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便被豆瓣女侠要求洗澡,姜门牙顿时神情凝滞,张着大嘴,结结巴巴的反问道:“洗……洗澡?为何……为何要洗澡啊?不是来……来吃饭的吗?”
“我定的规矩,吃饭前必须先洗澡!”
“规……规矩?这样的规矩,我还是头一次……”
“赶紧的!别废话!”豆瓣眉心一拧,甩给姜门牙一个凌厉的眼神。
姜门牙见势不好,只得遵命,但其心中却在嘟囔:“不是要吃饭的吗?怎么突然改了主意让我洗澡!洗干净身体和吃饭之间,有何关联?我实在……莫非,她是要把我吃了,所以才让我洗干净?哎呀,我的个妖魔精怪啊!”
缸里的水是温暖的,还散发着阳光穿透后的清香气味。
姜门牙宽衣解带,像个剥了皮的青蛙,一跃而入。与此同时,屋里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似是豆瓣在挥舞着菜刀,大展厨艺。
姜门牙已然十分饥饿,便想匆匆洗了,跳出来吃饭。不过,当他的身体渐渐的跟阳光和温水融合在一起后,他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像一条放弃游动的鱼,落在水底,一动不动。
水底杂乱而迷幻,令鱼儿难以自拔。
忽然,一股温热的清流擦身而过,令鱼儿的鳞片越发顺滑。
“醒一醒,门牙,醒一醒啦!”一股热气吹入姜门牙的耳朵,令他一个激灵,立刻睁开双眼。
“饭菜已经备好,去吃吧!”豆瓣媚眼如丝,俯身在大缸边,令姜门牙心神一荡。
姜门牙自由自主的吐露心声,把自己吓了一个哆嗦。
豆瓣见此,双眸放光,她的脸慢慢贴近姜门牙的脸,那麦色的皮肤泛着温润的光泽,竟然生发出一种吹弹可破的娇嫩感。
姜门牙脸似火烧,浑身僵直,缸里的水似乎有片刻的沸腾。
“快点哟!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豆瓣咯咯一笑,扭动腰肢,回身进屋。在门框边,她还不忘抛来一个媚眼。
“我的个妖魔精怪啊,这是在赶鸭子上架吗?”姜门牙浑身蓄力,一跃而出,继而扯过衣服,胡乱系在身上,飞奔而入。
一进门,他就喊着:“饿死啦!饿死啦!”
但眼前的一切,却让姜门牙怔住了。
桌子上摆了两副筷子,四个野菜窝头,一盘凉拌黄瓜,一盘凉拌芫荽,简单到寒酸。
“不是说‘饭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吗?这两盘菜,本来就是凉的啊!这这这……小可满心热望,只吃凉菜呀!”洗澡耗费体力,姜门牙饿的前心贴后背,面对着救命恩人,心中竟也恼了!
“你是怪我做菜的手艺没有痛打豹子的手艺好了?”豆瓣似笑非笑,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姜门牙。
姜门牙一拍桌子,气呼呼的说:“哪个不开眼的敢质疑豆瓣女侠的手上功夫,真是活腻了!”说罢,猛夹了一口菜塞到嘴里。
一股豆瓣酱的香气伴随着芫荽的清脆口感,塞满了他的口腔。他又抄起一个野菜窝头,狠咬一口,骂道:“狗娘养的芫荽,太好吃啦!”
豆瓣咯咯大笑,,似是要扑跳出来,跟姜门牙哄抢桌上的食物。
但,心中暗道:“吃!吃光了你!谁叫你这么霸道,我把桌上的两道菜都吃了,一丝一毫都不给你剩!”
果真没来抢食吃。
豆瓣心满意足的看着姜门牙如风卷残云一般,将饭菜全部掠夺干净后,露出一个甜甜笑容,平躺到火炕上。
豆瓣慵懒的命令道:“吃饱喝足有力气了,来吧!”
“来吧?来什么啊?”姜门牙一头雾水。
豆瓣嘬了一下牙花,反问道:“当然是攒云落雨啊?你一个沾火就着的精壮青年,装什么清纯无知?无知就是无耻!”
虽说,姜门牙平素里读书不少,但还是第一次听说“攒云落雨”这词,似是有一点明白,却又不敢肯定。
“什么叫‘攒云落雨’?莫非是古籍上的秘术?”
