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荣家就在柏舟山下一个名叫“古磐镇”的地方，由于靠近柏舟山，这里的旅游业相当发达，例如张光荣从来不搞景区特色之“高价服务”，结果每个月挣的钱都快赶得上展得韬这种公务员了，也因此在这一路上，展得韬总是非常地不自信：
“啊哒哒，现在乡镇人都比咱们有钱……”坐在车里的他这样对顾崆吐槽着，“看看，社畜的衣服裤子，连人家那边的小孩都不能比。”
“我并不知道现在农村的孩子是不是穿的比我们还好，但是我知道你身上的定制卫衣两千上下。”顾崆很有礼貌地回敬道，“虽然这确实不算什么，展大少。”
展得韬瞬间呆滞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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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荣的家在一个老式小区里，楼层挺低的，也就在三楼，走楼梯就可以上去了，不过考虑到时间和张光荣年龄问题，他们还是选择坐电梯上去了。
张光荣的孙子和孙女上学去了，所以家里没有人，静悄悄的，天时地利人和全部都有了：
“那个锡瓶放在哪里啊？”
展得韬走进屋内，四处查看着，嘴上还不忘乱七八糟说点东西：“不会是你的儿子们藏起来了吧？”
“我跟他们说过这件事，他们不会乱动的。”张光荣说着就指向了自己的卧室，“锡瓶就在我的卧室床头柜上，里面插了一束花。”
说完展得韬和顾崆就领着张光荣走了进去，没过多久顾崆就押解着张光荣先走了出来，后面则跟着抱着那个装满花的锡瓶的展得韬。
“常春藤、燕竹花与雪割草……友情和耐心……这是你专门献给舒哲瀚的吗？”展得韬不愧是冒险家的儿子，花语都极其精通，“也太有钱了吧，雪割草不卖的啊。”
张光荣没有说话，看来他是默认了。
“不过咱们只需要瓶子，花就继续放在卧室里吧。”顾崆接着说，“张光荣，如果我们要真的去确定这个锡瓶里有假牙，那这个瓶子肯定要被破坏，你应该知道的吧。”
对此张光荣还是点头：“我知道，只要是能够证明我说的没有问题，这个瓶子得锡疫都可以。”
“什么叫‘锡疫’？”顾崆和展得韬异口同声道，“‘金属得蜥蜴’？什么意思？”
“你……唉，你们没见过纯锡，现在又流行合金。”看到两个警官的困惑脸，张光荣叹了一口气，“‘锡疫’指的是白锡在低温下转化为灰锡的现象，这样会让锡器变成一堆煤灰一样的粉末，让锡器成为废品，并且这种现象还能通过那些粉末来传播，所以才叫‘锡疫’。”
“哦，原来是这样。”这时的展得韬才想起来张光荣以前是矿场上的技术人员，不说锡了，金子估计都见过，“大叔，你还真是见多识广。”
“这个算不了什么，最早这个现象也是我老师给我说的，连我也只见过两次。”说到了自己年轻时的这份工作，张光荣的脸上露出了相当幸福的笑容，“一次在我大学实验室里，一次在迷雾岭里……咳，很早之前的事情了……”
可惜张光荣这些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展得韬并没有放在心上，把那一大把花放到桌子上，把里面的水倒了后抱着锡瓶跟着押解张光荣的顾崆一起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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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瓶就被放在办公桌上，下面垫着一张纸，四周站着一群人将它团团围住，仿佛在参观兵马俑里的跪射俑一样。
人群中最靠近锡瓶的只有四个人，不用猜都知道是其中三个是展得韬、公孙青鸾、顾崆，剩下的是一位名叫“于怀志”的技术警察，而包彬彬早已回到宾馆去等他们的后续结果了，现在包彬彬必须要避嫌幕后操作，所以跑到宾馆里“工作”也是合乎情理的。
作为技术人员，于怀志的脸几乎都要贴到锡瓶上了：“纯锡制品啊……我都只见过三次，锡疫现象更是只在读书的时候见过，唉，都是时代的眼泪了……”
