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咴咴......”
李王氏话音未落,几道马嘶人语,院门口停下好几骑银甲武士。为首一人身着青袍武冠下了马来,双手捧了一道锦盒,面无表情的扫视一眼,朗声道:“有敕!”
堂内老小都是傻了眼,有敕?皇帝对这安义坊的小门小户下达旨意?难道是要抓捕李信?
“二郎!”只往坏处想的李王氏六神无主,下意识挡在李信面前,想让儿子赶快翻墙逃跑。
“阿母休慌,我看不是来缉拿我的阵势。”李信缓缓起身,安慰着母亲。
哪怕外面真是来捉拿自己,自己也得束手就擒,外面的骑士衷甲骏马,分明是众军中精选护卫宫廷的金吾卫,哪里逃得出去?
“是宫中金吾卫!德明说的不错!”元岳也发现其中不对,“若是缉拿人犯,应该是廷尉或是洛阳官府中的官吏,怎么会派宫中带甲禁军?”
青袍官人看见院中有几处鸡鸭粪便,李信久久不出来接旨,有些不耐烦,径直在门口大声喊道,“陛下有敕,李信何在!”
李信家左右街坊听闻有天子敕旨这等稀罕事,都是涌了到院门口看热闹,惹得几名甲士连连挥鞭驱逐。
“李信在此!”
一家人连着元岳带着几丝疑惑,恭恭敬敬拜倒在院中,不远处一群鸡雏跑来跑去。
“小鸡小鸡快来接敕旨!”李元孝嫩生生的童言,惹起一片哄笑。
李新连忙致歉,“上官休怪,童言无忌。”
那青袍官人皱了皱眉头,也顾不得场面滑稽,打开黄绸锦盒取出一道墨轴云纹纸诏书,朗读起来。
“门下:朕闻欲求天下久固者在于得人......故开国沈国公李炼二子,植性忠孝,勇武异常,堪为虎贲......特授太子左卫行千牛备身事......”
随着敕旨的内容慢慢展开,李信、元岳,李王氏先是惊愕疑惑后是大喜。
太子左卫是护卫东宫的从七品官职,行千牛备身事,则是让李信不必去东宫戍卫,而是去充当翼卫天子的千牛备身。有点像李信本来时空两宋时期的本官与差遣。
齐朝官品贵重,寻常人等入仕莫不是先在八九品的绿袍蚂蚁起家,然后磨勘数年,才能转升一阶,若无军功或是显赫家世,一辈子能穿上五品红袍便是祖坟冒了青烟。
何况一般朝廷大员的子侄也是先授予后备的直斋郎,哪有直接授予实职的?
十六岁的少年郎起家便是从七品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哪家红得发紫的当朝权贵儿郎。
难道李信真有大机缘?堂上笑话余音尚在绕梁未销,立刻一语成谶。这是何等奇异之事?
抑扬顿挫之后,青袍官人又取出一道红绢包裹紫丝为结的盒子放在井旁瘸腿桌上,也不废话转身上马便要离去。
“上官止步,上官止步。”元岳在一旁喊道。
“何事?”那青袍官人扬鞭在手,顷刻便要奔驰,看见正主旁一小郎起身相留,不知何意。
元岳虽然并未得官,但是家中经商,迎来送往也是常见,知晓其间礼节,只见他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锦囊,学着家中长辈模样,上前一步双手奉上,“上官宣敕劳苦,这些许金银请为上官酬劳......”
“嗯?”青袍武官样貌雄壮,典型的关西大汉,此刻有些迟疑。他并非憨直之人,外间宣旨的使者多受财货也是知晓一二,思索片刻还是拒绝,“我是天子近卫武士,怎能收受同僚财货?”
“下官家贫。”李信一脸喜色,也跟了上来,言语恳切,“卑职家贫,此是通家好友,上官且收下,当做些许酒肉之资......”
青袍武官拱手致谢,“若是被宁侯知晓,少不得军棍伺候,心意我等心领了。”
“上官清廉自守,足为我辈楷模。”李信好不造作的拍了个马屁,又问道:“敢问上官,我见平常授职,皆是吏部派员,今日怎生劳驾上官?”
