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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出师

早晨,银丝般的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如烟似雾,笼罩住H城,模糊了一切。

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匆匆。上班族们好像前面有神灵牵着,后面有鬼魂推着向单位急赶。

一辆白色迷你款大众汽车在欧力文房地产公司门口戛然而停,车门徐徐打开,一条修长的玉腿馋人地慢慢伸出,接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女华丽登场。

她,长发飘飘;瓜子脸,象牙白;丹凤眼,黑白分明;小巧的鼻子高耸着,为妩媚的脸增添些高贵,下面,月牙儿似的小嘴向上翘起,透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这位美女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正赶往欧力文公司上班的男人们的眼球,他们眼睛里满是疑惑:这美女是谁?难道是新来的?但愿是!

这些男人的希望落空了,她叫王璐,金天建材有限公司销售部副主管,外号“冰玫瑰”。她今天之所以来欧力文公司,拿同事张小葱的话说:本座轻易不现身,无事不登三宝殿。

王璐来到欧力文公司门口,四下张望着,她在寻找自己的同事张小葱,昨天和她约好在这里碰头。

金天公司里,每个人都有外号,张小葱犹如《射雕英雄传》里的黄蓉,聪明、刁滑、任性,但是,外号一般取其歪邪之处,所以,公司人称她为“白骨精”,也有叫她“小辣椒”的。今天,她早已来了,正在玩手机,看见王璐,扬了一下五颜六色的小手,然后走了过来。

“败家的丫头,又换手机了?”王璐看着张小葱手里的手机问。

“嘻嘻,新出来的6s!”

“被人咬了一口的苹果有什么好?哎,多少钱?”

“六千多。”

“男朋友的钱?”

“嘻嘻,那当然,要不,要他何用?”

“你这么任性,看你们结婚后怎么办?”

“这年头,玩的就是任性!”

王璐听了不作声,只是“嘻嘻”一笑,然后向欧力文公司走去。

张小葱紧追了上来,小声地说:“姐,你今天酷毙了,看那些男人望你的眼神,都要把你活生生地给吃了!”

“是吗?我怎么没发现。”王璐说着走向电梯。

电梯里,张小葱依然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她告诉王璐,昨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肯定是春梦,你啊,我是知道的。”

“不是,我梦里抓了一条大鱼,周公解梦里说,梦见抓鱼,就是要发财,今天,我们肯定会一帆风顺,拿下这个欧力文公司的订单!”

“但愿是,要不,我们俩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到时候,雷公有你好看的!”

雷公,指的是金天公司总经理金天雷。说话声大如雷,办事雷厉风行,背后,公司职员都叫他雷公。昨天,他命令王璐和张小葱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后果自负。

“切,大不了没奖金!”张小葱满不在乎地说。

“奖金事小,拿下欧力文这个订单事大,这个,我可是在公司会议上保证过的,小葱,你可得支持我哟!”

“咱姐妹俩还说这个?我会尽我所有支持你的,只要不献身,什么都行。”

“死丫头!”王璐手指头轻轻戳了一下张小葱的额头,看了看电梯指示灯。

“拿下欧力文!”张小葱说着扬起巴掌。

“加油!”王璐说。二人轻轻一对掌,接着一阵“嘻嘻”地笑。

这样的任务、这样的场合还有笑,真是有鸡鸭的地方,屎多,有年轻女人的地方,笑多!

电梯在十三楼停下,王璐、张小葱挤挤眼,撇撇嘴,以排出那些轻薄之笑,然后一本正经地走出电梯。

此时,外面,淅淅沥沥的银丝细雨改为“啪啦啪啦”的黄豆大雨,花草树木被这雨砸得哆嗦着、呻吟着。

欧力文公司的前台是两个年轻的美女,一见到王璐和张小葱,脸上荡漾着的笑就是外面那灿烂的春花见了都自愧不如,她们热情地问王、张二人有何贵干。王璐说自己是金天公司的,说着恭敬地递出名片。前台接过去看了看,脸上的笑宛如池塘里的鱼,刚露头,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是滨海路上的那个金天公司吗?”一个前台问。

“是,是。”王璐、张小葱抢着回答。

“对不起,我们公司领导很忙,没有时间接待你们,二位请便。”前台做着手势,下了逐客令。

局势风云突变,这让王璐、张小葱彻底蒙了。张小葱不甘心,上前一步,欲问个究竟。谁知道前台根本不给她张嘴的机会,冷冷地说:“二位请便。”

王璐、张小葱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两个前台不再理睬她们,自顾忙自己的了。

王璐、张小葱只得怏怏往外走,出了电梯,来到外面门廊,张小葱做了个鬼脸,学着前台的口吻,道:“领导很忙,二人请便,切!”

