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说，陈家豪也很快见到了本人。
这个世界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偌大一个延江市，圈子小到令人发指。
杜白鹿觉得自己运气也是绝了，这是参加同学聚会吗？回国不到半天就遇到两个校友。
陈家豪也没想到，他要接洽的那个瑞士建筑事务所的代表是自己大学社团的学姐。
见面时，两人都愣了。
“白鹿学姐！怎么会是你？资料上写的是你的英文名字，我还以为是个外国人呢，早知道是你我亲自去接了。”
杜白鹿倒是无所谓，她不讲究这些，只是小小错愕了一下，不到五秒已经恢复到营业模式。
“好久不见，我也没想到会和你合作。”
“不不不，你可别这么说，我呀就一打工的，这项目的主负责人不是我，我好后悔今天没有亲自去机场。”
“没什么，我们这不是见面了吗？”
杜白鹿淡淡一笑，公事公办，算起来和陈家豪也有七年左右没见了，她着实不是那种多年不见还能亲切叙旧的人。
陈家豪是个人精，当然觉察到了这翻客套背后的陌生疏离，眼下也不是怀旧的时候。
“那我先带你去会议室开个会？”
杜白鹿眉头一挑，工作节奏好像有点快啊。
“学姐，不好意思啊，我们老板就这行事风格。”陈家豪凑在杜白鹿耳边压低声音。
“没关系，我可以配合。”
等到两人离开，众人纷纷拉着刚接人回来的老幺。
“小葵，那就是DF事务所新派来的建筑师啊？”
“对啊。”
“我去，大美女啊！”
“是挺漂亮的，皮肤也特别好。”小葵点头附和。
“我怎么听见陈总监刚才叫她学姐？”
“她本科也是p大的。”小葵补充，现在在这群人里，她知道最多。
“那她有没有说这次来待多久？”
一旁埋头干活的池旭突然抬头问了一句，瞬间吸引了办公室大多数人的目光。
“天哪，不得了了，池旭你也有被凡尘俗事打扰的一天，说！是不是动了心思了。”
坐在池旭旁边的刘昶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没有，White Deer嘛，我之前有了解过，她设计的SEVEN SENSES艺术馆，极光度假村，还有几个独立建筑的风格，我都挺喜欢的。”
池旭一本正经的说着，眼睛都没眨一下。
“DF里面两位创始人，加上Chris大神，所以我倒是没怎么关注过其他人，White Deer好像是最近两年才开始在业内杂志上露面的。”
另一位设计师李露微这时也插了句嘴，只是态度明显有些轻蔑。
刘昶显然也听说过杜白鹿的大名:“可我听说和咱们合作的不是mona吗？White Deer最近好像在负责瑞士一个酒店分店的设计工作，怎么会突然跑到中国来？”
池旭思索着，手指不时地敲两下桌子。
“昨天临时发来的邮件，告知我们换人了，但没说具体是谁，估计也是赶鸭子上架，呵。”李露微冷哼一声。
看似不屑一顾，其实话里的酸意和不耐谁都听的出来，之前和他们合作的mona，也不能说不优秀，只是和杜白鹿比还有些差距。
杜白鹿是国际上最近几年窜出来的新锐建筑师，设计的第一个作品就登上了业内好几个著名杂志，还有专栏介绍，这两年更是成了各大建筑杂志的常客。
最重要的是，她是个中国人，还那么年轻，让人更加嫉妒。
“谁知道呢。”
李露微冷哼了一声，回自己位子去了。
一个严肃，一个阴阳怪气，设计部两位大佬的反应让其他人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气氛有些凝固。
“呃……”作为老幺的小葵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应该做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我听说，她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在设计部待着，等尤总监开完会，应该就会正式介绍给大家认识。”
“怎么说，她挺好相处的，今天在车上特耐心和我聊偶像来着。”
一旁有同事顺利接过了话茬:“这么随和吗？我还以为他们这种海外回来的，身上多少都会带点优越感呢。”
“完全没有，真得特别温柔。”
“走走走，咱们回位置上慢慢聊。”
“走吧走吧，都回去工作啦。”
池旭扶了下眼镜，继续埋头工作。
一旁的李露微滑了椅子过来，顺带把他的桌子踢了一脚。
“嘿！”
“嗯？”池旭没抬头。
“你什么意思啊？”
“我没什么意思。”
“这突然要插进来一个陌生人共事，你就没什么想法？”李露微不依不饶。
“努力配合就行了，做完这个项目，她就走了，况且她和mona我都不熟，谁来都一样。”
“得嘞，我能指望着你池大设计师做出什么反应。”
李露微翻了个白眼，滑回了座位。
两位大佬没动作，设计部其他人大气也不敢出，倒是别的部门还没从余味中缓过来。
“你们瞅瞅刚才李露微那表情那语气，我的妈耶，可怕。”
“我看那大建筑师未来工作不好做。你说是不是啊，小葵？”
小葵讪讪地笑了两声:“不说了啊姐，我先回位置了，陈总监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在会议室里感受着完全陌生工作环境的杜白鹿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讨论的对象。
对于这个项目她只在飞机上粗略的了解过这个项目，开会时有些地方听得还不是很明白。
她有个小毛病，遇到疑问偶尔会习惯性皱眉，轻咬下唇，这个表情做得频繁些，在旁人看来，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杜白鹿和boss坐得近，表情变化都落在了众人眼里。
尤其是设计部总监尤亚反应最大，心想莫不是我们的方案出了什么重大性错误？
