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水凝仙子】
【展凌回身欲救人，水凝无情起杀心】
展凌转身折回天玺楼，别无其他，只为救人！
方才翟潇和陈为民说到水凝仙子穆纯之时，她立马就想起来了一张偶尔会露出玩味笑容的冷淡的脸。虽然穆纯不知师承何处，但初出江湖便名动天下，凭借的正是她一手水凝珠的功夫。功夫没有好坏之分，靠的全是武者的人品，而水凝仙子根本没办法定论是好人还是坏人，她做事不为名不为利，全凭个人喜好，真是称得上“快意人生”四字。在开封之时，水凝仙子帮助过展非春缉拿犯人，说是帮忙，其实也是水凝仙子和那犯人有私仇，那犯人本来罪不至死，但是水凝仙子又怎么会管这些，那犯人如同一团肉丸子一般的死状，展凌毕生难忘。
不知为何水凝仙子现在要帮陈为民，只是她动起手来没有敌我之分，更何况里面两拨人打得正火热，哪里会注意到有细微的水声，故而除了展凌和翟潇之外，均没有人注意到天玺楼里的变故。展凌无法眼睁睁地看着里面的人全部命丧黄泉，所以决定折回去，想将这个消息告诉里面的人，让他们赶紧先出来。
展凌使出自己的燕子飞，飞奔回大厅。
“着火啦！！”
众人果然停下了打斗，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展凌，展凌大喊：“先出来！”
谁知刑部之人看了一眼展凌之后，便不理她，陈山朝着里面喊道：“不必理她，先将这群贼人拿下，打进大牢！”
那群白衣食客不知展凌说的话是真是假，略一分神，便让刑部中人的钻了空子，只好强打精神先应付刑部中人，更何况他们并没有闻到烧焦的味道，便继续在天玺楼中打斗。
展凌心下着急，水凝珠不像刀剑一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立竿见影，杀人方法是徐徐图之，皮肤刚刚沾上水凝珠时是没有痛觉的，要稍微过一会儿之后才能发现异样。然而，等发现时就已经迟了，那时候水凝珠早已深入皮肤之中，剩下的只能等死。展凌的耳力极佳，此刻更是发挥到了极致，她听声辩位追寻水滴落下的声音，发现就水凝珠落下的方位都是沿着天玺楼的门窗而落。展凌心中诧异，穆纯倘若想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水凝珠弹入大厅众人身上，他们也是躲不过的，可是现下这水声都是在门窗出才能听到，到了大厅中央反而听不到，也不知穆纯打的是什么主意。展凌脚尖轻点，奋起向上，拔出了自己的剑，名曰“君不”，跳上二楼，从上至下使出了君不剑的第一招“不复回”，刺向了一个刑部中人，正在和他对打的白衣食客之一一下压力骤减，展凌喊道：“速速离开天玺楼！”
白衣食客一怔，见展凌是友非敌，便听了她的话，甫一脱身便朝大门冲出去。
展凌腕上使劲，刚刚一招“不复回”刺上了刑部之人的胳膊，她转动手腕将剑横过护在身前，挡住了对面的剑势，那人见白衣食客朝大门冲过去，刚想过去阻拦，展凌飞身挡在了他的前面，说道：“速速离开天玺楼！”
刑部之人哪里肯听她的话，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挠自己抓人，不由怒从心起，使出一招擒拿手想要抓住展凌。展凌根本不理他，身形一飘又奔向了另一个刑部中人，她低空飞过去，使出了“悲白发”，另一白衣食客及时脱身，正朝着门口奔去，突然，一道水帘挡在了门口，拦住了这白衣食客的去路。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水珠的声音愈发密集，在天玺楼大厅内部的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除了刚刚逃出去的白衣食客之外，还有五个刑部中人，四个白衣食客加上展凌一共十人，他们都停下了打斗，面面相觑地看着那道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水帘。那白衣食客正在门口被水帘挡住了去路，他不以为意，正想穿过水帘离开，腰间突然被一个缎带猛地往后拉了一下，他控制不住力道，一下跌落在地。
