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耕天站在花家沟的另一头的时候,手中的一双板斧,已然有些崩刃。
他晃了晃肩膀,心道,回家之后还得细细磨了!
他回身朝着村里大喊:“乡亲们,刚才那群混账,是官兵冒充的,我们才是血狼山的!有认识我牛耕天的,可以出来。村子是没办法待了,你们速速离开吧,或者,愿意上山的,跟我们回不吐骨头寨也行。”
村里一片死寂,无人应答。
牛耕天皱起眉头,只得驱马入村,放开嗓门,再喊一遍。
仍是无人应答,气氛诡异到极致!
“难到都死绝了?”牛耕天被心中突然冒出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但紧接着,一声孩子的啼哭传来,令所有血狼山的兄弟们,又惊又喜。
刘二肩头被砍了一刀,已然止住血。秦狗剩被打掉一颗牙,腮帮子肿着。他俩眼神交错,立刻朝着传出孩子哭声的院子跑去。
门,推不开!
二人翻墙而入。但院子里的情景,令两个汉子泪流不止。
一个老翁,趴在堂屋门弦上,身下是一大滩血迹。一个老妪手里抱着一捆柴火,脑袋被劈成了两瓣。
一个头戴黄巾的歹人,脑袋被磨盘砸扁,死在了窗户旁。而院门边,一对中年夫妇和另一个五大三粗的歹人,纠缠在一起。
妇人咬住了歹人的右耳,已然撕扯下大半,而歹人的而左耳,已然被扔到一丈开外,裹满了尘土。男人手里死死攥着一把镰刀,将歹人的肚子,从裤裆到心窝,全部割开。
而歹人的手里握着两把匕首,一柄插在妇人的心口,一把扎在男人的喉咙。
三具尸体勾连着,堆在院门内侧,其状,惨不忍睹!此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幕幕恍若就在眼前……
循着哭声,刘二和秦狗剩把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从半枯的井里拉了上来。
在升上井口的瞬间,孩子看到二人头上的黄巾,霎时,眼神被惊恐和畏惧充满。
刘二灵机一动,将沾满血腥的上衣脱掉,蒙住了孩子的头。
秦狗剩不做迟疑,一个前冲,带着孩子跳到墙外。
愿孩子一辈子都记住血腥的味道,愿孩子一辈子都看不到亲人的惨状。
牛耕天看到秦狗剩摇头叹息,便知道发生了什么,立刻接过孩子,放在马背之上。他继续喊话:“歹人已经被赶走,还有活着的乡亲们可以出来了!”
原本,孩子仍在大声哭泣,但听到牛耕天的声音,突然闭了口,并开始浑身发抖。
牛耕天将拳头握的咯嘣嘣直响,来来回回又喊了十几次,但依旧不见村民身影……
无奈,牛耕天只得选择回山。
但队伍刚刚走出花家沟,便看见远处尘土飞扬,似是有一支队伍正朝这边赶来。
牛耕天解下双斧,对身后的兄弟们说:“准备迎战!”
随着对方越走越近,只听有人高喊:“三当家的,是我!花家沟战况如何?”
牛耕天提到嗓子眼的心,噗通一声落了回去。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姜门牙。
但姜门牙带来的消息,却令在场众人,再一次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原来,牛耕天率众下山之后,又有哨探来报,距离花家沟十里的白羊桥村,亦遭到不明队伍的袭扰,于是,姜门牙主动请缨,下山营救。
战斗还算胜利,姜门牙布下双翅阵,分左右夹击对手,继而请君入瓮,把那伙恶人逼进一个断头路,来一个关门打狗。
无独有偶,那群恶人,也是个个头戴黄巾,连姜门牙自己都区分不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敌人。
事出蹊跷,姜门牙怀疑还有后续阴谋,便抓了其中两个,分开审问。
起初,二人嘴硬的很!姜门牙思虑片刻,只用了四句话,便套出了真相。
第一句话是,“招供,放了你,不招,立刻死!如果你招供,而那边那个家伙不招,很简单,你活他死!”
第二句话是,“如果你招供,他也招供,说的早的,站着活,说的晚的,砍掉双脚,爬着活!”
第三句话是,“反过来说,如果你不招供,他却招供了,他活你死!如果你俩都不招供,统统处死!听明白没?”
姜门牙用足恐吓的口吻,分别对二人诱供,但说的太快,二人听不大明白。
气的姜门牙,抡圆了胳膊,赏了两个大嘴巴!
