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尘埃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生活在城市底层的李达,觉得自己就是一粒尘埃,黏在城市污浊的屁眼里。但他却想钻出夹缝,漂浮起来,去看看城市高处的风景。
一早就被车流声吵醒了,狗日的汽车,十天总有八天把清梦搅得粉碎。为了省点儿早餐费,他常常深夜一两点才睡,这样可以挨到明天上午十一点,早餐就稀里糊涂傍着午餐解决了。
今天又一次计划破灭,只得恹恹起床,摸出皱巴的零钞,鬼魂一样闪离出租屋黢黑的楼道。忽然眼前一亮——路边躺着一张百元钞票,像出浴美女勾着他的魂。快步走前去,正要弯腰捡拾,一辆车呼啸而来,险些擦着身体。惊魂甫定,李达朝绝尘而去的车啐了一口浓痰。再扭头去找钞票时,却不见了踪影,气得直跺脚。
失魂落魄地走到早餐店,一屁股坐到门口的露天座位上,点了份炸酱面。络腮胡子的师傅豁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高喊一声“好咧”,一下子就喊回了李达的魂,肚子咕噜咕噜响。
食客稀少,面很快上了桌,李达饿狼一样扑上去。正吃得天昏地暗时,冷不丁一股气流呼啸而来,差点把他这粒尘埃冲走。等他把头从面盒里拉出来,已经迟了,一阵灰尘覆盖了他的脸,他并没生气,谁叫自己是尘埃呢,尘埃见尘埃,好运自然来!但看到灰尘把面糟蹋了,他气得暴跳如雷,抓起面盒铆足了劲儿扔向滚滚车流,操你十八辈祖宗!
叭!面盒飞到一辆车的窗玻璃上,画了个大花脸,李达很解恨。摸着瘪塌的裤兜想再买一份炒面,却连五块钱也凑不够,下一顿,该怎么安慰肚子?
正想离开,一大个子喝住了他,你小子吃豹子胆了不是,敢扔俺车窗!
李达抻长脖子还击,你的车脏了俺的面,俺还怎么吃,给你的车吃!
大个子更气了,你小子眼长屁股上了不是,怎么肯定是俺车脏了你的面?
这却问倒了李达,他搔了搔头,是啊,怎么能断定是他的车呢?不管王八还是八王,今儿个豁出去了。便咄咄逼人道,你们开车的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污染空气!
大个子揪住了他,理亏了还嘴硬,快把车窗擦干净!
饿得浑身乏力的李达见抵赖不了,只得向络腮胡子借了抹布,把车窗当脸擦。也不知他搭错了哪根筋,一气之下整辆车都擦了个遍,亮得能当镜子。
大个子看他可爱,递过来一支烟,小兄弟,以后悠着点。找不着事做吧,想不想跟俺干?
正愁没饭吃的李达眼球一动,但马上又狐疑了。不是耍弄俺吧,刚才还下暴雨,转眼就出太阳了。
大个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递过去一张名片。
李达不看则已,一看嘴巴便张成了“O”形。眼前这位被自己冒犯的不是别人,正是如雷贯耳的易宏达房地产公司董事长黄建伟。市里的世纪传说、幸福里、阳光海岸等十多个大楼盘均出自这位房地产大亨之手!
打瞌睡碰到了枕头,李达当然是求之不得了。
就这么巧合,一粒尘埃飞进了房地产王国。李达还是从底层做起,这个链条见证了尘埃的神奇升腾:销售员——销售经理——董事长助理——总经理。仅三年多时间,李达就从一个草根游民摇身变成了城市金领。
他当然要感谢董事长的知遇之恩,但他也暗暗地在心里感谢尘埃。是那天的灰尘让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董事长,认识了董事长才有了自己的华丽转身,有了华丽转身才买得起这部雷克萨斯。
那天,他开着新车来到早餐店,依然是门庭冷落,络腮胡子还在。李达坐到露天座位,点了炸酱面,说,兄弟,还认得俺不?络腮胡子瞪圆了眼,摇着头,俺还真没认出你是哪路神仙!李达给了个提示,三年前,俺经常来这吃面,差不多都是上午十一点来……络腮胡子豁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记起来了,那次你跟一位大老板较劲,他罚你擦车玻璃,那抹布还是俺借你的哩!
李达哭笑不得,吞下热铁似的炸酱面。忽然一阵车流呼啸而过,灰尘张牙舞爪直扑李达,他暴了句粗口,操你十八辈祖宗!扔下面盒和一张十元钞票就走。
他没上车,而是走向以前的出租屋。一辆车猛兽般嚎叫驰来,卷起一张纸投向李达。捏住一看,是一张百元钞票,他诡秘一笑,真是背运时喝水塞牙缝,行运时走路捡黄金。
揣了钞票,李达折回去开车。他这次故地重游,是最后诀别——董事长黄建伟早就瞄准了这块儿地,今天批文正式下了。早餐店和出租屋不久将荡然无存,一个时尚高档的新楼盘将轰然问世。李达嘿嘿一笑,猛踩油门,雷克萨斯像一阵风雷呼啸而过,扬起弥天灰尘,耀武扬威地扑向早餐店。络腮胡子追出来高喊,兄弟,找你五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