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丘、田垄、港流,为春桥的地形地貌带来了柔美的线条、灵动的韵律。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在这片土地上极有节奏地上演着。优良的水土资源,传统的耕种秩序,春桥成了都昌农业的丰产之地。】
出发与到达
早上7点钟,朝霞满天的时候,游秋平神情专注地端坐在中巴的驾驶室内,发动引擎,载着乘客离开春桥乡茅店街,它的前方是40公里外的都昌县城。
20年了,游秋平就是以这样的方式,走进富有动感职业的每一天。
这是都昌县最北部的世代以农耕为主要生活内容的乡村。这里的过去,在这片典型的丘陵地带上,留下了无法消逝的岁月年轮;今天,这里的集镇和村落,与外面的每一个角落一样,毫不逊色地披上了时代的新装。
游秋平是1990年开始搞个体客运的,到现在经他的手更换的班车有7辆。
他从开农用拖拉机起步。那时候,大家都叫他司机。他曾经陶醉在这个称谓里,大有将拖拉机一开到底的打算。
主意的改变来自国家政策的放开。当他决定买班车,搞个体客运时,家里人都为他捏着一把汗。
游秋平:他们首先担心的是开车安全问题,再就是如果亏本了、搞不下去了,怎么办?当时我也没把握。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游秋平倾其所有积蓄,买来了一辆小型客车。
于是,在人们的视线里,从茅店街到县城的公路上,除了国有企业县汽运公司的大型班车外,还有个体客运户游秋平的小客车,在风尘中往返。
每天,游秋平从茅店街出发,也在茅店街到达。乘客坐着他的车出去,也坐着他的车回来。
游秋平:刚开始那几年,每天的客运量只有几十人。这几年还行,人员流通量大了,一天有一百几十人,还行吧!
凭着大胆的一试,游秋平一路开来,便是20年。
茅店街
影像中的这个街口,是茅店街一个典型的十字路口。说它典型,是因为在这个小小的集镇上,这样的路口,它算是唯一。
实际上,这个街口是由两条街道交叉形成的。以此为中心,人们看出,它们不但拉起了今日茅店街的框架,而且贯穿春桥的东西南北。
眼前的茅店街,是作为老街的替身粉墨登场的,它的形成,前后经历了30年的光景。在人们的记忆里,老茅店街就在它身旁的一隅,与一条蜿蜒的水港相依。它的离去是在上世纪70年代初,那时,尚在贫困线上挣扎的人们,可能实在无法忍受它的低矮与破败。拆迁,成为街邻协议后的统一行动。
居住在原地的老街邻,面对残垣断壁,依然能说出它原先的容颜。
春桥的南面有湖口县管辖的村庄穿插,东、西、北面又与湖口地域亲密接壤。天地之间,历史就这样赋予了春桥的边地特色。
山丘、田垄、港流,为春桥的地形地貌带来了柔美的线条、灵动的韵律。春播夏种,秋收冬藏,在这片土地上极有节奏地上演着。优良的水土资源,传统的耕种秩序,春桥成了都昌农业的丰产之地。
春桥集镇在1998年之前,难以用“规模”二字来形容。它的发展和壮大,是在1998年夏天的大水之后。这条水港连着鄱阳湖,那些日子,这一带无可避免地浸泡在洪水的泛滥之中。
对居住地进行脱胎换骨的改造,成为民生之必要。
在众人合奏的节拍中,集镇才迅速地丰满起来。
这条长长的新街道,人们依旧叫它“茅店街”。它向生活在现代街坊的人们,无言地传递着文化的接力棒。
从这里出发,到都昌县城有40多公里,到湖口县城则只有30公里。长期以来,由于历史的渊源,这片土地上的都昌人,多数对于去湖口,表现出无以比拟的轻松和亲近。
这条通道,对都昌与湖口两地商品物资在春桥的汇聚,起到了纽带的作用。车流、人流、物流的背后,茅店街依旧不息地荡漾着近似湖口方言的音调。
酒村
在茅店街以南3公里处,有个村庄叫余马家塘村,村里有160多户800多人口,是春桥乡人数最多的自然村之一。
在都湖交界的这片地方,余马家塘村是颇有名气的,究其原因,就是这个村的人们传承了酿酒这门民间手艺。长年,全村有半数户子奔走在乡间,靠一副甑和一粒曲,为农户酿造米酒。酿酒是书生叫法,当地人叫做熬酒。虽一字之差,但庄户人家从中品出了米酒的醇厚绵长。
60岁的余玄保,12岁就跟着爷爷学熬酒。从那时起,他的足迹遍及星子、湖口、彭泽、鄱阳。是熬酒工艺,酿造了他的酒意人生。
余玄保:我们村有500多年的村史,熬酒就有300年。
酒在人们的生活里,无处不在。每逢礼仪场合,它的身份让人不可或缺。它往往对人产生难以估量的转化作用,由平静到兴奋,由冷淡到热烈。
