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敬忠早从客厅攀上屋顶,跳了几步,翻出刘家大院的高墙。余敬忠走到麦地的时候,回头见刘家院子里火烛光亮起来,照着夜空,人声嘈杂,便猛跑起来。跑着跑着,忽觉得后面有人跟着,他一回头,果见一个黑点向着他跑来。余敬忠想,先不能回袁承杰他们那里,把这个尾巴解决掉再说。便换了个方向跑起来,约莫跑了两里地,后面那人还跟着。余敬忠看看周围一片空旷的田地,没什么遮蔽的,索性不跑了,他把那包金银包裹解下,放地上。迎面等着那人过来。
来人看余敬忠停下,跑进到五六米左右也停下,厉声向余敬忠说道:“留下财物,我饶你一条狗命。”
余敬忠见说,哈哈一笑,说道:“我这人爱钱不爱命。要钱没有,要命倒有一条,看你有没有本事来取!”
“好,今天教你领教领教刘家庄第一武师的厉害!”说着便舞着一条长棍,直取余敬忠的下三路。余敬忠拔出背后的大刀,舞了一式,等他来攻。眼看长棍直冲小腿而来,余敬忠拿刀往下护住门户,那人忽然变换方向,把棍子往上一挑,避开余敬忠的大刀,带着一股风向脸上打来。余敬忠急侧身,棍子扑空。那武师把棍横着一甩,向余敬忠胸脖扫来。余老三急抬一手臂护住,棍身打到他手臂,势大力沉,余敬忠手臂隐隐作痛。他想,看来这个第一武师不好对付。俩人又是三个回合,棍长刀短,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余敬忠只取守势。
这时远远的一队人举着火把,正朝他俩的方向找来。余敬忠又用刀挡开一棒,跳后几步,打住问道:
“好汉,通个名姓。”
那武师说道:“关中夏铁棍是也。”
“什么夏铁棍,我看你是搅屎棍。”余敬忠故意激道。
那人果然大怒,大喝一声,用全力挥棍打来。余敬忠思量要先把他的棍子砍断一截,才好对付。等夏铁棍再次横扫时,故意卖个破绽,右手掌迎着挨了一下棍身,手指震的发麻。此时余敬忠左手执刀一砍,夏铁棍想收棍已经来不及,木棍砍断,矮了一截。
余敬忠用舌头舔舔发麻的右手掌,手指上已有了血迹。
“哈哈,现在做搅屎棍都没人要了。”余敬忠狂笑道。
“去死吧!”那人怒火攻心,大喊着挥舞棍子来攻。木棍断了一截,虽然还是比大刀长些,不过份量轻了攻击力度大有影响。这次余敬忠不防守,大刀直接迎向木棍劈去。夏铁棍怕棍子有损,便收进棍身,余敬忠一刀砍空。那武师便拿棍向余敬忠面门挑来。余敬忠急丢大刀,双手护面,直接牢牢把住了木棍,夏铁棍收也收不进,推也推不出,两人握着棍子两头僵持着。余敬忠把棍子往自己身侧一拉,进身一步,一掌劈向木棍,又断了一截,一甩手把断棍向夏铁棍扔去,夏铁棍急挥棍拨开断棍。余敬忠跳开一步,捡起大刀在手。
“现在叫烧火棍还差不多。”余敬忠嘿嘿笑道。那个武师哪里受得了这等羞辱,又气又急,拿着只剩一半长的棍子,追打上来。他身后那队人马已经跟近了,连声音都可听见,看见了他俩在这,飞跑过来。
余敬忠避开一棒,拿刀砍向武师的手,武师急忙缩手收棍,余敬忠跟进又是一刀,砍断木棍。夏铁棍拿着截手臂长短的木棍立着防守,已经不再愤怒,而是感到恐慌了。
“一堆废材!”余敬忠说。现在是余敬忠刀长,夏铁棍木短。余敬忠连砍几刀袁崇焕教他的袁家刀法,夏铁棍毫无招架之力,肩膀挨了一刀,跌倒在地。余敬忠不想要他的命,砍时收了点力。他看看刘家人马只有百来米远,便收住刀,捡起地上的包裹,准备跑路。
夏铁棍在身后问道:“好汉,你使的什么刀法,可否通个名姓。”
“天地一浮尘,何足为人道。”余敬忠说着跑远了。
刘家人马赶到,看到他们的武师被砍伤了,急忙派俩人扶着回去,其他人继续追赶,哪里撵的上。
余敬忠绕了个大圈,再跑回袁承杰、孙贵睡觉的草棚。他赶紧叫醒他俩,背着孙贵,拉着袁承杰趁着月色,向西边一路跑去。
余敬忠背着孙贵,和袁承杰跑一路走一路,看看经过个二三十里地,后面没见什么异样的人跟着,便停下来喘口气。这时天已大亮。袁承杰问余敬忠:“三叔,又有官兵追咱们吗?”