“大哥，有这个时间感叹这些，还不如想办法怎么快点把它变成灰锡啊。”展得韬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冰箱冰箱冰箱冰箱！快找个冰箱啊！！”
“主要是我们根本无法确定里面到底有没有那颗牙齿。”顾崆说了老实话，“并且纯锡花瓶确实少见，看个稀奇也没什么。”
“……”展得韬无语了。
“技术室那边的报告马上就要出来了，可能就没多少围观它的时间了。”于怀志也很支持顾崆的意见，“冰箱准备好了，液氮也准备着，不想直播就用冰箱，想直播就用液氮。”
“液氮吧。”说这话的时候，展得韬一头黑线，“快速解决就行了，哪儿管那么多。”
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于怀志的眼镜就发出了那销魂的“鸡你太美”，惹得办公室的人哄堂大笑，但是中心人物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取下眼镜放在桌上，打开了免提功能：“结果出来了？”
“于主任，锡瓶内部确实存在异物！”那头的人说这话的时候都相当惊讶，“看样子应该就是假牙！”
“那好！赶紧把液氮拿出来！！”这时的于怀志豪气冲天，一只脚都要踏上椅子了，“我要现场把那颗牙齿给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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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瓶这次变成了平放的模样，并且这次还换到了大楼外的平地上，在它的下方放着一个托盘，而在旁边还是围着一大群人——依旧是那一批人，只不过多了几个拖着液化氮气瓶的技术人员。
还是这些专业人士厉害，开液化氮气瓶的手法对于展得韬这个从不学化学，最多知道个品红溶液内通二氧化硫褪色的人来说就是学十年都学不来的技能，并且往托盘里倒的方式也是让展得韬叹为观止：这个方面，他真的没有见过世面……
液氮刚刚倒进托盘里，那因为极速降温水蒸气凝固而产生的白烟就像小型瀑布一样从托盘里流了出来，一路扩散到了展得韬他们面前，尤其是后来为了让锡瓶冷冻得更快反应更充分，技术人员还把锡瓶转移到了一个被切掉一部分的透明大鱼缸中，并且加入了更多的液氮，这时的白烟就更多了，流出来然后贴着地飘散，云烟缭绕的模样让人如入仙境，就是太冷了点，要不然就很完美了。
而锡瓶也开始发生变化了，原本泛着一点黄色的银白色瓶身缓慢变成了灰黑色，并且迅速膨胀，体积比之前大了十多倍，跟海绵一样，只不过这个吸得是空气而已。
“哇哇哇，好厉害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人群骚动了起来，甚至连专业是这些方面的于怀志、一向冷淡的公孙青鸾和对这个锡瓶毫无兴趣的顾崆都睁大了眼睛，“这么厉害的吗？我们全都想要！！”
“做梦吧，一摩尔的锡起码五千。”于怀志吐槽这些做着春秋大梦的人，“攒点钱再说吧。”
听到于怀志这么说，其他人齐声道：“这也太悲观了吧，攒钱总可以吧？”
“够了！别说了！马上就要完了！！”顾崆生气了，他拍了拍手，“于主任，你也别太认真了，他们在开玩笑而已。”
“顾二少，你家里这些东西都有，是可以不用上心啊。”其他人一齐调侃道。
我真的是怕了这群人了……展得韬无力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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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鱼缸里就只有一堆碎成粉末的灰锡了，液氮已经蒸发殆尽，于怀志和其他技术人员戴着手套一起在里面翻来翻去，而展得韬、顾崆和公孙青鸾也弯下腰伸出手来和那些技术人员们一起寻找那颗牙齿。
“天哪……哪里有假牙啊，我看不见……”展得韬已经被鱼缸的反光闪瞎了狗眼，但是为了银牙齿还是要继续找下工去的，“这一大把一大把的煤灰……不不不灰锡，哪里那么容易找到啊，要不明天找吧。”
