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又见白沂】
【夜不能寐馀思重,藏书阁前起纷争】
夜渐渐深了,月华凝霜,佳人无眠,展凌今日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此时反而睡不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绮香园的那朵花有关。她索性不睡了,打算到馀思亭坐一下。
“展师妹,这么晚了,你还没休息吗?”
展凌方一出门,就听到一句关切的询问,她转身,看到邓凡林站在庭中,手里还拿着一些东西。
展凌驻足,说道:“啊,邓师兄,我睡不着,这么晚了,你也还没休息呀。”
邓凡林道:“是,我和三师兄已经将藏书阁整理好了。今日和其余人交接了一下,明日就要启程去暗桩了。”
暗桩?展凌奇道:“怎么我们六扇门也要派人去暗桩吗?”
邓凡林回到:“不错,六扇门直属皇上,和三部九司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六扇门中人一部分在明,一部分在暗,比如沈卅师兄,江湖朝堂之上无人不知他是六扇门捕头,但是暗桩又不一样,他们明面上没有捕头的身份,多是探听消息和行脚的功能。而我们遴选上来的人是要经过暗桩历练之后才能决定分配到哪儿去的,有可能成为像四大名捕一样的明面捕头,也有可能成为暗桩的一枚钉子,这都是未曾可知的。”
展凌不解地问道:“这要如何区分?是我的话,当然是更喜欢当明面捕头了。”
邓凡林说道:“当明面捕头固然好,但是如此一来,也更危险。说到底大家也是拿一份俸禄过活,安全总比危险好嘛。”
展凌说道:“那在自己的世家门派呆着不就好了,又何必非要加入六扇门呢?”
邓凡林愣了一下,苦笑道:“展师妹,你们开封展家家大业大自然不一样,我朝尚武不假,可是能够喊得出名号的世家门派也不多,这些世家门派能够有自己的家业的便更少了。比如说我,武功只能算是尚可,倘若去投奔门派世家,顶多也就是一个家奴,刑部招人只招官宦弟子,只有六扇门,是正经考核而来。我没有裴翟沈三位师兄那般厉害的功夫,倘若出去缉拿犯人什么的,搞不好还把自己折在里面了,这样说起来,当个暗桩捕块也不错呀。”
这是展凌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她不知如何接话,只能赶紧岔开话题,问道:“那师兄是去往哪里的暗桩呢?”
邓凡林为难道:“说不得。”
展凌扯起一抹笑容,尴尬地说道:“是我多嘴了。”
邓凡林摇摇头,表示不必在意,他说道:“师妹,说起来,你在藏书阁的收书方法其实还是挺便捷的,我和三师兄今日都没花什么力气便整理好了呢。”
展凌疑惑道:“沈卅师兄也在?”
她本意想说沈卅整理了一天还到天玺楼来救人,着实是辛苦了,没想到邓凡林反而露出了局促不安的模样,挠了挠头,说道:“确实是我一人整理的。”
展凌真是没想到这个答案,她尬笑了两声:“邓师兄,你也挺不容易的。”
“展师妹,真是对不住,昨夜确实是我和沈卅师兄一起将藏书阁弄乱的。平日里你帮我找了很多资料,节省了我不少时间,我还跟着师兄一起做坏事,实在是……实在是……”邓凡林觉得自己太坏了,但是又不能轻易说出口,脸都憋红了。
展凌说道:“不打紧,我知道你也是无奈的。”
“哦对了,”邓凡林想起什么似的,连忙从兜里掏出一袋东西递给展凌,“这是京城有名的小吃,就当作是给你赔礼道歉,你尝尝吧。”
展凌接过,看模样着实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便问道:“这小吃叫什么名字?”
邓凡林神神秘秘地说:“倘若我和你说了,你反而会觉得没那么好吃,你吃过之后自然就知道这是什么了,保准好吃,放心放心。”
这是什么道理,展凌笑了笑,也并没有多问,谢过邓凡林之后便放在了自己的兜里。
展凌整个人呈“大”字样,瘫在馀思亭的亭顶,和邓凡林分别之后,她便飞身上了馀思亭。只有在这时候,她才比较放松,在翟潇之前,六扇门其他人的轻功都上不来,这里像是一个专属于她的地方。展凌将双手枕在脑袋后面,望着天上的皓月,十五马上就要到了,月亮是越来越圆,倒是有点想念爹娘和哥哥了,也不知道他们过的好不好。
展凌转了个身子,又想到,白沂真的是盗圣吗?如果他不是,那为什么水凝仙子一口咬定他就是呢?到底盗圣和水凝仙子有什么仇什么怨?贵妃镜在不在白沂身上?刑部认定凶手也是白沂,难道白沂还杀人了吗?思及种种,展凌觉得脑壳都要炸了,今天在天玺楼因为误会和白沂遇见的时候,她只觉得对不住白沂,后来他又在天玺楼救人,看样子功夫也不差,还会踏雪寻梅,再后来又救了展凌,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一个坏人的模样,如果他真的是盗圣……那他还会不会再来找自己呢?