“跟官兵差不多吧,不过被你叔给收拾了一顿。”孙贵醒了过来,问余敬忠:“叔叔,我肚子饿了。”袁承杰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米面窝头,孙贵趴着余敬忠的背吃起来。
小孩突然问道:“叔叔,我爷爷的野猪头哪去了?”
余敬忠呵呵笑道:“噢,还记着那个野猪头啊,叫叔叔给卖了,卖了个好价钱。”
小孙贵撅着嘴巴说:“我要猪头,我要吃猪头肉。”余敬忠笑着说:“傻小子!叔卖猪头的钱,够你吃几百只大野猪呢。一会我们进城,叔叔带你下馆子吃猪肉去。”孙贵一听这话高兴了。袁承杰不解的问:
“三叔,你上哪卖那么多钱?”余敬忠悄悄跟袁承杰说:“叔晚上找了个财主换了点钱。”袁承杰说道:“三叔,你讹人家钱?”余敬忠正色道:“叔是那样的人吗?我问人家借的,写了借据,以后要还的。”余敬忠只想处罚一下那个刘财主,不想跟袁承杰明说,怕他好的没学进,偷鸡摸狗倒跟着学坏了。
余敬忠顿了一下说:“承杰,你也十四岁了,该学会独立了,叔不可能一直在身边保护你。你要练好袁家刀,将来走遍天下都不怕。”
袁承杰点头说:“我知道,三叔,我也想试试自己的刀法到底练的怎么样了。”
“路上有的是机会,你有空多练练。”余敬忠说,“袁家刀是袁将军与清军作战中领悟出来的,实战性强,善于临敌应变,没花架子,你学好了往小里说可以防身保命,往大里说可堪大用。”袁承杰连连称是。
三人继续前行,这时六月天气,早晚凉快,中午暑热难当,余敬忠他们晓行夜住,不敢停留,走了两日。这天他们来到涞源县城。走到城墙边上,远远的看到城门口贴着告示,围着一大群人。余敬忠怕自己和袁承杰被人认出,来县城路上俩人脸上都抹了草木灰,黑了不少。他们挨近人群,见画像上一大一小两个,不正是他们自己吗?赶紧退出,想想涞源城里不能进去,还得继续往别的地方赶路。
事有凑巧,城门口立着一个县衙公人唤作何秦的,眼看着余敬忠他们三个人欲待进城门,却又返回了,心下疑惑。再一瞧,三人中一大一小,行径像通缉的袁崇焕余党。心下狂喜,这朝廷要犯给他抓了,得官升几级。他便盯上了,一边叫人回去禀报县令,一边带着两个跟随自己,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余敬忠走着便感觉后面有三个人形迹可疑,他们三放慢了脚步,后面的人也慢了。他们停下来,后面也不赶上来。余敬忠想是官府的人无疑了。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情况,见远处有一片林子,穿过林子是几座连绵的高山,便打定主意绕道走山路。
离了涞源县城有二十多里路,余敬忠带着俩孩子拐进了一片林子,夏日里树荫下走路分外凉爽。不过余敬忠没心思想着避暑,他悄悄告诉袁承杰,后面有尾巴,一会找个树少点的地方,让他拿后面的人练练刀法。袁承杰瞧瞧后面,果然三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余敬忠把刀解下,交给袁承杰,自己拿着两把短刀,拉孙贵闪到一棵大叔后面。让袁承杰一人慢慢往前走。
余敬忠躲在树后,告诫孙贵不许出声,默默的等着三人上来,却一直不见人影,眼看袁承杰快要走出自己视线了,还没人上来。突然余老三听到袁承杰叫喊:“三叔!”他急忙背上孙贵跑上去。