按照齐朝制度,官员授官都是中书省决策,门下省制诏,尚书省吏部派员执行。而今日为李信授官派的却是宫中金吾卫校尉,而不是吏部官员,这其中含义颇为玩味。故而李信有此一问。
“不该问的别问!”青袍武官闻言脸色不豫,出言提醒道:“你已经是天子近侍,要懂得规矩!”
拱卫天子的禁军最忌讳胡乱打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下官孟浪!”青袍武官的话点醒了李信,从现在起他的身份不一般了,刚刚的胡乱打听的确犯了忌讳。能违背制度,让金吾卫校尉直接来宣旨的有几位?
金吾卫们急匆匆的策马回去复命了,留下狂喜的李信一家人。
“二郎?”李王氏捧起那道锦盒,觉得自己身处梦幻,掐了掐手背,确定自己不是做梦,“这便是得官了?”
“伯母!这可不是做梦!”元岳抢着回答,他由衷为好友感到高兴。他日出门遇上平日眼睛长在脑顶的同辈也可扬眉吐气,‘我好友李信十六岁的太子左卫!你们能行?’
“得官了!”李信半喜半忧,喜的是天上掉馅饼平白无故得官,忧愁还在琢磨着刚才青袍武官那句‘不该问的别问’。
他为什么平白无故得官?难道他当日挟持宇文化的缘故?不可能!挟持贵胄子弟,让左千牛卫大将军崔玄远写保书,已经不可思议。何况宇文德还是门下省侍中,当日之事若是有心,很容易就能弄得明明白白。
这诏书能过门下省的复合?
他回头朝好友问道:“裕叔,我这官得的蹊跷,宣旨的上官更蹊跷。你族父是左屯卫中郎将,可有什么消息?”
“我家什么境况你也是知晓的,我那族父不过是个能上朝点个卯的闲散官儿。他那知道什么内幕!”
听到李信提及元休,元岳脸上喜色消退泰半,喃喃道:“前几日还吃了挂落,闭门不出,正在避祸。怎么会知道什么?”
元岳不喜欢别人提及他的族父,哪怕元休是前朝疏枝里唯一当官的人。元岳的父亲在世时就劝过元休,像他们这样的前朝余孽不要想着出仕当官,能保全性命已经不错了。更不要一门心思去巴结新贵宇文德,那是个翻脸不认人的主。
为了自家富贵,置煌煌青史不顾,亲手弑君,而且有着十几年交情越国公的侄子说砍了就砍了。投到这种人麾下岂不是与虎谋皮?说不定哪天就被卖了当替罪羊。
“也只有你这般问我了!”元岳盯着李信不似作伪的眼睛,摇了摇头,又说道:“担心这些没来头的干甚?”
元岳心思缜密,联系到这几月的事情,心中有了丁点头绪,不过他摇了摇头,不想思考这里面有什么,哪怕是有什么关节,谁又会对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少年郎起什么心思?他更觉得李信这样性格才是官场大忌。
“嗯。”满心依旧疑惑的李信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还是突兀,但不好明说什么,只好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暗中道歉。
质朴无伪,也许应该是谦谦君子所为。但是你要是真的这么做,言行如此,早晚得摔好几个跟头。李信暗暗发誓,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犯这样的愚蠢。
“你啊!”元岳叹了口气,幽幽说道:“还是得官太容易了!”
“你们还在闲聊什么?李信去请了四邻,就说今晚庆贺你得官,家里开宴。”
李王氏回头打断二人谈话,又将锦盒像宝贝一样贴在怀里舍不得放下,脸上的皱纹像是顷刻之间消失不见,数年前的那个国公府贵妇像是突然回来了。
听到消息的西市邻居们拎了一匹绢布或是一篮子鸡子腊肉上门庆贺,李王氏和他们有说有笑。这些日子,这些质朴的四邻可是帮了李家不少忙。
几个梳着垂髫的小孩进了院子讨喜钱,李王氏喜滋滋的摸出几百个大钱,让阿蓉用托盘装了发给这些小鬼,她又朝同样乐呵呵的秦大吩咐道:“秦大去装了牛车,我和阿蓉出去置办酒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