酒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
民间酿酒的过程拙朴而细腻,繁复而粗重。配料、粉碎、蒸糠、开窖、发酵、上甑、蒸馏,每个流程在熬酒人手中,都隐含了他人难以揣度的奥秘,有的环节甚至需要漫长的等待。
也许,对于余马家塘村的熬酒人来说,这些似乎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靠帮人家熬酒获得的酬劳来绵延生活,绵延工艺。
可以说,每熬一锅酒,都是对熬酒者技能的考量。1971年秋,湖口县第一中学的农场收割了4万公斤稗子,这是那个年代的学生对禾苗和稗草混淆不清的滑稽结果。余玄保应邀与这所中学签订了一份合约,其核心内容是每100斤稗子要熬出40斤酒,而酒的度数都要在41度以上。余玄保足足熬了4年,才算了却了校方的心愿,并以过硬的数量与质量,赢得了质监部门的认可。那几年,湖口街头出售的散装酒,就是余玄保酿造的廉价稗子酒。
余玄保:熬酒这门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父传子、子传孙地传下来的。我们一般不带外地徒弟,如果要带,也只教熬酒技术,不教做曲工艺。
他所说的曲,就是酒曲,它是稻粱酿成米酒的始作俑者,一锅酒的成色,就浓缩在它身上。一颗酒曲,往往包含着熬酒人的酿造精华。
一般人难以想象,在余马家塘熬酒人的酒曲里,大多掺杂了中药成分。余玄保告诉我们,祖传的酒曲配方有80多味中药,到他这一代只保留了36味。对这些配方,余玄保始终秘而不宣。
这是中药文化与酿酒文化的交融,它的作用在于对人体产生陶醉的同时,还具有保健的功效。作为熬酒工艺的传人,他们赋予了酒的传奇色彩,那些粘稠的液体,也赋予了我们酒的文化。
走来一群教师
忙完日常事务,四房舍村81岁的游仕林就会轻松地坐下来,静静地阅读古典书籍。教了一辈子书的他,常常以读书来充实晚年赋闲的生活。
游仕林是四房舍村年纪最大的教师。他虽然退休在家,但还有2个儿子、1个媳妇像他当年一样,执着地站在学生面前的讲台上。
在近20年时光里,四房舍这个60户300人口的村庄,就有20人前后走上讲台,用粉笔忠实地书写着他们的职业。由此,这个村便有了教师村的雅号。
一个排不上大村行列的村庄,在一段历史的时空内,却有一群教师集结式地向我们走来,这不得不让人惊羡。
游仕林:这个现象在全乡来说是典型的,这是不是与“立雪传家”有内在的联系呢?
游仕林说的“立雪传家”,来自游氏先贤的一个典故。北宋时期,有个名叫游酢的学子在洛阳求学。一个雪天,游酢向程颐请教学问,不料老师正在屋内打盹,他不忍心叫醒老师,便一直立在门前等候。程颐一觉醒来,才发现游酢早已成了雪人。
有感于这个动人的故事,后人以“程门立雪”、“立雪传家”代代相延。
今天,在四房舍村祖堂的槽门上方,依然工整地书写着“立雪传家”4个字。它向人们放射的思想光芒不言而喻。
潜在意识里,四房舍村人无疑得到了它的熏陶和启迪,以至尊学重教盛行起来。时代背景下,他们的出现才有了可能。
一鸡鸣两县
屋檐下的一条水沟,将相依相伴的邻居分隔开来。在通常情况下,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有屋檐就有下水沟。而在城隍村,则充满了戏剧性,它给人们带来的是新奇。
就是这条流水沟,让世代居住在此地的邻里有了意外的归属,它们一小部分受都昌管辖,大部分由湖口统治。人们不难想见,一鸡鸣两县、一步跨双府,这样的情景,在城隍村日夜演绎着。
村里村外,一脉相承,外人怎么也看不出,这样一个普通的村庄,却有两县的名份。个中缘由,颇费思量。
72岁的余祖桂是春桥城隍村人,他道出了祖辈传讲至今的一个说法。
余祖桂:早先,这里有兄弟二人赶考,哥哥在都昌考上了,弟弟在湖口考取了,二人在两县做官,哥哥的子孙属都昌户口,弟弟的子孙成为了湖口的臣民。一村两县就是这样来的。
对于这个故事,后人也无法去考证它的真实性。在流去的生活里,可能隐藏着我们难以猜测的真相。只是,真相一旦露面,故事就失去了魅力。
在这里,他们早已习惯了两县时政诰令的参差出现,忠实地遵循各自前后管治的秩序;他们也在自然节气的法则下,以一致的步调,耕种起伏的土壤,营造和谐的家园。
余祖桂:春桥城隍村只有120个人,湖口流芳乡城隍村的人就多了。我们相处得蛮好。
谈起两村的交往和感情,余祖桂如数家珍,一件件娓娓道来。两村的田地相挽,都在一条沟里放水;共用的水塘里打了鱼,两村都有份;有老人去世了,都在一个稻场办丧事。