只见袁承杰拿着大刀,刚才三个人各拿把大刀,把他围住了。余敬忠想这三人真狡猾,偷偷跑到前头想先拿住一个落单的,便动了杀心。他让孙贵躲一棵树后,不要出来。跑上几步喊道:“别怕,三叔来了。”
何秦见余敬忠上来,拿着两把短刀。便命令一个公差跟着他,来对付余敬忠,他想留一个人对付这半大孩子足矣。
余敬忠没把何秦俩人放在眼里,不等俩人近身,飞出一柄短刀,何秦边上公人应声倒地。这些县衙的差人,平常欺负百姓惯了,哪见过这么狠的角色,何秦立马跑了。余敬忠也不去追赶,叫出孙贵,拔出公人身上短刀搽干净了,双手抱胸前,站着看袁承杰怎么对付。
袁承杰双手擎着袁家大刀,跟那差人对峙。都等着对方先出手。余敬忠在边上喊道:“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没别的路走!”袁承杰大喊一声,挥刀猛砍,那公人被袁承杰气势压制,只有招架之力。不到四个回合,袁承杰一招“拨云见日”,把那差人的大刀打落,跟进一刀砍进肩膀。要不是年少力有不逮,那公人便得立马毙命。公差挣扎着起来,看看袁承杰站着不动,没有杀他的意思,踉跄着跑了。
余敬忠欣慰的点点头,说道:“不错,那招拨云见日见功力,不过力量还需加强。”袁承杰还没有从刚才的搏杀中回过神来,喘着气握着刀保持攻击姿势,怔怔的站立不语。以前他是跟着自己叔叔练练袁家刀的刀法,没有实战过。今天第一次砍人,紧张不安还有点负罪感。余敬忠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宽慰他道:“三叔第一次砍人也是你这样,你比我表现好多了,我是被人砍了,你把人给砍了!”说着哈哈笑了。孙贵跟着余敬忠说道:“叔叔,我也要学大刀。”余敬忠笑笑说好,说着把那公人的刀捡起来。
三人穿过林子,往山里走去。看看过了晌午,日头毒辣,余敬忠找了处背阴的大石头,三人坐下休息。拿出上午路上买的炊饼,就着水吃掉。余敬忠隐隐约约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过转头去看,没见什么异样。三人坐着歇息了两个小时,准备起身。余敬忠为了锻炼袁承杰的力量,决定一路让他来背两把大刀,余敬忠自己正好可以背着孙贵多赶点路。
翻过第二个山头的时候,余敬忠猛一回头,半山腰树边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他知道又被人盯上了。不过看样子来人功力有限,便放下心继续赶路。
爬上第四个山头,余敬忠、袁承杰往山下一看,下面一马平川,都是好走的平路,太阳西垂,有一个时辰才会落山,余敬忠便觉轻松起来。“你俩忍一忍,再往前走二十里路便是灵丘县境内,我们到哪里过夜。”袁承杰和孙贵都答应说好。
余敬忠感觉后背有眼睛盯着自己,还是从两个不同的方向,急回头一看又不见人。他想着这尾巴十分麻烦,不远不近,杀也杀不了,甩也甩不掉,如何趁天黑再做打算。
三人翻下山,走上大路,只见前面尘土飞扬,一队马飞奔而来,待要上山躲避,两匹马已经到了跟前,来不及回避。马上俩人官差模样,勒住了缰绳,胯下各是一口大刀。两人骑着马绕着余敬忠他们走了一圈,余敬忠忙和袁承杰背靠背站好位,把小孙贵夹在他们中间。后面陆续赶来十匹马,把他们三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骑着高头大马,眼神冷峻的盯着余敬忠。十二个人对付他们绰绰有余,今天怕是跑不了了,余敬忠想。他和袁承杰拿出大刀,准备战斗。余老三把袁家大刀给了袁承杰,自己使公差的刀。