他耐着性子,对其中一个又道:“支棱其耳朵,给老子听好了!简而言之,无论那家伙如何,只要你招供,你就能活!而且分两类,站着活,还是爬着活?同样,不管那家伙如何,只要你不招供,就只有死路一条!”
两个恶人分别听到后,恍然大悟!
如此,阴谋尽在姜门牙掌握。
窦开指挥游魂关的官兵,三百人为一支大队。每支大队专职折磨某几个固定的村子。
一支大队又分为三支小队,均是做好伪装。
其中,第一小队头戴黄巾,率先进入,大肆抢劫,放火或奸淫。而后,第二小队拉起不吐骨头寨的大旗,指责第一队是冒充的,自己才是苏山猫的人,继而安抚村民说歹徒已被自己赶跑。
当村民们战战兢兢的出来后,第二小队原形毕露,高喊:“血狼山要喝人血,不吐骨头寨要不吐骨头!”进行更加疯狂的恶行。
而第三小队,则要隔上两三个时辰才来。他们伪装成其他村子遭难的人,逃难路过此地。待那些侥幸躲过第二拨残害的幸存者出现,他们振臂高呼,痛诉血狼山,以彻底引燃村民心中的怒火!
姜门牙咬着后槽牙说:“三当家的,杀人诛心呐!窦开此人的阴毒狡诈,绝不是常人可比!我们需要跟家周密的盘算,才能将其彻底扳倒!”
“不错!真是气煞我也!”牛耕天一拳,将一根小树打断,掀起一股烟尘。
接下来,牛耕天沉默不语,心中料想,自己刚刚打退的,极有可能是某支大队中的第二支小队。那么,他们的第三只小队还会不会出现呢?
无论对方是否出现,但花家沟的困局已然形成。村里应该还有幸存者,那么,如何才能把这些已然对血狼山误会至深的百姓带离陷阱呢?
姜门牙看出端倪,问:“三当家的,想到了什么?”
怀里的孩子许是哭的累了,已然睡着。牛耕天把心中顾虑,一股脑说了出来,然后止不住的摇头叹息。
姜门牙深吸一口气,心绪翻腾。片刻之后,他心中一亮,开口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他们能冒充咱们,咱们何不也冒充他们!幸存者们信不过血狼山,总该信得过官兵吧?”
说罢,姜门牙和牛耕天,双双苦笑!
救人的人,不得不冒充杀人的人,才能救出那些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这是何等的讽刺!
事不宜迟,姜门牙记得,寨子的仓库内,还存着一些此前战斗时缴获的,官兵的盔甲和旗号,于是,派出几个得力的兄弟,快马加鞭,回血狼山取来。
姜门牙和牛耕天合兵一处,躲在密林之中,满心期待着扮演该死的官兵!
蝉鸣震耳,蚊虫叮咬。
蓦地,姜门牙小腹鼓胀,自知尿急,于是跟牛耕天打了个招呼,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半里地,躲到一块石头后面,骂一句:“真疼!该死的黄嘴鹳……”准备放水。
岂料,背后惊现野草折断之声,姜门牙情知不妙,来不及提上裤子,立刻下蹲回头。
刷!一把镰刀横扫而过,险些削掉青年的发髻。
来人咬牙切齿,闭口不言,见一击不中,便拼了命似的连连使出杀招!
姜门牙催动体内真气,左躲右闪,匆忙之中不忘观察对方招数,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也不会武功呐,只有空架子,赶紧停手吧!”
“狗日的山匪,我要你们血狼山,血债血偿!”那人双眼血红,作势要同归于尽,将镰刀当作身体的一部分,飞身扑来!
说时迟那时快!姜门牙垫步拧腰,纵深后撤,却不料,一脚踩在光滑石头上,“哎哟!”一声,摔了个七荤八素!
镰刀携恨带怒,直砍姜门牙脖子……
“啊!”身处险境,青年本能的挥手一掌,一股真气喷薄而出,隔空将那人打落在地。
“哥哥!”一个少女的声音传来,飞奔到那人跟前,不停的摇晃着,已是梨花带雨。
少女的衣服已然破碎,看其布面新旧,可知绝非日久而破,而是经过一番撕扯的结果。
姜门牙坐起身来,直勾勾的看着少女,“这大腿,真白!真嫩!”
“无耻!流氓!”少女哭的更加委屈,但似乎忌惮灰衣青年的武力,不敢上前半步。
“小妹……小妹,你快走!我和畜生们拼了!”先前那男子挣扎着坐起身来,嘴角已经流出鲜血,兀自逞强的,怒视着姜门牙。
姜门牙立刻醒悟,此二人应该是幸存者。他开口道:“误会啦!误会啦!我不是血狼山的人,嗯……也不对!我是血狼山的人,但不是杀害你们亲人的人!”