“装傻充愣不是!胆小鬼,你来不来?老娘为什么要让你洗澡,你心理没数吗?再者,老娘屋里的饭菜,难到是白吃的?你个白痴!”豆瓣不耐烦的,提高声调说到。
姜门牙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婆娘莫不是书中常说的倒采花的淫贼?”
豆瓣忽的坐起身来,扥了扥衣服,将两只小白兔扶正,然后用手一指房顶,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无非是**荡妇之类的偏见之词。但你个龟孙,抬头看!”
姜门牙顺势看去,只见房梁之上钉着一个灵牌,上书几个大字“尊父黄花菜之灵位”。
姜门牙一个哆嗦,连忙拱手,对上施礼,口中念叨着:“冒犯冒犯!还请原谅则个。”
豆瓣呵呵笑着,说:“你如若不跟我攒云落雨,我爹爹在天之灵,绝不会放过你!”
姜门牙自小,一心求道,自是对神鬼之事,深信不疑,此时,他后背一凉,似是感受到了一股阴风从裤腰处徐徐吹入。
“我的个妖魔精怪啊!流年不利,深陷尴尬之地,如何是好啊!”姜门牙嘟嘟囔囔,转来转去。
这一幕令豆瓣心急难耐,她修长的大腿伸过来,脚尖一弯,勾住了姜门牙的脖子,“你给我过来吧!”
姜门牙一头撞到了豆瓣的小腹之上。
豆瓣不疼反笑,花枝乱颤,春光无限。
姜门牙手忙脚乱,舌头打颤,反对道:“黄豆瓣你!你爹爹在房梁上看着咱们呢?绝不可做越轨之事啊!”
“你个白痴,别磨磨蹭蹭的。没听俗话常说嘛,不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才后悔,此刻,黄花菜已经凉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别磨磨蹭蹭的,赶紧来跟我磨磨蹭蹭!”
姜门牙之所以叫姜门牙,显而易见,正是因为长了两颗兔子般的门牙。
他急中生智,咔哧一口,咬在豆瓣的细腰之上,疼的豆瓣倒吸一口凉气!
“姓姜的,你要死呀!”
姜门牙顺势而走。
天空中的烈日恰被一片乌云遮盖,几个豆大的雨点落将下来,打在姜门牙的身上,一阵冰凉。
当他打开院门,夺路而逃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话:“窝囊废,你已中毒,三日必死!”
姜门牙心急火燎的跑回姜门楼村,一头扑到炕上,扯过被子蒙住头,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求道之人,要固本培元,切不可放浪形骸。这道理是他从书上看到的,并且深信不疑。而此时此刻,姜门牙的心海中,忽然出现了一艘小船,扬起紫色的长帆,乘风破浪,高歌猛进!
而船头之上,伫立微笑着的,显然正是脾气古怪,举止轻浮的黄豆瓣。
何为古怪?何为轻浮?
与众不同即为古怪,遵循天性即为轻浮。
想到此处,姜门牙大吃一惊,我怎么会有如此想法,真是大逆不道。
但,风,一直在吹,帆,一直在鼓,浪,一直在拍,心,一直在荡!
初夏午后的时光,伴随着蛙鸣蝉噪,最宜鼾声如雷。
睡梦中的大海,一如既往的汹涌澎湃,甚至惊险凶恶。
豆瓣和小船消失了,豆瓣和小船又出现了。
姜门牙的心落下去了,姜门牙的心又浮起来了。
咣当一声,姜门牙的脑门传来剧痛,他嘶叫一声,坐起身来。
“疼死我啦!什么东西?”
他四下寻找,却只见炕上除了自己和被褥,别无它物。
到底是什么劳什子撞我?姜门牙又气又恼。
忽然,他心中一空,慌乱之意大起,似是有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即将发生。
姜门牙赶紧取出一张龟壳,卜了一课,我的个妖魔精怪啊,果真是有惊天动地的大灾祸---地震!
他慌忙下炕,不顾将两只草鞋左右搞反的别扭,狂奔出门,大喊着:“地震!要地震啦!大家快出来,躲到开阔的地方!地震啊,大地震啊!”