如果他真的来了,一定要当面问他到底有没有偷贵妃镜,还要劝他回头是岸,还有,看下他的伤势如何。
京城入秋之后,昼夜温差很大,白天里还有些热,到了晚上则是凉风习习,被这风一吹,展凌躺在屋顶上也有些迷迷糊糊地困了。
“展师姐?展师姐?”展凌听到有人在叫她,她睁开眼,自己已经不在馀思亭屋顶了,而在一间房间里。
“怎么了?”展凌问道。
“门主说他不日将要远行,将六扇门的事务全权托付给您。”一个看模样是六扇门的弟子说道。
“托付给我?寇巨侠?那裴琲师兄呢?”展凌诧异地问道。
那弟子噗嗤一声笑了,说道:“现在门主正是裴琲师兄呀。”
什么?展凌眨了眨眼睛,起身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她有些茫然地走出门外,门外的弟子纷纷跟她行礼,叫到“展师姐好!”,展凌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一路走过去,都有弟子跟她行礼问好,展凌不禁挺直了腰板,挥一挥手和四周的弟子们打着招呼。
走到了六扇门的花园之中,见者四下无人,展凌便收起了那副稳重的模样,捂住嘴巴开怀大笑,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变成了捕头不说,六扇门的弟子看样子也是对她敬重有加,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展凌心情极佳,先不去计较这种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巴不得现在再多遇到几个人能够再抖抖威风。
假山后面有人!展凌赶紧收起笑容,又恢复了那副端庄的模样。
他们并没有走过来,只是听到有新弟子在问:“刚刚那个女捕头是谁呀?看上去好意气风发呀。”
有人解释道:“这你都不知道,是展凌展捕头呀!她是六扇门的第一捕头,也是第一位女捕头,也是她,让之后的选拔也有女子可以进入六扇门。”
那名新弟子不由感叹道:“那她也太厉害了吧!”
“可不是嘛!”
说的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展凌暗暗点头,以表肯定。
忽然,从前庭传来一阵骚乱,只听到一个声音大呼:“展凌在哪里?给我拿下!”
是陈为民!
“她是盗圣同伙,不能再当捕头!快快拿下,打入大牢!”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闯入花园之中,要将展凌五花大绑!
什么?什么?!我不是盗圣帮凶!展凌在内心喊到。
刑部的人凶神恶煞地冲了进来,还有裴琲、翟潇和沈卅。裴琲痛心疾首地说道:“展凌,你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能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翟潇也冷眼呵斥道:“我真是看错了人!你不配当我的师妹,把我送你的香囊还给我。”
沈卅说道:“我早就知道了,从你一进来我就看你不顺眼,果然我的直觉是正确的!”
陈为民大手一挥,命令道:“将展凌捉住!革去职位,打入大牢,择日审问!”
展凌突逢变故,惊慌失措,只能大喊着“我不是!”“不是我!”,但是周围的人全部都在冷眼旁观,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说话。
“我不是!”展凌猛然睁眼,大吸了一口气。
原来是梦。
她揉了揉太阳穴,看来那朵奇花的劲儿过了,自己竟然在馀思亭上面睡着了,还梦到了陈为民,可真是倒霉……展凌支起身子,打算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天边一道白光滑落,落在藏书阁的位置。
那是什么东西?流星?展凌一激灵,站起了身子极目远眺。那道白光忽上忽下,展凌皱起眉头,看样子不像是流星,倒像是有人在打斗?远远地,她又听到了陈为民的声音,“快快拿下!”
