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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引子

1913年冬天,这是一个暖冬,鄱阳史上罕见的暖冬。

在鄱阳镇永福塔旁,土井巷上首有一幢前后三进的大房子,前清时期这儿叫品诗书屋,清朝末年才改称试馆,但用途只有一个:供考生借住。北洋军阀统治时期,试馆租给了三户人家,前面二进租给了做生意的朱姓人家,后面一进四间房租给了在伪政府任录事的彭时旸一家居住。

11月7日这天,彭时旸家人进人出忙个不停。东厢房门口用红布做起了门帘,这是当地的风俗,凡是有产妇临盆的人家,都要用红布做门帘。一是为了辟邪;二是喜气;三是男人和怀孕妇女不得入内,带有铁器的人不得入内。

彭时旸的老婆潘玉兰,生了三胎,养活了二胎,这是第四胎。她老婆从早上动胎气一直到晚上孩子都没生下来,夫人的呻吟声,不时传进彭时旸的耳朵,急得他满头是汗不断地跪在祖宗灵位前烧香磕头,求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保佑添丁进口,母子平安。

这时堂嫂从外面跑进屋来,对跪在祖宗灵位前的彭时旸说:“时旸,今天是阳历7号吗?”

跪在地上的彭时旸赶紧爬起来疑惑地回答:“嫂子,今天是阳历7号。”

彭时旸的嫂子是一位能干的妇女,前后邻居有个大事小事的都要请她帮忙。此刻她正计算着时间,7号,正是阴历十六。突然,她一双圆圆的眼睛瞪得像两只猫儿眼,一脸的惊诧之色,急忙用手拉着彭时旸:“我说时旸啦,阴历十六月正圆,夜是明亮的。可今天却特别黑,你要多点几支大蜡烛,灯光大,阳气足,母子保平安。”说完,她急匆匆地赶进产房去了。

彭时旸觉得有道理,便喊大女儿:“雪娇,你快去买两扎大蜡烛来。”

正在烧水的大女儿告诉他:“爹,娘已经买好了两扎大红蜡烛,放在上边桌上。”

彭时旸赶紧点燃了十几支大蜡烛,把四间房子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很远便能看到蜡烛的亮光。光充满了力量,充满了温暖,充满了阳刚之气。彭时旸看着红蜡烛并不轻松,反而怔怔地出神。这时,潘玉兰痛苦的呻吟声又传进他的耳朵,比刚才的声音大了,且一声紧似一声。彭时旸醒过神来,急得额角冒出了大颗的汗珠。他一会儿坐在堂前;一会儿急匆匆地走到大门口,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一会儿又在堂前来回地踱着步;一会儿赶到挂着红布的产房门前倾听里面的声音。这正应了那句话:房里分娩,房外急煞人。

漆黑的夜,笼罩着鄱阳城,给这座古城增添了几分静谧,几分不安。

七条巷上首的一幢前后三进的大宅屋(三幢房子,呈长方形连接,每一幢房有一个天井,三进就有三个天井。天井,就是从房子中间挖一块空间,能接受雨水和雪,故名天井。这是古人为了避免大房子过大过长、不能通风而设计的一个通风透气的风格),前面两进有一丝微亮的灯光,后面一进大厅则是灯火通明。厅堂坐了四个人,正厅的上首坐着一位七十来岁、精神矍铄的老者。他正愁眉不展。在他的左边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正低头抽烟。右厢房门口坐着一位老妪和一名少妇,她们皆是一脸的不安和焦急之色。厅堂昏暗的灯光,更加重了这些人内心的不安。

这时,那名中年男子抬起头面向老者:“爹,要不这样,我去三哥家。”

老者听完,很不赞成地摆了摆手“不行,你一个男人去看一个临盆的产妇,不吉利,会给时旸带祸的。”说完,客厅又陷入了沉默。

原来,这是彭时旸的老爹家,老者是时旸的父亲彭太公,中年汉子是时旸的四弟彭时昭,老妪和少妇是时旸的母亲和弟媳。他们正在为时旸的老婆潘玉兰的生产担心。

太公闷坐了片刻,心情急躁地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在厅堂来回踱着步。忽然,他昂头疾步奔到门前注视着夜空,边摇头边自言自语:“怪,太怪了。”然后便又慢慢地转过身,直接走向时昭,在他面前战定,“时昭,让雪桃陪她娘去时旸家帮帮忙,壮壮阳气。”

彭时昭听后站了起来,从隔壁厢房内叫出了正欲睡觉的女儿雪桃。这时,太公的老伴拿过了一个灯笼,边交给身边的媳妇边说:“雪桃她娘,路上走稳,别绊着了。”

