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扭曲的欲望
四十八
军军家来了个年轻女人，没有经过任何媒人牵线搭桥，女人主动找到军军家来要和军军结婚，安安心心过一辈子，这成了寨子里的新鲜事。
老皮皮和婆娘都死了，蠢蠢和军军已十七八岁，完全能自食其力的找到衣穿饭吃。军军的母亲花飞飞改嫁给布坨坨后，布坨坨对她很好，她打算给布坨坨好好生个儿子，到最后她只给布坨坨生了个女儿布拉晃。布坨坨为了延续香火，就将蠢蠢抱过去养起来作为自己的亲生儿子，将蠢蠢改名布拉什。
蠢蠢变成布拉什后，自以为得了时，在军军面前颐指气使，瞧不上军军，再没有回过以前和军军共同居住过的家，他认为那地方太穷，太不像样了，看了都会让他脸上无光。
布坨坨很喜欢布拉什，布拉什十分听话，把布坨坨当亲爹一般。布拉什在新家寨上很是霸道，不受欺负。
布坨坨家以前老爱和黄土毛家闹矛盾，一闹矛盾黄土毛就挑衅布坨坨：“要打架不是嘛，不如我们告下艺火（较个高低）嘛！”布坨坨打不过黄土毛，每次都只好忍气吞声算了。布拉什到布坨坨家后，布坨坨又和黄土毛闹矛盾吵起来，黄土毛又挑衅布坨坨，他话音未落，布拉什就抄起一把菜刀跳出来在黄土毛脸上划了条口子，还照着黄土毛的脑袋要切下去，吓得黄土毛连忙讨饶，布坨坨也说：“算了，放他狗日一码，看他妈X还骚冲不！”
黄土毛越想越气，他从来没丢过这样的面子，为了报复布拉什，搬回面子，便去派出所报案，举报布拉什偷砍林木的事，布拉什被公安局抓去关了起来。由于问题不严重，布拉什不久就被放了出来。进过局子的布拉什并不感到羞耻，而是更加耀武扬威了，飞扬跋扈，无人敢惹。几年后，布坨坨张罗给他找了婆娘，随后有了儿子。结婚后的布拉什俨然一副大当家派头，稍不称心就打婆娘，婆娘忍受不了折磨，偷偷跑了，从此再没回来过。布拉什虐待婆娘的丑闻是门缝里吹喇叭——名声在外，谁还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呢？布拉什又成了单身汉，大家都悄悄称他是“干**二气的单身汉”。
自从蠢蠢变成为布拉什后，就和军军没往来过，即使迎面相遇也互不理睬，仿佛成了陌路人。倒是布拉晃还常常来看她这个同母异父的军军哥。几年后，布拉晃嫁去了外地，也很少回来看军军。
军军住的是老皮皮留下的两间老房子，那房子原来是地主满月堂家的厢房，解放后改给了老皮皮。房子的年代着实久远了，板壁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板片在风雨侵蚀下风化得不成样子，好像一碰就会掉下来。寨里人们都认为军军会成单身汉，即使寨子是有名的好地方，柴方水圆地也肥，但谁愿意把姑娘嫁给无房无父、母亲改嫁、无人管束的孤儿呢？军军并不焦虑，也不寻他改嫁的母亲帮忙找姑娘。布坨坨问他是否愿意改姓改名成为自己儿子，他摇头不同意。
军军很喜欢养栀子花和画画，他在我们寨子画画很有名气，更是我们几个孩子崇拜的偶像。
马儿、傻傻和我都爱到他家玩，把他家当成了聚会游乐的好地方。我们看军军把栀子花枝泡在装水的玻璃酒瓶里，栀子花枝长出根须后，他就把它移栽到院子里。夏天，栀子花开满了他家院子，花香浓郁，他摘下些栀子花送给我们，我们拿回家挂在床边驱蚊子。
端午节刚过，我们还在小学堂里上学，军军就钻进沙坨、古子堡的密林里打五倍子来卖，用赚得的钱买来毛边纸和彩色蜡笔，临摹小学课本上的画，《乌鸦喝水》呀，《狼和小羊》啊??????他画得比课本上的画还逼真好看。我们都说军军将来肯定是个画家，而大人们都说军军将来会成为道士先生，跟着寨里埋死人的道士先生画神案。但是寨里的道士先生没有要收他当徒弟的意思，他也不愿给道士先生当徒弟。假期中，马儿、傻傻和我成天跟着军军疯玩，玩得不厌烦了，我们就取笑他，一起喊：“一、二、三，狗挑针，捡柴烧，烧破鞋，吹熄灯。”喊完后就哈哈大笑，军军也跟着我们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我们玩累了，倒在他床上呼呼睡去，直睡到傍晚才拖着绵软的身子回家。
那时候，军军简直成了我心中的神，我羡慕他养栀子花和画画的本事，也学他把摘来的栀子花枝插在装水的玻璃瓶，让它长出根须来，但是没有成功；也学他临摹小学课本上的插图，可就是画不像。
