约为地球的9倍,陆海比例3:7,大气中富含氯、氧、氢——你可能会感到好奇,拥有这么美丽的星球,我们为什么还要到地球来呢?”索莱特说着右手一挥,谢珀拉星球上的画面开始了极速的改变——
一片片茂密的森林被夷为平地,一座座银色的摩天大楼拔地而起……这座星球的表面涌现出了一个个富于文明气息的城市。下一刻,高耸入云的建筑物在火光中轰然倒塌,从中密密麻麻地钻出了许多形象与人类相似、身着不同颜色制服的全副武装的战士,同时一架架与地球上的飞机造型相似的黑色交通工具腾空而起,各成方列,向彼此喷射出金色的炽热火线……
“我们亚世民族,富有想象力与创造力——但同时,骨子里满含着渴望战争的基因。”索莱特的半张脸掩盖在斗篷的阴影中看不出喜悲,但其语调已然哽咽:“……好战的亚世人,在美丽的谢珀拉展开了一场又一场血腥的战争。无数的勇士,抛下妻子和儿女,把自己宝贵的生命儿戏般的捐在了沙场上……”
“……我先前说过,亚世人富于想象力与创造力。亚世历18134年,某个疯狂的武器工程师以同胞的细胞为原料,开发出了一种可怕的生化兵器……那是一种致命的病毒,它的作用不是杀死任何人,而是从基因层面,永远的剥夺一个智能种族最珍贵的天赋……”话音刚落,投影中的画面再度变化:天空中蝗蝗的黑色机群纷纷坠毁,其中的驾驶员刚刚逃出,就和地面上的战士们混战在一起,随后几乎在同一时刻如同电击一般地颤抖起来,身躯由内而外地放射出了色彩斑斓的光线——待光线散去,原地只剩下了一头头造型古怪的人形野兽!
“……那就是进化的天赋……失去了进化能力的亚世人,基因永远被锁死,其外表也会逐渐地向着低等生命的形象靠拢……或许是兽,或许是昆虫,变异了的亚世人纵然在短时间内获得了极为强大的战斗力,但其智能也开始慢慢地减退……几代人过去,我们的基因池逐渐被污染殆尽,大多数人都被病毒永久地剥夺了进化的可能,成为了徒有强大战力,却智力低下的野兽。”说话的同时,那些野兽们已经冲了上去,用最原始的方式——撕咬、抓挠战成了一团——
场面一度非常血腥。
“幸好,亚世人之中还有智者存在。他们的身上还蕴含着纯净的基因。为了对抗邪恶的基因病毒,他们竭尽聪明才智,开发出了治愈血清。虽然血清并不能再让亚世人恢复以往的外表以及同寻常生物一般的进化速度,但至少,亚世人的文明总算是保住了。”
此时,投影中的人形野兽们已经停止了混战。它们似乎已经寻回了智慧,纷纷穿上了服装,开始重新生产各种各样的工具,使一座座残破的城市从废墟中焕发生机。索莱特瞥了眼脚下欣欣向荣的景象,叹息了一声,继续缓缓地说道:“不过,全新的生命形式也推动了截然不同的社会制度的产生。亚世人由于各自族群的不同而纷纷抱团,森严的等级制度也就此产生。那些智力低下、只会凭本能战斗的,被分为了‘种’级。他们是奴隶,是战斗时的炮灰,此生进化的可能微乎其微;那些拥有常人的智力、可以学习一些战斗技巧的被分为了‘族’级,他们是我们中最普通、也最常见的存在,是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就像你们人类的平民;那些智力超群,战力极强的存在自分为‘父’级,他们的数量极少,是社会的精英,宛如诸侯一般统治着自己的领地里的人民……”这时,拥有文明的人形野兽们之中的几百名衣着华美不凡的个体从重建的城市中走了出来。他们呈环状对立着跪在地上,褪去身上的衣装,随后双臂以一种古怪的姿势高举起来,同时嘴唇翕动,似乎念念有词——在他们的中央,一个巨大的、由能量构筑而成的金色人形,手执一个十字架形状的银白色礼器出现在了虚空之中。随着那人形挥舞着礼器,在每一个跪下的人面前作了一套形似加冕的仪式之后,在场的所有人的身上纷纷长出了数量不同的、颜色各异的石状结晶体——
“至于这些人,被我们称为‘卡昂特’。这些人,为了自身族群的进化,同一个自称为‘神’的未知生命体签下了未知的条约……”
“等等,”十面疑惑地问道:“只有‘种’、‘侍’和‘父’级?‘母’级呢?还有……”
“别着急,别着急……”索莱特的笑容更盛:“总会讲到的。”
“……”
此时此刻。两人脚下,获得“神”的加冕而获得进化的“卡昂特”们从原地纷纷站起,向着来时的方向陆续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