彭时昭的老婆胡嫦娥从婆婆手中接过灯笼:“婆婆,公公,您二老放心,嫂子不会有事的,您二老早点睡吧!”说完,牵着女儿的手出了家门,向府背街走去。

送走了儿媳和孙女,太公与老伴和儿子又坐了好一会儿,才各自去睡了。

七条巷距土井不远,但晚上路难走,胡嫦娥又是一名小脚女人,故走得特慢。进入土井巷后,长长的巷子一片漆黑,灯笼的光亮把娘儿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彭时旸家灯火通明,她们的步子也就加快了;进了试馆后,娘儿俩远远的瞅见满头大汗、在厅堂中急得团团转的彭时旸,嫦娥很远就叫了一声:“三伯。”

彭时旸正急得火烧心,冷不丁听见有人叫他,猛抬头见弟媳和侄女,黑灯瞎火地赶过来,心里感到一阵暖呼呼的,赶紧招呼:“弟妹啊,快,快,进屋坐。”

嫦娥走进家门,把手洗净后,也钻进了产房,雪桃便坐到灶房与雪娇做伴。

午夜2点,随着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彭时旸高悬的心放了下来,这时他才觉得身上很凉,内衣已被汗水湿透了紧贴在身上,他全然不顾,像年轻人一样兴奋地点燃了早以摆放好的爆竹。震天响的爆竹声,在静谧的夜空中显得特别脆,特别大,像在预言这个新生命是一名推翻封建、愚昧、落后、独裁的黑暗社会的闯将。

接生婆把婴儿抱出产房,满脸含笑地走到彭时旸近前:“恭喜,恭喜,时旸公,母子平安,喜得贵子。”说到这儿,接生婆往前凑了凑,轻声说道,“时旸公,我接了30多年的生,还没见过刚出生的孩子有这么大的哭声,俗话说‘哭声大,做官大’。”

彭时旸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喜滋滋的,有点手忙脚乱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喜钱,连声说:“嫂子,同喜同喜,托福托福。”

接生婆看到喜钱,眼睛放亮,饱经风霜的脸笑成了五线谱。她腾出一只手接过喜钱,同时说道:“时旸啦,你看这孩子长得多方正,他出来的时候呀就与众不同,脚先下地。俗话说‘坐生娘娘,站生将’。这孩子长大了,必有出息。”她边说边把嘴噘起来去逗怀中的婴儿。

这时的彭时旸看到接生婆怀中的儿子,睁开了一双小眼睛正茫然地注视着自己,一股父爱的情意像涨潮似的慢慢地浸润着他的心田,并占据了他整个身心,他像怕别人要抢走儿子似的,话没出口,手便伸了出去,牢牢地抱住了儿子。

“婶子,让我来看看儿子。”彭时旸伸手接过孩子,仔细地端详,眼角溢出了泪水,彭家有后,他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在那个年代,中国传统文化强调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排在首位的是“孝”字,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见接班人的重要性。

堂嫂从产房出来,手里端着一盆水,走到门口泼水时,却突然发现一轮圆月正高挂天空,不觉惊叫出声。惊动了遐想中的彭时旸,他抬起头,诧异地问道:“嫂子,怎么啦?”

正在帮潘玉兰擦汗的弟媳也闻声赶了出来,不解地注视着堂嫂。堂嫂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惊疑地说道:“时旸,你注意到没有,这夜真怪,刚才还是黑黑的,侄子一出世,云就散了。你看,天上的月亮多圆多亮啊!”

彭时旸的女儿雪娇、四弟彭时昭的女儿雪桃也从厨房出来跑到了客厅,争着看刚刚出生的婴儿,听到婶娘说的话,也不解地抬头仰望夜空。

接生婆听堂嫂这样一说,如梦方醒,双手一拍大腿,扭上前来,她神秘地拉着堂嫂的手说:“定维他娘,我发现你这侄儿将来肯定有出息,不信,你今后就明白。”听到这儿,弟媳笑了笑,又转回了产房,她还得去陪着潘玉兰。

幸福的彭时旸却没有过多地去想嫂子和接生婆话中的含义,抱着怀中的儿子,心满意足。当晚,他便思量着给儿子取名,按彭家的辈分,他儿子这一代是“定”字辈,他想给儿子取名定康,意为永远健康。在封建社会,由于科学、文化、经济的落后,贫穷、疾病像饿狼似的吞噬着人们的生命,小孩成活率极低。故此父母皆希望子女无病无灾便是福。而有眼光的潘玉兰却否定了丈夫的想法,给儿子取名彭定乾,希望儿子长大后能扭转乾坤,定国安邦。

