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化站在自家公府门口四处张望沉默不语,像是在等着什么。两只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瞪着眼睛盯着冷冷清清的街道。往日车马川流不息,排着队上门的国公府竟然是门可罗雀。
两个家仆紧张的站在宇文化的身后,生怕这衙内跨了出去。家主下了严令,宇文化敢踏出国公府大门一步便打折他的腿。至于不能阻止他出门的家仆自然是没什么好下场,多半是被直接打杀了拉倒城外的化人场。
年纪大一点的仆人害怕少主真的违逆家主的命令连累他们,他小心说道:“郎主回去吧,让老爷看见不好......”
宇文化充耳不闻,像是什么也没听到。
“哒哒哒”
一名墨衣骑士在几个坊吏的注视中冲进了崇宁坊,在国公府门口堪堪停下。
“打探到了吗?”
宇文化等不及骑士下马,急切的问道。
“打探到了。”
墨衣骑士显得稳重一点,下马靠近宇文化之后才小声说道。
宇文化一把拉过墨衣人,咬牙切齿问:“那竖子究竟是谁!”
差点摔了个趔趄的墨衣人连忙捂嘴在宇文化耳旁小声回答着。
“什么!”宇文化怒不可遏,将头上纱冠扔到地上使劲踩了几脚,似乎这被踩瘪了的帽子便是那人的替身。
凭什么一个破落国公府的庶子能够进千牛卫,而他还是个面子好看的勋官?想起那日质当铺中之辱,想起狐朋狗友们幸灾乐祸的神情,宇文化嫉妒满满,恨意满满,两种情绪夹杂在一起,侵蚀了他的理智!
“害得我父戴罪丢官,他倒是得了官!”宇文化‘咚咚咚’猛敲朱漆大门,高声骂道;“我要让这竖子死无葬身之地!”
声音很大,几个新近入职的坊吏有意无意的朝许国公府靠近,竖起了耳朵。
“郎主慎言!”
墨衣人与两个仆人都是大惊失色。崇宁坊内的刺奸司探子一日比一日多,若是这番言语到了有心人耳朵里,添油加醋几分,弹劾一个心怀怨望,那便又是一番祸事。
“逆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身常服的宇文德出现在了几人身后。很明显此刻已经被自家儿子公开的胡言乱语气得暴跳如雷。刺奸司的笑面虎派了不知道多少探子,恐怕连自己的国公府都有这笑面虎的内应,自家儿子还敢公然谋划行凶?这不是将黑料直接递给天子么?这逆子是嫌自己活得够久了?!
“阿父!”
宇文化被突然出现的父亲吓了一跳,顷刻间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又惹恼了父亲,正要告饶。
“把他拉到戒恶轩打上三十鞭。”宇文德须发喷张,已然气极,根本不等儿子辩解。
几个伴随左右的家将面面相觑,有些犹豫。自从家主一年比一年富贵,公务应酬愈加繁忙,对这宇文化多年疏于管教。这衙内早已经养成了睚眦必报的性格,平日府中不论贵贱都是绕着这小霸王走,谁敢去挑头打他三十鞭子?嫌弃命长?
“谁是家主?我是还是这逆子是?”这几日显得老态的中年人彻底发了怒,像是回到了令行禁止的大军之中,他指着家将首领怒喝道:“今日只有军令没有父子,你等再不听令,立斩不饶!”
几名家将不敢继续犹豫,一起涌了上去架住宇文化手脚便往戒恶堂拖。那戒恶堂有楹联写着汉昭烈帝的名言,非善小而不为,非恶小而为之。是许国公府中处罚家人的场所。
宇文化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迷药,猛烈挣扎着回头朝宇文德大声喊了起来:“阿父,我为你报仇,你还要打我?这是什么道理!”
“逆子!逆子!”
“早晚被这逆子破家灭族!”宇文德气得跳脚,心中更是悔恨万分,怎么生出了这么个儿子,他命令道:“把他嘴堵上,堵上!”
家将首领立刻掏出一方擦汗的麻布,小声道歉道:“郎主得罪了!”
说罢便将这满是汗味的东西揉成一团塞进宇文化口里。
“呜呜呜!”
被这汗布浓烈气味刺激的直恶心的宇文化在心里发下毒誓,“李信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纨绔往往是不讲什么道理的,他们往往只见到自己见不到别人。
......
玄武门是太极宫的北门,与云龙门一南一北。从玄武门进出的只有四种人,天子、后宫妃嫔宫女、千牛卫与宦官。进了玄武门便是天子居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玄武门更加重要。
自从齐朝建立后,玄武门便由金吾卫守卫,不再隶属于屯卫将军的屯门监。由于齐文帝一直没有任命金吾卫大将军所以宫廷守卫实际上是由左千牛卫大将军崔玄远负责。按道理说还应该有一名右千牛卫大将军,但是弄不清天子是什么心思,依然空置。
对此人们只能说崔玄远才是真正的天子心腹。
“下马!”
“进宫腰牌!”
守门校尉索歪头打量了来者几眼,索要凭证,面前这身着七品的青色官服的少年郎英气勃发,实在是年轻得让人意外。
李信赶忙从马上跳了下来,解下腰带上的铜牌递上。
“等你许久了!怎么来得这么迟。”一名红袍武官从门内走出。
“曹参军!”
“上官!”
守门校尉与李信一起躬身行礼,齐朝五品及其以上穿红袍,这是中高级官员的服色。
“莫要虚礼!快跟我来!”曹参军身材魁梧,脸色黝黑,没有什么表情更没什么多得废话,直接领着李信往内宫而去。
守门校尉目送二人离开,眼睛里都是艳羡之色,“千牛卫啊,我守上一辈子也比不得这帮人。”
离得玄武门远了,曹参军这才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是千牛卫骑曹参军曹不疑,年纪比你大上一轮,家中排行老三,你叫我曹三哥也行,像那守门校尉一般叫我曹校尉也行......”
“曹校尉。”
李信不敢托大。整个齐朝有资格穿红袍的有多少人?不足千数!
曹校尉停下脚步,回头转溜着眼珠看了李信好几眼,叹了口气,他说:“你敬我这身红袍是吧?其实我就是个六品官,蒙圣上恩赐赏了身红袍当虎皮。”
“天子恩义!”
“我这人只会打打杀杀,脑子简单,做不得外官......”曹校尉又笑了起来,“所以天子可怜我,看我二十年鞍前马后,赏我五品的红袍,穿了出去外面的人都得敬我几分!”
李信接受前几日教训,交浅言深乃是大忌,只是自然而然的恭维道:“校尉劳苦功高!”
“跟随陛下的老人罢了,说来还是羡慕你。年纪轻轻就被委了千牛卫.....”曹校尉脸上倒是没什么羡慕之情,这十年来同僚中浮浮沉沉多了去了,自己依然吃着五品的俸禄,终日有酒有肉家中还有美妾,算是不错,也是看开了。
李信边走边听着曹不疑侃大山,什么当初在天子麾下从军曾经阵斩过突厥特勒,在终南山剿过乱匪......
在李信看来这曹校尉经历丰富却倒是质朴之人,没什么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