王璐听她学得惟妙惟肖,不禁“呵呵”苦笑,望着外面的雨景,道:“我们这些搞销售的,遇到这种情况不意外。”

“不意外?”张小葱的柳叶眼变成柳叶刀,望着王璐,似乎要把她望个对穿,“这还不意外?我张小葱出道这么多年,算是销售行业的老前辈了,大风大浪也见过,但是今天这样的,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下逐客令的可是第一次,厉害,厉害!”

王璐细想一下,觉得也是,不再说话。二人望着外面的风雨,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唉,出师不利啊!昨晚我那梦白做了。”半天,张小葱小脚一跺,道。

“呵呵,不要泄气。”王璐说着走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张小葱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也坐下。

“你这位销售行业的老前辈,还不知道我们搞销售人的特点?”王璐问。

“当然知道啦!我们的特点是:得有外交家的腿,演说家的嘴,政治家的脸皮,还得有蚂蚁搬家的毅力!”张小葱的小嘴流利地说着,两片涂抹了唇膏的嘴唇银片似的上下翻飞。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这雨很是老成,不紧不慢,不大不小,使得整个世界都迷茫了。

二人就这么无聊地欣赏着外面的雨景,心里似乎也在下着雨,滴滴答答,答答滴滴。

一会儿,张小葱再也按捺不住,站起,问:“王姐,怎么办?”

王璐看了看电梯,又望了望外面的雨帘,站了起来,道:“走,回去。”

二人怀揣潮湿的心回到公司办公室,同事老蒋见了,悄悄来到张小葱面前,道:“美女出马,一个顶俩,白骨精,怎么样?旗开得胜吧?”

“那是,咱是谁?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一出场,就把欧力文公司的那些臭男人都倾倒了。”

老蒋是金天公司的老员工,职位一直原地踏步走。自嘲曰:打酱油的。因而被张小葱等人起了外号:酱油蒋。酱油蒋老到得很,立即听出了破绽,道:“倾倒了臭男人,那么,欧力文公司那些女人呢?异性相吸,同性相斥的。”

张小葱一听,脑海里立即映出欧力文公司前台那两个女人来,心里骂道:“你个酱油蒋,简直是长了狗鼻子,这么灵敏!”

“那些女人嘛,只剩下嫉妒了。”张小葱嘴硬地说。

“鬼——才——相——信!”酱油蒋一字一板地说,然后转身离去。

“不信拉倒,破酱油蒋。”张小葱对着酱油蒋的后背说,眼睛向王璐的座位望去,那里,空无一人。

此时,王璐正在销售主管严三强的办公室,她把今天所受到的冷遇向他做了简要的汇报。严三强,真是人如其名,他什么都要强,对手下要求极其严格,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所以张小葱他们背后送其外号“阎三王”(也有叫他“三阎王”的),还别说,他还真的对得起“鬼王”这个称号,他的鬼点子多得如天上的星星,出道这么多年,很少失手,因而得到金天雷的重用。

可能是鬼点子要用到大脑的缘故吧,严三强才四十多岁,便已谢顶,头顶裸露,如收割完毕的庄稼地,而周围呢?犹如田埂,上面稀稀疏疏地残留着一些茅草。

听了王璐的叙述,严三强嘴里嘟囔着“哦,哦,这样呀,这个欧力文公司”,心里却道:“谁叫你逞能的!”

“严主管,这个项目前期工作是你和老蒋负责的,你们之前和他们接触得怎么样?”

“我们没有太接触,我们没有太接触。”严三强反复说,谢顶的亮光一闪一闪的,让王璐的眼睛也跟着闪烁。

“不是说快要成功了吗?”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那么,之前你们是和他们公司谁联系的?”

严三强略一思索,回答道:“采购科。”

“具体哪一个人?”

“我是和他们的梁副经理联系的。”严三强改口说。

王璐已经觉察出了严三强在和自己打太极,但没有戳破,站起来说道:“那好,明天我去找这个梁副经理。”

王璐出来,心里似吃了个苍蝇,怪罪严三强在这么个关键时刻还在玩自己的小九九。

大公司,就是这么个情况,里面的人事关系,就如蜘蛛精的老巢——盘丝洞一样错综复杂。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张小葱端着咖啡过来,问:“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没有?”