第二天,潘玉兰又担心自己命薄,载不住儿子,便对丈夫说:“时旸,雪珠姐命好,生了五男二女,个个成人,我想把乾儿过继给她,用她的福运润泽我儿。”

这是封建社会人民群众的悲哀,也是那个时代的中国人的悲哀。

彭时旸很赞成夫人的想法,于是挑了一个好日子,怀揣儿子的生辰八字到舒雪珠家去过继。

舒雪珠经常与潘玉兰在一起玩纸牌,她对潘玉兰的古道热肠、乐善好施极为钦佩,故两人相处融洽,以姐妹相称。她家住在府背街,距潘玉兰家不远。其夫石泮水,是县城一位很有名气的私塾先生,为人厚道、中正。

虽然是一名先生,但他身上却是保守与开放并存,清高与迂腐同在,他曾在学馆破私学之风,首招收左南香与彭雪娇、何翠兰三名女生,后左南香、何翠兰两名女弟子不悟书道,情海泛舟,在学馆竟与同窗恋爱,石泮水一气之下辞退了女弟子,后再也不收女生。故他两个女儿石贤贞和石景贞却没能入馆学文,以免闹出先生的女儿与学生恋爱的笑话。但两个女儿博闻强识,听熟了几十篇诗文,满口斯文,满腹诗书。在封建势力覆盖华夏大地的时候,他两个女儿不裹足,做出让同辈人惊讶之举。邻居们劝他,女儿不裹足,长大嫁不出去。他却旗帜鲜明地说:“裹足对女儿身体有损,我宁愿她们嫁不出,也不损害她们身体,于将来生活不利。”

由于他与众不同的言行和上懂天文、下识地理,五行八卦兼能通晓的学识,虽受到少数读书人的攻击和诽谤,却受到大多数读书人的尊敬,被人们誉为饱学之士,而成为读书人的榜样。人们都愿意与他交往,认为他有学问,有福气,只要与他沾有关系,皆会有好运。一些家底殷实的人家皆把男丁送到他的私塾启蒙求学,以便博取功名。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石泮水的名气越来越大,弟子也越来越多,在全城12家私塾中,他的学生最多,共有28名。

私塾与现代学校不同,没有寒暑假,没有规定的授课时间,只有在农忙季节学生才有几天假。上课也全靠先生掌握,时间可长可短。有时先生整天让学生临摹字帖,有时也讲授《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虽然已是隆冬季节,但私塾依然在上课。

这天上午,石泮水布置完学生练习毛笔字,自己便背着手习惯性地来到堂前,悠然自得地哼着赣剧《柜中缘》岳雷的唱词:“大姐,我本是忠良之后,被人陷害,满门抄斩,逃难到此,后有追兵,前无出路,望大姐救我。”却冷不丁看到门口立着一人,定睛细瞧,见是彭师爷提着礼品上门,这时间即无节又无喜,彭师爷如何挟礼而来?石冸水高兴之余颇为不解,赶紧上前拱手施礼:“时旸公,稀客稀客,这是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里边请。”

双方寒暄礼毕,在客厅坐定,彭时旸欠欠身子,满脸含笑说:“石先生,内人已于日前生产喜得一名男孩,起名定乾,因前次生的男孩没带住,故内人与我的意思,想把我儿过继在您的门下,借您的文气润泽,保佑我儿长大成人,高中状元。”

石泮水听后,高兴地抚须笑道:“时旸公,孟子曰,君子不夺人之爱,你喜得贵子,确为人生一大幸事,石某在此恭喜了。”

彭时旸见石泮水客气地祝贺,却没有明确的接纳意思,心中着急,不由地立起了身:“石先生,我与先生乃近邻好友,仰先生德才俊雅,品行高洁,欲让我儿定乾过继先生膝下,望先生不要推辞。”

石泮水为人虽然酸气十足,但心智灵通,知彭时旸为人老实,不善言谈,眼下见其意诚语恳,也就不再客套,仍慢条斯理地说道:“孔子曰:孺子成人,先人之福;娇儿成才,先生修裁。你如此看中石某,吾当成人之美,恭敬不如从命,石某便收令郎为螟蛉(义子),六儿两女,儿女满堂。”

说完,起身接过彭时旸递过来的彭定乾的生辰八字,按传统习俗放在祖宗灵位前,庄严地点燃香纸蜡烛,跪在堂前,告知列祖列宗,自己收了一个继儿,好让祖先在天之灵知道,接受庇佑继儿。