年轻总裁刚上任不久，平日里是个完美主义者，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杜白鹿的表情让他很不爽。
好不容易开完会，他让尤亚和杜白鹿两人留了下来。
“正式介绍一下，叶铭。”
高冷总裁说完自己的名字，不打算再多介绍什么，又指了指尤亚。
“设计部总监，尤亚。”
尤亚早就适应了叶铭的行事风格，朝杜白鹿点头微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White Deer，可以叫我杜白鹿，很高兴和贵公司合作。”
“如果我没记错，DF之前和我们对接的人并不是你。”
叶铭双手交叉放在会议桌上，声音冰冷，像个语感流畅的机器人。
“这个是我们的失误，我在这里代表DF再次向贵公司致歉，之前负责这个案子的建筑师前天不小心遭了车祸，身体方面不太方便，所以派了我过来。”
艾瑞尔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她这位老板素来冷静，又擅长游说，事情发生后，当即选定了她救场，杜白鹿无法拒绝，这才接手。
“那之前的设计方案？”尤亚问。
“看贵公司的意见，如果保留之前设计师的方案，那我负责和mona沟通细节，修改，以及做完未完成的部分。”
“如果，我想让你重新做一个呢？”
叶铭把手撑在下巴上，面不改色，与其说是问问题，还不如说是故意刁难。
“可以，只是在时间上可能会紧张一些。”杜白鹿点头，心里也清楚叶铭是试探，面上恭敬，您是甲方爸爸，我能说什么？
叶铭看杜白鹿答得爽快，心里更堵了，身子向后一仰。
“尤总监，带杜设计师去你们部门里，尽快把完整的设计方案交给我。”
杜白鹿和尤亚走后，会议室里的氛围才松了下来。
站在一旁的秘书小心翼翼地收起桌上的文件。
“叶总，你这是给她一个下马威吗？”
“我只是正常提要求。”
你看看她开会的时候什么表情，嫌弃谁啊！
叶铭整了整西装扣子，出了会议室。
“那新的设计图纸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画好的啊？”
“我瞎说的，你听不出来啊！”
今天遇到的问题，杜白鹿来之前多少预料到了点儿，还是免不了有些头疼。
和设计部的众人认识过后，她就到了自己独立的办公位上。
工作用品都已经摆放整齐，小葵还贴心地送了杯咖啡过来。
“我们陈总监请的，说是好久不见您了，开心。”
“是吗？替我谢谢你们陈总监。”
“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姐。”
“去吧。”
杜白鹿看了一眼咖啡，拿起又放下，一口没喝。
她先是给艾瑞尔那边发了消息，然后就开始看资料，看得太认真，身旁来了人都没发觉。
“学姐，你这咖啡都凉了，还没喝呢？”
杜白鹿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长出了一口气。
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了陈家豪，引的设计部众人连连侧目。
“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这缺点还没改？小心脏还是这么脆弱。”
陈家豪一闹，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期，生疏感顿时削减不少。
杜白鹿佯怒，瞪着他:“你笑起来怎么还是这么可怕，快别笑了，还工作呢。”
陈家豪指了指手表:“六点一十了，早下班了，走，我请你吃饭。”
杜白鹿一看手机，还真是，不早了:“谢了，不过我打算先去找白安，改天再约吧。”
“别啊，你来的第一天，我怎么都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改天吧，我回国这件事还没和白安说呢，要是让她知道我先和别人吃了饭，她得杀了我。”
杜白鹿开始关电脑，收拾东西，刚才忙忘了，手机没充电，电量估计只能撑到她找到白安。
“没关系，我和白安学姐也好久没见了，我一起请吧，你看你刚回来人生路不熟的，我载你，走走走。”
陈家豪一把拽起杜白鹿的手腕，朝尤亚挥了挥手，作势就要往外走。
“什么路不熟，我好歹在延江读过四年书……”
“老尤，人我先带走了，你们也赶紧下班吧。”
尤亚扬了扬手里的杯子，示意知道了。
杜白鹿一直被拽到了电梯里，实在有些哭笑不得，要不是上学时的关系还可以，她真要生气了。
“你都当总监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你不应该庆幸我没有被职场生活打磨的油腻圆滑吗？依旧是这么活泼开朗。”
“这倒真是。”杜白鹿抽了抽嘴角，他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风风火火的。
“学姐你变了不少，要是上学那会儿我敢这么对你，你不打我才怪。”
“你还知道？”杜白鹿被气笑了。
“不开玩笑了啊，我们是直接去白安学姐那儿吗？”
“嗯，你等一下，我翻翻地址。”
“不用了，我知道，偶尔会过去喝两杯。”
杜白鹿有些诧异，原来在她不在的日子里，大家或多或少都保持着联系，可能不频繁，但好歹知道近况。
自己自诩为白安最好的朋友，却连她的地址都要透过冰冷的手机屏幕才知道。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又一盏划过，正是下班时间，人行道，地铁口，公交站牌，到处都是忙碌了一天的人，昏暗的天色下，他们的脸模糊不清。
有时想想，真是失败啊，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