这时从山上飞奔下来一人,来人正是逃跑的公人何秦。他逃回去禀报后,又骑马追了上来。进山里步行,一直跟踪余敬忠他们到山下。他跑到为首的骑马人边上,气喘吁吁的说道:
“韩役长,那人正是袁逆逃犯余敬忠,那高个的小孩便是袁逆侄子袁承杰,俩人使一把袁家大刀。小人跟了他们一路,不会有错。”韩役长点点头。“小的呢?”韩役长又问。
“那小孩——,小人,委实不知。”何秦陪着小心说道。
余敬忠一听是韩役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心想真是冤家路窄,自己二哥、小五都死在他手上。今天既然躲不过,非得跟他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几个锦衣卫正想动手,忽听山里一阵喊,奔下来一大队人马,约有五六十人,各拿刀枪棍棒,看样子是山匪。锦衣卫训练有素,立即排马列好阵。
山匪为首一人高高瘦瘦,头发披散着,遮着脸,人不人鬼不鬼。他指挥着队伍沿大路冲向锦衣卫。韩役长边上的何秦急忙喊道:“麻二鬼,你想干啥?”
麻二鬼摸开一缕头发,仔细一看是何秦,便哈哈一笑,“原来是何观察,把人给我留下,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韩役长边上的锦衣卫大吼一声:“大胆!锦衣卫要的人也敢抢!”
“我管你什么锦衣卫、布衣卫,敢挡我麻二鬼的财路,你们都得死!”麻二鬼骂道。
何秦说道:“麻二鬼,我们抓的是朝廷钦犯,跟你何干?赶紧滴,给韩役长让路!”
麻二鬼厉声说道:“何观察!别的事情可依你,今天这事万万不行,不然我麻二鬼没法向兄弟们交代。”
“我问你,有什么不能交代的?”何秦耐下心说。
“你休得骗我!这三人一大俩小,背一口大刀,腰下系个丝绸包裹,可不正是?”麻二鬼说道。
这时韩役长开口说:“是又怎样?”
麻二鬼哈哈一笑,“怎样?这两天道上传话:这三人身上有六千两银子,谁抢到归谁!赶紧把人留下,我饶你们不死。否则,连你何观察也照杀不误!”何秦听的心下一惊,韩役长仍然不动声色。
余敬忠明白了,那个刘仁贵,自己留他一命,没想到他如此阴毒。在江湖上散布他身上有银子的事情,好让路上的劫匪来借刀杀人。怪自己心慈手软,当时应该一刀结果了。
麻二鬼他们说着便喊杀过来,韩役长的11个手下,毫无慌乱,列成三角阵型,举着大刀,拍马向着麻二鬼的队伍冲去。韩役长坐在马上看着,纹丝不动。锦衣卫们连续两个来回冲刺,砍翻了二十来个山贼,锦衣卫毫无损失,眼看山贼们快支持不住了。
双方正在厮杀,袁承杰悄悄跟余敬忠说:“三叔,趁他们两家对杀,我们赶紧逃吧。”余敬忠摇摇头,“不成不成!现在他们在厮杀,如果我们逃了,他们会一起来追杀我们。一动不如一静。”
说话间又一伙人从大路上赶来,扬起灰茫茫大片尘土。跑进前一看,约有七八十人。麻二鬼冲来人喊道:“柳瘸子,来的正好!”
柳瘸子也是这一带的山匪,见是麻二鬼,便笑道:“二鬼,天大的富贵也不告诉兄弟一声,不够意思啊。”
“杀了这伙官差,六千两银子我们一人一半。”麻二鬼喊道。
“一言为定!”柳瘸子喊道。“决不食言!”麻二鬼喊道。两伙人商议定了,兵合一处,约有百二十人,气势大壮,一起向锦衣卫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