余祖桂依然清晰地记得,1978年夏秋的日子,当地遭受特大干旱,人畜没有水喝。湖口有消防车送水来,都昌人可以接水,第二天都昌有车子送水到这里,湖口人同样受益。
一沟可分两县,然而,分不开的却是这份悠悠的亲情。
百里搬来凤岭村
2011年6月6日,农历端午节。大雨中,凤岭新村沉浸在浓浓的节日氛围里。
算来,这是凤岭新村的村民们在春桥度过的第13个端午节。他们的老家在百里之外的万户镇段家嘴。
透过雨帘,58岁的段兴邦不时地向门外的南方眺望,他的目光深处很自然地出现一片荒芜的湖洲。这里是他和乡亲们的伤感之地。
他无法战胜自己的心绪,索性冒雨驱车来到段家嘴。长年在外创业的他,想起这片故土,想起那场揪心的大水,是常有的事。每次到故乡的土地上走一走、看一看,他那失落的心,似乎在这里可以得到存放和慰藉,也似乎可以在这里重新拾起。
在平静的日子里,段家嘴就像一段绸带飘落在鄱湖之滨。居住在这里的人们世代以渔业为生,渔船、渔网,让他们的日夜多了水上的波澜,水与他们有着割舍不断的情分。而十年九淹的惨状,总将村民正常的生活撞击得七零八碎。
段家嘴人对往年的水灾可以忽略不计,而对于1998年的那场大水,却是刻骨铭心。
在那场大水中,全村55户人家无一幸免地被淹,唯一的制高点离水面仅仅只有2米,面积不足1.5亩。众人眼里的这条彩带,从此失去了往日的鲜亮和活力。那些日子,他们始终没有脱离政府的救援。
浸泡的时日之长,财产损失之惨重,让村民一时对家园失去了立足的信心。村里突发的一件事,更是对村民产生搬迁念头的强烈触动。
段兴邦:正在洪水高涨的时候,村里病逝了一个老人,坟山被水淹了2米深,无法下葬,最后被迫在一块洪水没来得及淹的庄稼地里浅葬。第二天,水就漫过了坟堆,子孙们只好在坟堆上多加土,不这样做,棺木随时有可能浮起来漂走。
这是一个令人揪心的信号。
搬迁成了段家嘴人的当务之急。
政府允诺他们可在全县的许多地方勘址,而春桥这个都昌的农业重乡,成了段家嘴人的首选。
1998年秋的一天,凤岭迎来了一批新的客人,他们便是段兴邦和几个村民代表。在乡村的鼎力相助下,仅用3天时间,他们就在这里征收了202亩山地。
很快,段家嘴人开进了凤岭,他们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开辟自己的新家园。这里,将成为他们的第二故乡。
凤岭原名叫菊花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里是上海知青的生产建设点。
段兴邦:老家段家嘴也叫凤凰寨,新址叫菊花岭,我们综合两个地名,为新家园取名凤岭新村。
前后不到3个月,凤岭新村就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1999年的第一天,段家嘴人在凤岭新村过上了入住后的第一个节日:元旦。
从此,段家嘴人告别了水患,将家安置在春桥乡的这片土地上。在这里,他们由渔民转换成农民,甚或加入到外出打工和创业的行列。他们改变生活和命运的航程,在这里重新起锚。
也从此,在春桥的乡史上,多了一个村,这就是百里大搬迁的凤岭新村。
水流不会阻断
这条水港,是春桥乡境内一条主要水系。它蜿蜒在春桥腹地,来自山山峁峁间的涓涓细流,为它输送着从未间断的水源;它的下游流入了湖口的皂湖,然后汇入鄱阳湖。
当地人把这条水港叫做“春桥港”,也有人叫“茅店港”。它的存在,让春桥的山地多了几分温存与湿润;它的潺潺流响,也赋予了这片土地灵秀和律动。
1981年6月间,在茅店街十字路口一侧,多了一幢砖瓦结构的小商店,它的主人名叫彭海仂。在只有几间木板和土砖搭建的店铺的地段,它的出现,让人们感到惊喜。
在这幢建筑物身上,许多人看到了彭海仂的胆识和眼光。
彭海仂领着妻子,在这间显亮的商店里,享受着在那个年代,只有吃商品粮和残疾人才能从事个体经营的那份荣光和甜美。只读了初中一年级的他,认为在那时搞经营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不像后来这样看重市场知识和营销管理。时代前行的脚步里,彭海仂越来越感到自己力不从心。
春桥
在往后的日子里,彭海仂将自己的商店改造刷新过4次。今天,这幢高三层的商业空间,交给了他的小女儿彭剑经营掌管。
青年人对经营新理念的吸纳与实践,让这里充满了青彭海仂春的气息。
自主择业是时代的特征。她的明天将是一幅更新更美的画卷。
2011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