“就算你没出手,也是蛇鼠一窝,灭门之仇,终归要记到你血狼山头上的!”少女决绝的呵斥道,显然没有听出姜门牙话中的含义。
姜门牙站起身来,向前迈了两步,却不料,引得少女惊恐万状,边躲边哭。
“你再向前一步,我就砍死你!”男子一扶地面,噌的站起身来,但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不要动手!都是误会!”姜门牙疾言厉色,说:“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比你们领悟的早!但,若是杀错了人,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岂不是蠢笨至极,让人笑掉大牙!”
少女一撅嘴,怯生生的反驳道:“笑掉大牙,也是你的大牙……我们兄妹,早就……早就不想活了!”
男子拍打着胸脯,咣咣作响,似是要把心中的愤怒拍打出来一般,“平日里,枉费我们对你们不吐骨头寨如此的信任,枉费我们念着苏山猫和大棒骨的好!原来你们是在圈养我们。花家沟那些年穷,你们觉得不值一抢,这几年光景好转,我们手里有了余粮和小钱,你们就把我们当作养肥的羔羊,全部屠杀?!血狼山会遭报应的!天打雷劈呀!”
声泪俱下!
姜门牙感同身受,极力想要证明是非善恶,但苦于口说无凭,只能加大嗓门,营造一种“谁声音大谁有理”的氛围。
“你个大傻蛋!要我怎么证明才肯信呢?只要我真的出手,你立刻暴毙,然后我会蹂躏你的妹妹,让她屈辱的活着。你想不想有如此下场?”
“臭不要脸!”
“臭流氓!”
那对兄妹齐声咒骂。
姜门牙翻了个白眼,坦然的说:“这就对啦!你们都不想死,那就听我一句劝!做下滔天恶行的乃是官兵。我们血狼山一如既往,跟大家伙站在一边!这里面的阴谋甚大,恕我暂时不能透露!现在,跟我走吧,你俩既然是这花家沟的人,就应该听说过血狼山三当家的牛耕天,我带你们去见他,一切自然明了!”
男子从头到脚把姜门牙打量了一番,然后颇为警惕的说:“撒谎死全家!”
姜门牙苦笑,只得说:“我倒是希望我还有撒谎的资格!”
半里之外,牛耕天见姜门牙撒尿撒出去一顿饭的工夫,不免担心,刚要派人去查探,便看到姜门牙领着一对男女回来。
在双方相距两三丈的时候,男子若有所思的打量起牛耕天,心中疑惑,不敢确认其身份。而牛耕天反倒是只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老牛家儿子?你爹是不是牛三魁?咱们是本家呀……”
三年前,牛耕天外出办事,回程时路过花家沟,天气炎热,中了暑,从马上跌落。当时,恰好倒在牛三魁家门口。
牛三魁立刻施救,于是二人相识。并且因为都行牛,更多了三分亲近。
牛耕天在牛三魁家休息了一个时辰。期间,对牛三魁那个有点倔的儿子牛长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时,牛长水正因为父亲不允许自己去参军而绝食。
牛耕天听牛三魁诉苦后,也是情不自禁的骂一句:“缺心眼孩子,犟种!”
此时此刻,再见牛长水,牛耕天立刻询问:“你爹你娘呢?我们方才去村里营救,没见他们,他们可还……”
忽的,牛长水也记起了往事,认出了对方,心中的防备顷刻卸了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哭。
“我爹我娘,都被歹人杀了!啊……我和妹妹下地干活,贪玩了一会儿,回到家门口却见到二老尸身,瞬间懵了。突然,从屋里蹿出两个歹人,要玷污我妹妹。我俩拼了命,砸晕那两个畜生,才逃到村外的山洞里……”
牛耕天上前,扶起牛长水,抱着他的肩膀,不住安慰:“暂时咱们按兵不动。我想你爹娘在天之灵,会欣慰的。”
一旁的少女也是梨花带雨,双手不由自主的抓弄着已被扯烂的裤子。她既悲痛欲绝,又窘迫难捱。
姜门牙见状,跟手下一个兄弟说:“把你的头巾给我!”然后又把自己的头巾取下,拉起少女白皙的胳膊,说:“跟我走!”
“做什么?”少女捂住胸口破烂的衣服,警惕地看着姜门牙。
“还能吃了你?”拉起姑娘,钻到一棵大树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