第二天,舒雪珠提着一篮食物,带着女儿石贤贞、石景贞,来到彭时旸家看月子。

彭时旸见舒雪珠来看月子,蓦然地感到拘束。他是那种胆小而又迂腐的酸秀才,认为男女在一起授受不亲,既高兴又不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石师母,这,这多不好意思。”说完,不安地搓着双手。

舒雪珠为人热忱直爽,是一名贤惠干练的女性,她知道彭时旸厚道,故接过话来说:“彭师爷,快让我看看继儿。”话一说完,她人已进了月房,把一个满脸热情的彭师爷丢在堂前。

躺在床上坐月子的潘玉兰头上扎着产妇特有的红色头巾,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厅堂中见舒雪珠与彭时旸说话,正要起身,便见舒雪珠领着孩子,带着礼物走进了月房,高兴地坐直身体:“雪珠姐,干吗这样客气,快坐。”

“玉兰,看你说的,快让我看看儿子。”舒雪珠边说边伸手,去抱躺在床里边的彭定乾。

潘玉兰向旁边让了让,舒雪珠才抱起彭定乾。小家伙刚吃饱正想睡,被人一抱动,睁开了像星光样的眼睛,小嘴甜甜地笑着,并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似在叫:“继娘,继娘。”

舒雪珠乐得眼睛开了花。两个女儿也围着小弟弟转,用自己的小手去摸小弟弟。

彭定乾出生后,潘玉兰没有奶水,彭时旸便为儿子请来了奶娘。奶娘是一名身体健康、善良豁达的乡下妇女,她对彭定乾日后的成长也起了积极作用。

有了儿子,家里便多了几分欢乐,潘玉兰夫妇整天围着儿子转。儿子的一个笑声,会引来全家的笑声;儿子的一声啼哭,同样会引来全家的紧张和不安。在全家的精心呵护下,彭定乾健康活泼地成长。

白驹过隙,月盘飞转,转眼便到了彭定乾的周岁日子,彭家男女老少都忙开了,按风俗他们要摆周岁酒宴,穷人家一般不“做周”,只做点糍粑和米粑,亲戚朋友热闹一番。只有家庭殷实的富户才玩这用钱的游戏,既是为了炫耀自家财力,也是为了找乐,更是为了展示亲戚实力,使旁人不敢小瞧,同时借此机会测试孩子的智力和前途,那个年代人们信这个。

彭时旸原打算不为儿子“做周”,怎奈彭潘两家的长老不应允,彭时旸只好硬着头皮撑起本不是他这个阶层能撑起的“做周”酒宴。

彭时旸的父亲彭太公知道儿子的经济状况,私下塞给彭时旸两块光洋,让他把酒宴办体面一点,使亲戚六眷尽兴而归。

“做周”前三天,彭潘两家的至亲都来帮忙,打杂的亲友就达二十来人,他们借桌凳、挑水、劈柴、扫地、买菜、洗菜、杀猪,忙得不亦乐乎。

第二天,彭太公早早地来到彭时旸家,他今天穿得格外精神,让人一见便知是爱新觉罗的保皇派,一副前清举人的打扮。他足蹬青缎皂靴,戴一顶天鹅绒白冠,上镶嵌一块光绪元年(1875年)殿试时皇帝御赐的绿玉,身穿红缎锦背心,套石青开气棉夹袍,满面红光,神采奕奕。在清朝末年,这身穿着展现了自家实力和身份,平头百姓皆要向他行礼请安,官场人员也要拱手问候。老太公又似乎找回了年轻时期的风光和威仪,他背着手前前后后地巡视,长辈和晚辈都恭敬地向他请安,他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彭时旸家喜气洋洋,院子里已摆满了桌子,厅堂内点燃了红蜡烛,正厅上方挂着孔夫子读书的中堂,两边挂着彭太公书写的对联,上联为“谈笑有鸿儒”,下联为“往来无白丁”,横批“高朋满座”。厅中央一张八仙桌上摆放了刀、枪、书、纸、笔、银圆、尺、针线、佛珠等三十多件玩具、食品、兵器和学习用品,预备给小寿星抓周。小寿星抓到什么物品,预示着小孩长大后的作为。如“葱”谐音“聪”,孩子长大后聪明伶俐;刀枪兵器类,则预示将来带兵打仗,成为统军将帅;书则意味着孩子日后是块读书的好料。