“谁！”那白衣食客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墩，生气地问道。
展凌收回相思情，说道：“是我。”
那白衣食客怒道：“你怎么回事，不是说速速离开天玺楼吗，怎么现在又不让我走了？”
展凌深吸一口气，并不言语，抬起手往前指了一下。
天玺楼位于东街街角处，两面都可以进出客人，平日里也是将窗户开的大大的，让说书先生的声音可以传遍东街。是现在不管是这门还是窗户，都悄悄地附上了水帘，不，说是水帘，更像是雾帘，那一层薄薄水汽在窗户中上下翻滚，此时天已完全黑了，不管是里头还是外头光都亮了起来，透过薄薄的雾帘往里看，当真是如梦似幻，天玺楼里的人影影绰绰，仿佛仙子一般。
顺着展凌的手，天玺楼里的剩余九人也看到了这些雾帘，那本来要逃出去的白衣食客惊道：“这是什么？！”
“这是水凝珠。”展凌回答道。
说罢，她随手拿起一只筷子，将筷子的一半放进了雾帘之中，只见那根筷子被水凝珠冲刷的接口处不一会儿就软了下来，展凌将那根筷子丢在地上，那根筷子渐渐地缩成了一团。
展凌对着场中的九个人说道：“别去碰这些水雾。“
接着展凌朗声说道：“水凝仙子，在下乃是六扇门展凌，不知何故仙子动怒，但是在场之人均是无辜之人，还望仙子网开一面，将这些人都放了。仙子有何要紧事，可以到六扇门，六扇门定当相助。”
展凌听到一个清冷女声轻微地“咦”了一声，接着缓缓问道：“你们中谁是盗圣？”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刑部中有一个人忍不住大声喝道：“说！你们谁是！”
那些白衣食客中有一人站出来说道：“什么盗圣？我们根本没听过这个人，更不知道谁是盗圣。你们莫名其妙把我们拦下来，还说什么要挑断我们的脚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荒天下之大谬！现在还说什么谁是盗圣？我看莫不是盗圣就在你们之中吧！”
那刑部中人大怒，说道：“真是贼喊捉贼，颠倒黑白，分明你们穿着白衣，肯定有一个人是盗圣，现在竟然还不站出来，要让我们全部送死吗？”
“难道穿着白衣就是盗圣吗？那怎么不说穿着黑衣的就是呢？简直莫名其妙，让你们送死又如何？刚刚你们不也想让我们死吗？”
“呵，你们死有余辜！”
“作为刑部，竟然草菅人命，这在天子脚下还这么嚣张，真是反了天了！”
展凌眼瞧着这一群人一言不合又想要开始动手，她赶紧出声及时打断，对着刚刚发出来声音的地方说道：“仙子，恐怕这群人里没有你想要找的人。”
穆纯的声音答道：“不可能，小杜说有就一定有。”
小杜又是谁？展凌心中泛起一丝疑惑，只是此时想不了这么多，只听那穆纯冷冷地说道：“既不承认，那就全杀了，总有一个是吧。”
翟潇放完通天筒之后便发现，天玺楼的门窗都附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陈为民在他身后讥笑道：“翟潇，你们六扇门就是爱多管闲事，现在可将自己坑进去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在这里欣赏你的师妹渐渐死去的过程，想来应该是挺好看的。”
翟潇瞪了他一眼，纵身一跃上了天玺楼二层，二层的窗户也全部被水雾封住了，他不死心，又想往三楼飞去，忽然一鞭呼啸而至，翟潇侧身闪开，扭头一看，正是陈山。陈山阴恻恻地笑道：“还是让仙子好好在天玺楼玩耍，你，就和我玩儿一玩儿吧。”
翟潇心里焦急，可是又不得不分心先对付陈山，陈山的功夫自然是在翟潇之下，可是他猥琐至极，不为赢，只为阻拦翟潇去帮助展凌，他一抖手腕，鞭子如同一条黑蛇一般窜了出去，鞭子上泛着幽幽绿光，还有倒刺，一看就是淬了毒的。翟潇不慌不忙后退三步，拔出自己的贴身长剑“云浮”，使出了自家的剑诀。翟家剑诀名曰“兰亭”，取“行云流水”之意，剑身缠上鞭子，泛起银光，如同游鱼一般划开，拦住了那鞭子的来势。翟潇冷哼一声，脚下使出力气一蹬，借势向陈山追了过去，剑势挽出一朵花来，速度极快，陈山赶忙将鞭子收回，甩成一道圆形的屏障护在胸前。翟潇视拿堵鞭墙于无物，依旧狠冲过去，云浮银光闪烁，眨眼即至，剑芒朝着鞭墙圆心刺去，“唰”的一声，一击即中，刺伤了陈山的手腕。陈山手腕受伤，眼看鞭子不受控制就要落在地上，翟潇心中不屑，见陈山无力还击的模样，便不去管他。