军军还要下地种庄稼，他种的粮食和蔬菜基本上就够他一年吃，他也根本不用向别人借钱借粮。我相信他向别人开口借钱借粮是没人愿意借给他的，谁相信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呢？除了种粮食外，军军还种经济作物，他让我们帮他剥花生种，我们几个很高兴，都专心地帮他剥着花生种，他把花生种中不饱米的次货择出来给我们吃，我们把不饱米的花生米扔进嘴里，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份美妙。花生种剥完了，我们也吃饱了。
到军军家来的女人叫风铃花，风铃花也是孤儿，原本是嫁给老吴寨子张家，因为那张家小子爱打她，她便和他离了婚，离婚后就直接找到军军家来了。有女人愿意和军军过一辈子，军军当然高兴。几天后，军军就和风铃花说说笑笑的到乡镇府领了结婚证。军军有了婆娘后，我感觉去他家不好耍了，因为我们不能再放肆的喊他“狗挑针”了，他都结婚了。从那后，我再没到军军家去耍过了，不过马儿和傻傻还是经常去他家耍，他们耍些哪样我也不晓得了，因为我和马儿、傻傻也很少摆龙门阵了。
四十九
后院灰毛的曾祖父尚蓓是民国时期的保长，是我们寨子的“大人物”。尚大保长很有文化，饱读诗书，写得笔好字，会吟诗作对，在远近几个寨子都很出名。
尚家原来人丁兴旺，整个家庭有三十多口人丁，寨里人认为他家有人有势的缘故是他们家祖坟葬得好的缘故，因为尚家总是喜欢找有名的阴阳先生为他们家看地。可是，尚大保长五十岁时得罪了乡里的韦大保证，保证职务被撤了。一年后，他们家发生了一场瘟疫，一个月内就死了十七口男丁。从此，寨子里相信阴阳先生的人少了，也没有那家说要找块好阴地葬人了，人们相信的倒是“福地等福人，福人有福地”古话。
尚家的男丁死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个老帽，是尚蓓隔房大哥家的儿子。为了延续香火，尚蓓抱养了土地坡张家的麻安，把张麻安改名尚麻安。尚麻安是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尚蓓死后没几年，他就将祖上留给他的田产全部当了抽鸦片。老帽实在看不过了，叫他不要再抽鸦片，好好照顾家庭和婆娘。麻安在烟床上朦胧着眼说：“哥啊，我的娘呀老子，田呀土呀都从这个罐罐里钻进去了，我啷改不抽嘛？”老帽没办法，只好摇头叹气。
解放进来后，麻安因为失了田土，家里一贫如洗，被化成了贫农，在新社会下，麻安的鸦片瘾戒掉了。解放那年，麻安的婆娘生了尚花毛。麻安的婆娘原来是个孤儿，痴傻邋遢，常遭人取笑。
生下尚花毛后第三年冬天，麻安的婆娘又要生孩子了，麻安不在家，婆娘的肚子疼起来，实在难受，她便跑到屋后竹林的一堆山灰上，脱了裤子，蹲着流泪。麻安从外面回来，看见婆娘蹲在山灰上呻吟，喊婆娘回到床铺上去生孩子，婆娘拒绝回到屋里。麻安说：“耶，你这个婆娘还日怪咦！”顺便给婆娘做了个鬼脸，婆娘忍不住“扑哧”一下笑了，这一笑就将孩子生了下来，麻安便把那孩子取名灰毛。
花毛和灰毛是我们寨子有名的傻子，花毛比灰毛稍好点，灰毛不但傻，还患有严重的风湿病，双手和双脚都抖得很厉害，连端碗吃饭都困难。很多人都以为花毛和灰毛两个傻货找不到女人，肯定要成单身汉。可事情并非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花毛二十岁时和外村里一个叫黄花花的哑巴结了婚，两年后灰毛也和外地一个补锅匠的瞎眼女儿小菊红结了婚，小菊红眼睛看不见，经常拄着根光棍探路，大家给她取了个绰号叫老戳。
黄花花生了三个孩子，一个男孩两个女孩。男孩叫尚大宝，患有水涝病，一年四季齁齁的，大家都喊他响水壶，响水壶喊惯了，便忘了他真名，响水壶也是个傻子；大女儿也是傻子，十九岁就嫁了人；小女儿虽然没进过学堂，但是聪明刁猾，爱赌钱，赢钱的时间比输钱的时间多。
老戳先是生了个儿子尚小梨，小名叫长狗，长狗不傻，但没进过学堂门。长狗五岁时，老戳又生了个女儿尚飞燕。尚飞燕是地地道道的傻子，长大后嫁给了个独眼龙，嫁过去三年生下了两个女儿，后来差点被一个推销寿衣的外地人拐走。幸亏被她丈夫的族里兄弟发现了，于是邀约族人将那推销寿衣的外地人和尚飞燕一齐拿下，将其一顿毒打，扣留了那外地人的钱财，只放了人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从此，尚飞燕只要看到他男人脸色不好，身上就会发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