刘奶奶坐在自家门前的桑树下乘凉,见姜门牙如此疯癫的大喊大叫,老人家顿了顿拐棍,埋怨道:“你这死孩子,喊什么喊什么!晦气。你是撒癔症啦?门牙。”
“刘奶奶,要发生大地震啦,快叫屋里的人出来,不然容易被房梁砸死!”姜门牙满脸担心的规劝道。
“震你奶奶的爪!”刘奶奶啐了一口,骂道:“老婆子我活到古来稀了,从没听说过咱们这里闹过地震,哪怕老祖宗也没经历过。地震到底啥样啊?我倒想见识见识……”
“哎呀!您怎么还为老不尊了呢!”姜门牙一跺脚,“我没心思跟您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赶快,保命要紧。”
说罢,姜门牙继续向前跑,努力把嗓门开到最大,“快!出大事啦!都出来哟,地震了,就要地震了!”
爱凑热闹是人的本性,但从手脚灵便方面来讲,孩子肯定比成人更胜一筹。
于是,各家各户,率先冒出头来的都是孩子。
他们一脸好奇的望向姜门牙,嘻嘻哈哈,却没有一个问一问关于地震的事情。
在孩子眼里,管它什么“地震”呐,什么“天震”呐,都不如村里出了个疯子有趣。
姜门牙做出一种哄鸡入笼的手势,嘴里叫着:“赶紧回屋,告诉你家大人,地震要来了,事不宜迟,赶紧逃到空旷的地方!”
一个十来岁,长了一对绿豆眼的孩子拍着手问:“门牙,你倒是说说,这地,到底怎么震呀?是像我拍手一样,啪啪啪吗?”
“你这死孩子,哪这么多废话!”虽说平素里,这个孩子经常跟自己逗闷子,但此时绝不是闲暇时光,于是姜门牙呵斥道:“地排子,你爹你娘呢?下地了还是午睡呢?赶紧告诉他们,带你跑到村外……”
地排子嘿嘿笑着,一脸世故的说:“俺爹俺娘正在屋里震炕呢!说俺不服管教,要造个弟弟出来。哦,对!用你的说法,他俩不应该叫‘震炕’,而应该叫‘炕震’!”
姜门牙抡手抽了地排子后脑勺一掴子,骂道:“别跟我扯淡,说正事呢!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办!”
“俺日你祖宗!”地排子挂着两行泥泪,跳着脚咒骂,“姜门牙你敢打老子,你不得好死,你爹生了你后,屁眼就被缝上了!”
姜门牙气的牙根直痒痒,恨不能撕了地排子的嘴。但此时,各家各户的大人们,全都出来了。他们纷纷攘攘的互相询问着,而后将话头全都指向了姜门牙。
“门牙,你这人怎么没完没了!两年前和大窦村的械斗,咱姜氏一族损失不小,都是因为你挑唆的。你赶紧歇着吧,别折腾了!”
“对呀!那次还有小姜的冤情,但这次你有什么由头?难不成得了失心疯啦?还是被驴踢了脑袋啦?午觉睡得好好的,都让你搅和了……”
“大家别吵,门牙是个正经人,先听他怎么说。什么地震,到底怎么回事?”
姜门牙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说:“方才,我梦中忽有痛感,不觉大惊而醒,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不祥的预感。于是我卜了一课,掐指一算,竟是大凶之兆,天崩地裂也未可知啊!”
此时,地排子的爹娘边整理衣服边走到街上,听了个七七八八,开口便问:“啥天崩地裂!实属扯淡,你姜门牙不能因为多读了几本神神叨叨的破书,就拿我们这些大字不识的人取乐!”
“对!他就是拿大家伙取乐!”地排子跳着脚,帮腔道。
姜门牙一拍大腿,急的原地转了个圈,高声道:“大家不要随意下定论,我也绝对没有拿大家取乐的想法。我对天发誓,真的是我占卜了先天课,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呀!”
地排子爹“切”的一声,满脸不屑的反问:“门牙你说你,老是把自己当个人物!如果你真的这么准,这么神,怎么没推算到你爹娘和妹妹的死呢?”
地排子娘一拉自己男人,训斥道:“你这张破嘴,说啥呢!推算不出来,也不能赖门牙嘛,谁还没个马失前蹄的时候呢!”
有人哈哈笑,有人陷沉思。
姜门牙如吃了苍蝇,恨不能撕了这一家人的嘴,但他深知轻重缓急,只能暗气暗憋。
村民们继续有说有笑,孩子们仍旧吵吵闹闹。
“行啦!”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大家伙都闭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