此时翟潇正好听到水凝仙子在里面问道“谁是盗圣？”，翟潇心道机不可失，转身就要往三楼飞去，陈山见翟潇要飞身上楼，并没有让鞭子掉落在地上，而是右手换左手，将鞭子猛地一甩，趁翟潇不备，缠住了他的脚踝。翟潇的脚踝一阵刺痛，不一会儿便麻了，他被陈山拉住，狠狠摔到了二层的露台上，翟潇无法再施展梯云纵，站起来对陈山怒目而视。
陈山大笑，说道：“我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翟潇大怒，心道这走狗还真是称职。既如此，他也话不多说，下手狠厉，突然暴起，反身扣住剑柄，以受伤的脚为轴，横剑拍向陈山，这招速度极快，直往对手手臂，若此招落下，陈山半条臂膀必定没了！
“唰”的一声，一柄银色小刀从下往上飞来挡住了翟潇的兰亭剑法，翟潇一击不成剑势已去，手腕一抖又翻出一朵剑花，想要再来一次，定要让陈山折了一条手臂不可！
“阿潇，收手！”又是一柄银色小刀飞至，伴随着地下一人大声喊到。
翟潇低头一看，是裴琲到了。
天玺楼里，展凌喊道：“快找地方躲避！不可让这水珠沾到皮肤之上！”
众人一听，连忙找寻可以躲避的地方，大部分人躲到了楼梯底下，还有一个人则就近躲到了桌子底下。
水凝仙子说完那番话之后，楼里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此时众人听雨全然没有闲情逸致，而是胆战心惊，天玺楼内部均都是木头所做，纵然比那筷子更坚固一点但是又能坚固到哪里去呢？
那躲在桌子底下刑部之人对着展凌问道：“这雨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刚刚说的水凝珠又是什么？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展凌答道：“这雨便是水凝珠幻成的，并非是真雨，这‘雨点’极具腐蚀性和黏力，只要沾上了人的皮肤，在三天之内便无力回天。会使水凝珠的，江湖之中只有一人，便是水凝仙子穆纯，可是仙子……只怕我们今日全都要葬身在这天玺楼之中了。”
众人皆是又惊又叹，此外无话可说，除了“雨声”之外，楼内一点其他的声音都没有，显得十分的寂静，仿佛死亡正在一步一步逼近。在这种环境之下众人皆是战战兢兢，担心自己要命丧黄泉，刑部中有些人开始不禁怀疑了起来，为什么陈为民早早的就跑到了门外，莫不是知道水凝仙子要来，将自己当成了炮灰，不顾死活。
躲在桌子底下的刑部之人此刻汗已滑到鬓角，刚刚他只是就近找了一个遮蔽物，想着桌子最近最方便，却没想到桌子的承受力并不比筷子高明多少，他似乎都能听到桌子在他头上发出“滋滋”的声音，那是桌子慢慢被腐蚀掉的声音。
他的汗渐渐滑到了下巴尖，滴落在了地上，喘气的声音越来越大，呼吸节奏也越来越快，心脏像是要爆开来似的，他还不想死！他忍不住大喊道：“谁是盗圣，到底谁是盗圣？还不赶紧出来？难道你要我们全部为你陪葬吗？”
他这一问，其余刑部的人也纷纷叫了起来：“盗圣大人！您就赶紧出来，水凝仙子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可别再为难我们无辜的人啦。”
那剩下的白衣食客互相怀疑地看着对方，可是没有人承认自己就是盗圣本人。
刑部中人的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只有雨声仍旧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桌下之人此刻已经趴在了地上，死亡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他只希望能够死的晚一些！那张遮挡他的桌子此刻已经渐渐地化为了一团粘稠的东西，欲坠不坠，他只觉得双眼发黑，头晕的紧，他现在只是后悔，真不应该听小陈大人的话来捉拿什么盗圣。自己只是刑部一个微不足道之人，小陈大人忽然找到他，说有一番大事业要交给他，说只要捉到了盗圣便能加官进爵，他便欢欢喜喜地来了，没想到如今落得这番局面，心中好悔！
突然，他双眼紧闭，横也是死，竖也是死，倒不如死地痛快些。提心吊胆，不知这大石头何时才能落下，这滋味难受的紧，思及如此，他身子一扬，竟是要冲入“雨中”！