抓周能预示什么呢?这无非是人们通过小孩找乐,对孩子寄托一种希望,一种人类渴望发达、辉煌的思想感情。

快到午时,贺周的亲友拿着礼物,带着孩子合家前来,吃酒的桌子摆满了试馆前后三院,一直摆到土井巷,那规模不亚于“沙场秋点兵”,让左右邻居不敢小瞧。

在封建社会,家大族大,人多势众,说话办事有分量,在社会上有地位。彭时旸的同事,眼瞅彭潘两家的亲戚竟然有几十桌人,并听到还有不少人正在路上往这儿赶,皆不由得暗暗庆幸,自己与彭时旸关系好,是好袍泽,如果得罪他,那就倒霉啦。

抓周的前期工作早已准备就绪,只等小寿星登场。

彭定乾今天可神气啦,他身穿大红棉袄,头戴绅士西瓜皮帽,下穿小马裤,脚蹬软底棉鞋,被潘玉兰从房里抱了出来。彭时旸接过放到祖宗牌位前,由彭时旸教着完成了向祖宗行礼的仪式,然后把彭定乾抱到桌子上。彭定乾忽然看见有许多大人围在身边,觉得好奇,望着大家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圆润清脆。

彭时旸、潘玉兰及彭潘两家的长老和有地位的年轻人皆围在桌边,他们屏声静气地注视着彭定乾,要亲眼看看彭定乾抓周;但又怕弄出响声,干扰、破坏了他的思路,影响了他的前程。见他望着大家咯咯地笑,也都被他逗引得哄堂大笑。

彭雪娇也想看看弟弟抓周,却没有她站在近前的份,只好站在人群外,踮起脚往里瞅。

这时,潘玉兰的大弟潘维和一手提着马裤,一手拿着礼帽,匆匆地从外面赶进厅堂,见大家都围着外甥彭定乾,他便高兴地颇带歉意地说:“诸位长辈,维和来晚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彭太公伸直腰,见是潘家的大公子,心中有几分不悦,外甥“做周”,大舅却故意来迟,摆哪门子“官场”。他便以长者的口气说道:“维和,别干扰了乾儿,看他抓什么。我们彭家每代都要出一个能人。”

此时的彭定乾也发现了身边的新鲜玩意儿,一双眼睛左顾右盼,高兴得把小手举在胸前,用劲地拍动,然后,他用手把身边的物件逐一摸了一遍。这时,他的眼睛盯住了闪光的银圆,左手从葱、尺、书、刀、枪、水果上伸了过去,一把抓住银圆,右手也不寂寞,伸出去抓住了面前的糯米糕,举着双手朝着潘玉兰,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

潘玉兰的二弟潘维粮有意要逗逗外甥,伸手抢彭定乾手中的银圆和糯米糕,彭定乾牢牢地抓在手中,脸涨得通红,坚持不松手,引得周围的大人一阵大笑。

彭定乾的奶奶高兴地抱起他,笑容使她脸上的年轮更有特色。她看着怀中的孙子说:“我乾儿长大一定能科举高中,赚大钱,发大财,荣宗耀祖,让我老婆子扬眉吐气。老头子,你还记得不,乾儿出世那晚后半夜,我梦见一辆八人大轿停在时旸家门口,从轿中走出一名白脸书生。第二天,时旸来家报喜,添了一名孙孙,我和老头子那高兴就别提啦。”

彭时旸的父亲曾是光绪元年殿试第19名进士,官至巡府。因为人光明磊落,办事铁面无私,清廉为民;又仗义疏财,看不惯清朝官场的腐败风气,辞职归隐乡里,被人尊称为彭太公(而他的真实名字人们却已淡忘)。虽已七十高龄,但身板硬朗、面色红润、中气十足。他脸上像披满了霞光,抚须笑道:“时旸,想不到你这个胆小怕事的人倒有福气,生了一个胖小子。我观此子长大必有出息,定能才甲饶州,光大彭家。你要好好育儿教儿,切不可把自己胆小怕事的短处移交给孩子。”说完,从老伴手中接过彭定乾,“好孙子,叫爷爷。”

看到父亲开心,亲友高兴,彭时旸心里美滋滋的。潘玉兰见儿子抓了周,亲朋好友皆坐在桌前等着开酒的爆竹声,便把彭时旸扯到一边:“时旸,你怎么忘了,赶快让雪娇放爆竹开酒。”

彭时旸这才记起该鸣“炮”了,遂乐呵呵地招呼鸣“炮”开酒,但其父亲的一番话,他却牢记在心,为今后彭定乾的成长奠定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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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笑无常

    笑无常

    传言,天底下最神奇之物有三样,一为沙漠深处白骆驼的血,二为雪山之巅的冰蚕,三为吉玉。濒临寒渊、深陷暗夜之人祈盼以神功奇物逆天改命、达成夙愿。烽烟入良辰,无常。情缘分定,白酒衷肠,引君笑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