“这个锡瓶产生的灰锡很多，并且有些互相粘在一起，真的很不好找。”于怀志一边翻一边还在说，“不过翻了这么久也没看到，会不会是真的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吧？”
“上午我也问了当地派出所的人，他们说根本不相信赵浦会送这种人头，拿个混合着假牙的锡瓶去欺骗一个老头，并且这个杂质还是自己杀人的重要证据。”顾崆立刻接上了话，“不过我也去查了下舒哲瀚和韦逸云，这两个人当中的舒哲瀚确实是失踪状态，韦逸云就不清楚了，并且舒哲瀚在失踪前也告诉过自己妻子自己与人要去柏舟山徒步旅行，也就是说，他在柏舟山人身安全受到威胁并导致死亡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这个也说不清楚，也不排除赵浦脑子进水或者‘我们当中出了一个叛徒’，跑出来了一个二五仔把赵浦给卖了。”于怀志戴着红色厚手套的手又一次捏碎了一大片灰锡，看了一眼后失望地将它扔回了鱼缸中，“又没有！”
“说不定真没有，就是张光荣得妄想症了瞎说的。”有个技术人员插了句嘴，“不过最奇怪的就是他妄想怎么会妄想到现实里两个跟他没关系的人，并且还能说出来这两个的详细活动轨迹的？”
“万一是他曾经目击过或者听说过这两个人呢。”另一个技术人员也在插嘴，但是说的挺有道理的，“只不过人年纪大了忘了。”
只能怪展得韬开了一个坏头，那些技术人员也跟着展得韬他们三个聊了起来，乱七八糟说了一堆，不过手上的工作倒还是没停下来，可是这样一乱搞，那颗假牙更是找不出来了，弄得大家在鱼缸里刨来刨去刨半天，除了灰锡外什么也看不见。
闹哄哄的人群里只有公孙青鸾一个人保持着安静，从最开始她就没说过一句话，围观白锡变灰锡不说话，现在找牙齿更是不说话，只管闷着头看或者闷着头找，认真态度堪比机器人了都。
连展得韬都有点担心她了，轻轻敲了一下肩膀：“公孙……少将？……”
可公孙青鸾接下来的反应吓到了他，不是因为他不清楚公孙青鸾的个性，也不是他不知道公孙青鸾的行为模式，而是因为公孙青鸾，居然“发疯”了：
她没有理他，只是伸手在灰锡里发疯似的乱刨，仿佛这里面有自己的救命神药一样，同时喃喃自语：
“冷……好冷……我好冷啊……”
冷？展得韬实在是不相信这一点，现在虽然是冬天，但是大家都穿着太阳能大衣，一到阴天自动加热，就算是抓的是刚刚被液氮泡过的东西，那也有电暖手套保护，根本不会冷，作为跟他们穿的差不多，也就是稍微时尚了点的公孙青鸾，怎么会突然觉得冷呢？
“公孙少将，怎么了？”展得韬关心地抓着对方的手臂，担心地问，“你身上的衣服挺暖和的，怎么会冷呢？是不是发烧了？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结果话才说完，公孙青鸾就抬头了，动作越看越像机器人，完全没有一点灵魂，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因为她平时就有这种毛病，但是……
她的脸，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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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青鸾平时都是化着淡妆的，这样子衬得她这个没长开的美人胚子更接近成熟态了，但是现在这淡妆完全就是来衬托她的脸有多恐怖的：
苍白中带着青紫的肿胀脸庞，还带着一些小红点，让人几乎要看不出来她原来的相貌；双眼暴出，空洞无神，眼白里一片又一片的血斑，加上耳朵和鼻孔一起流血，看上去和中毒了一样；嘴巴里不断地冒出来血泡泡，加血液口水一起从嘴中流出，配上那粉红唇膏，看上去更吓人了；脖子上还有一道棕褐色的勒痕，不仅很深而且还有些许出血点夹杂其中，看样子这个勒人的凶手绝对是要置人于死地的。
“冷……好冷……液氮好冷……在那些灰里好冷……帮帮我……帮帮我……”
机械地一张一合着嘴巴，公孙青鸾哀鸣着，同时还有从她已经被暴出的眼珠挡住的眼眶里缓缓流出来的，像血一样红的眼泪。
也是那混合着世界上最极致的悲哀与绝望，甚至可以打动铁石心肠之人的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