其余众人见状不禁惊呼出声，这人怕是已经疯了！竟然主动去寻死，就在这刑部之人即将冲入雨中的千钧一发之刻，一道白色的身影持着一把伞，如同游龙一般将他捞起，甩到了楼梯底下，那人双眼茫然睁开，看见自己在楼梯底下，不知怎么回事，转头四顾，自己竟然已经是活了过来，忍不住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笑出声来。只是马上他就将笑声收住了，虽然保得暂时平安，但是楼梯地下也只比桌子底下好一点罢了，终归还是一个死。
翟潇在楼外和裴琲说了一番事情的起因，裴琲眉头也紧紧皱起，他转身对陈为民说道：“小陈大人，你还是赶紧请水凝仙子住手吧，里面人数众多，倘若真的全折了，怕是你我都担当不起。”
陈为民虽然不喜六扇门中人，可是也知道裴琲在六扇门之中的分量是极重的，他刚刚被翟潇打了一拳之后脑子也渐渐清醒了过来，知道倘若今日天玺楼出了十条命案，怕是自己爹爹刑部尚书的位子都保不住了。
陈为民为难地说道：“裴兄，不是我不愿意请水凝仙子住手，只是这水凝仙子根本不是我请过来的。我今日从皇宫出来之后回到刑部，遇上了倪深，从他口中得知水凝仙子与盗圣有宿仇，我一想皇宫那么难进的地方恐怕也只有盗圣能够进去了，便问了水凝仙子的去处，带着人马一并过来了。”
翟潇气结：“那你说什么白衣服又是怎么一回事。”
陈为民道：“也是倪深告诉我的，他说盗圣从来只穿白衣服，不穿其他颜色的衣服。”
裴琲走进一点往里看去，里面影影绰绰看的一点儿也不真切，不知道里面具体的情况如何了。裴琲对翟潇说道：“就目前看来，里面众人应该还是无事，穆纯要布雨，肯定是身处高位，但既是在大厅布雨，又不可能在顶层，想来应该是在二层。早年我也见过穆纯，她身边有一只灵犬名曰小杜，最是心疼喜爱，你和穆纯直接对上手可能还有几分危险，不过她既要布雨就不可能再抱着小杜，不若先找到小杜，控制住小杜，之后的事情自然就好说。你看看能不能从屋顶上去，一切小心行事。”
翟潇点点头，使出梯云纵往天玺楼屋顶飞去了。
裴琲转身对陈为民说道：“小陈大人，你此番行事大有不妥，在闹市区带着刑部的人大打出手不说，还枉顾众人性命，‘宁可杀错不可放过’乃是天下大恶之人所为。你身为刑部中人，为何这种浅显的道理都不懂？此事六扇门会上报，禀明皇上，让皇上来定夺，还望小陈大人千万要记住这次的教训。”
陈为民一听就急了，说道：“裴兄，何必如此？我也是为了抓捕贼人，那大内发生命案悬而未决，多半都是这位盗圣所为，如今凶手就在眼前，你却让我放人？这是什么道理。”
裴琲摇摇头，奇道：“先不说这凶手是不是盗圣，就算是盗圣，那你为何不去抓捕盗圣一人，你拘了这么多人在这天玺楼内，更何况还有你们刑部自己的人。穆纯的水凝珠的‘控水’本来已经如火纯青，今日一见，她的‘化汽’也练得差不多了，能够将水凝珠炼成汽状，竟能化作帘子挡住来人去路。她的功夫足以让里面的人死上五六回了，你这不是让人去送死吗？我也没阻止你去抓捕盗圣，又何来让你放人一说？你这三句话里倒有四五个毛病。”
陈为民争辩道：“裴兄，现在里面的人不也没事儿吗，我看水凝仙子也未必有传言中的那么残暴，到时候盗圣也能抓到，人也没事，岂不是两全，你又何必在这里多言。有这个时间你怎么不进去救人，说来也是怕死。”
裴琲皱着眉头看着他，说道：“小陈大人，还望你慎言。盗圣在不在里面还未曾可知，你这样没有证据就贸贸然抓人实在是太过随心所欲，总之，六扇门定会上报此事，请皇上定夺。”
翟潇心道，穆纯下手没有轻重，而且她最是喜欢慢慢折磨人，体会将死之人的绝望心情，天玺楼里面的人目前还没什么危险。只希望阿潇能够在水凝仙子真正动手前将小杜控制住，再和水凝仙子讲几分道理，把里面的人解救出来。
陈为民还想争辩几句，突然，天玺楼内传来一声惨叫打断了他想说的话，裴琲猛地往前踏了一步，双目睁圆，想仔细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里面依旧模糊看不清，他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难道翟潇还没有找到小杜，穆纯就已经开始杀人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