藏书阁离六扇门弟子住宿的地方离得尚远,馀思亭又在最高处,故而展凌是第一个发觉到异样的人,看这架势好像又是刑部的人,展凌心中也不免有些佩服起陈为民了,这一整天上蹿下跳的,不得不说体力是真的不错。可惜都是做无用功,可是怎么捉人捉到了六扇门来了,这倒是有些奇怪。不如去藏书阁看一眼好了,展凌想到,如果情势不对就立马报告给裴琲师兄。
飞过去显然比走过去要更快,展凌双脚一蹬,从馀思亭亭顶攀到另一个屋檐,打算去藏书阁一探究竟。
藏书阁。
“水凝仙子,我到底和您是什么仇什么怨,没必要,真的。”白沂悠悠然地说道。水凝仙子穆纯也就罢了,刑部的人真是如同附骨之蛆一样跟在白沂身后,哪怕白沂是铁人,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看着火把渐渐地围绕过来,白沂苦笑到,恐怕今日是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白沂拱手说道:“水凝仙子,我也把您的灵犬完璧归赵,刚刚在天玺楼那也是无奈之举,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揪着我不放呀?”
穆纯冷冷说道:“行啊,你把你身上的毛全部剃光,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白沂哑然失笑:“这是什么道理?”
穆纯恨声道:“当年你掳走小杜,还把它的浑身上下的毛全部剃光了,当真是羞辱我!要么你今天在此地将全身上下的毛全剃了,要不然你就死吧。”
白沂连连摆手:“你误会了,我从未掳走过小杜,我才刚刚下山,天玺楼我们都是第一次见面呢!”
穆纯道:“不可能,小杜的嗅觉不会出错,更何况踏雪寻梅寻常人无法习得,光是这两点我就能认定你就是盗圣。”
白沂道:“等下等下,首先啊,会踏雪寻梅的人不一定是之前偷过小杜的人,至于什么盗圣,那就更不是了!”
穆纯冷声道:“怎么,五年前你得意洋洋地报出‘盗圣’这个名号,让我记住你,现在就不敢认了?”
白沂着急地说道:“五年前?五年前我还在山上呢!”
陈为民此刻终于赶到,他肥硕的身子气喘吁吁,脸上的肉也止不住地抖动,他靠着陈山,上接不接下气地说道:“水凝仙子,我……刑部已将此人包围,这里和铁桶一般,你先,有仇报仇,我们之后……再,再将他捉拿归案。”刑部的人举着火把绕成一圈将白沂困在中间,不仅如此,各个屋顶上也安排了人手,想来是怕他再次用踏雪寻梅飞走。
水凝仙子白了一眼陈为民,说道:“你谁啊?为什么一直跟着我跑?”
陈为民讪讪一笑,说道:“仙子,在下乃是刑部陈为民,奉皇上之名捉拿司珍房命案凶手。就是眼前此人。”
白沂叫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没有杀人!”
陈为民换上一副凶狠的模样说道:“哪个凶手会承认自己杀人的!就是你!”
说罢他又变了一副面孔,对穆纯说道:“仙子,您先请,留他一条小命好让我交差就好。”
展凌趴在藏书阁屋顶上连连称奇,陈为民真是她毕生见过的最不要脸的人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教才能教出这样的人,真是绝了。只是此时白沂的状况不妙,看着情况今日不死也要脱层皮了,想到之前白沂在天玺楼用背部帮自己挡了一道水凝珠,也不知道现在他的身体情况如何了。
不行,不能让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
展凌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将白沂救出来,可是如何救人这倒是一个大问题,不如先去找帮手?展凌这边想着,那边已经打了起来,面对这么多人,白沂果然不是对手,不一会儿便落了下风。
展凌悄悄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发现只有在陈为民的方向,人最少了,陈为民身旁只站着陈山,只是陈山武功也不弱,要硬闯救人恐怕还是难。刑部之人不知道往白沂脸上撒了什么东西,白沂踉跄地后退了几步,竟然跌倒在地,众人齐齐注目,穆纯的水凝珠眼瞧着就要打在他的身上了!刑部的人也像是鬣狗一般猛地扑了上去,陈为民眼睛发光,死死盯着中心的白沂。
一条缎带悄无声息地从陈为民身后飞出,缠住白沂之后猛地拉回,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白沂就已经腾空而起了。他们以为又是踏雪寻梅,屋顶上的弓箭手早已搭好弓箭,只要白沂敢往上飞,就能把他射成筛子!
没想到并非是白沂使出踏雪寻梅,而是展凌飞出相思情拉住了白沂,低空划出了五丈远,远离了刑部之人包围的圈子,展凌将白沂的手一拉,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双脚一蹬,燕子飞腾空而起,三两下便飞出了刑部众人和水凝仙子的视线之外。
白沂迷迷糊糊地趴在展凌的背上,展凌的发丝随风飞舞,时不时地打在白沂的脸上。展凌?白沂盯着后脑勺想到,不管是不是她,都是来救他的,此刻只觉心安,意志力放松,彻底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