王璐双手抬起,轻轻向前慢送,做了个极不标准的太极推手。

“意料之中,意料之中!三阎王看管自己的情报,和看管他那宝贝女儿差不多,要想从他嘴里得到情报,嘿嘿,除非用辣椒水、老虎凳之类的刑具。”

王璐琢磨着小葱的比喻,倒真是恰当。花心男人喜欢玩人家的女人,不由反躬自照,害怕别的男人玩自家女人,所以对自己家的女人看管得相当严,严三强可不就是!她对着小葱跷起大拇指,道:“小葱,你应该去当心理学家。”

“我应该去当心理医生,好给三阎王看病,他这种人,对上,就是一条哈巴狗;对下,就是一条野狼,嗷呜!”张小葱龇牙咧嘴学着狼嘶。

王璐被逗笑,说心理医生也不错,但是,心理医生得精神病的也不少。

张小葱翻着白眼珠,直直地看着王璐,道:“看我像不像得了精神病?”

“像,太像了。”说完,两人一阵笑,可是又不敢大笑,只好用手捂住嘴。

“哦,忘了,刚才严主管说他们以前和欧力文公司的梁副经理联系的。”

“假的,肯定是假的!”

“也不一定,反正死马当作活马医,明天,我们俩一道再过去,九点半,老地方见。”

“好嘞!”张小葱干脆地答道,小身子一旋,迈着猫步走了。

傍晚,下班的时间到了,张小葱麻利地收拾东西,这时候,严三强宛如鲁迅作品《孔乙己》中那些有钱人进咸亨酒店——手里拿着一沓资料慢腾腾地踱了进来。

张小葱一瞧,如老鼠见到老猫,伏身缩头,嘴里开始祈祷:“菩萨保佑,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千万不要过来。”

也许是平时香烧少了,或许她根本就没有烧过香,小葱的祈祷菩萨听闻不问。严三强径直来到张小葱桌子前,把手里的资料放在桌子上,说:“小辣椒,今天晚上加班,把这些资料汇总,明天早晨给我。”

“主管……”

“怎么?”严三强斜睨着张小葱问。

“没……没什么?嘻嘻。”

严三强不再说话,轻轻转身,轻轻抬起脚。

张小葱对着他的后背,挤眉弄眼吐舌头外加张牙舞爪,只恨自己不会气功,否则,定会让他五脏六腑受伤!

谁知道严三强早已料到小葱有这招,身子突然180度旋转过来。

他动作快,张小葱反应更快。只见张小葱正“规规矩矩,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地看着那份资料。

严主管扑了个空,但看到小葱那样,认为是自己的威严所致,心里冒出陈佩斯小品里的经典台词:“小样,和我斗,你还嫩了点,拜拜了你哪!”

见严主管真的离开了,张小葱双手指天,叫道:“苍天啊,你叫不叫人活了!”然后,身子一软,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半天,小肩膀开始抖动,桌子下冒出:“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怎么了?”

张小葱抬头一看,只见王璐站在身边望着自己盈盈地笑。

“王姐,我不活了,我活不了了!”

“什么能让我们的小可爱如此这般?只有一样,和男朋友约会。”

“今晚再约不成会,他就休了我,不,是我休了他,坚决!”

“这么可怜?这么严重!君子成人之美,你去吧,这个我来做。”王璐说着拿起桌子上的资料。

“真的?谢谢。”第二个谢字还没落地,人已经蹿出多远。

“做好,我放你办公桌上!”王璐冲着张小葱离去的方向喊,可是,人已经不见了。

王璐摇了摇头,怪不得说爱情似着了火呢。张小葱可不就是被爱情之火点着了,约会都火急火燎的。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王璐一人,她拿着那沓资料回到自己桌位上,坐下,呆呆发愣。刚才小葱的兴奋劲儿还在脑海里盘旋,想象中,她现在正和男朋友吃着烧烤逛着街。

可是自己……唉!

实际上,刚才帮张小葱的忙,王璐也有自己的考虑,她实在不愿意回家太早。

在这春天美好的时光里,寸阴寸金,如果一个女孩这么早回去宅着,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还没男朋友。

王璐可不就是这样!

这样的美女还没男朋友,难道天下的男人都瞎了眼吗?

当然不是,天下男人们的眼睛雪亮着呢!追求过王璐的帅哥可以组成一个加强排!

可是为什么她依然还是孤家寡人?这个说来话长,其中的难言之隐,只有王璐自己和上帝知道。

父母当然不知道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这朵花,眼看着要凋谢,这可急坏了王妈、王爸。可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有何用?没办法,王妈、王爸只好背地里四处托人给女儿介绍男朋友,然后死缠活磨,死拽硬拉着女儿去相亲。王璐根本没诚心,去相亲只是为了敷衍了事,结果可想而知。气得王妈、王爸整天唠叨不止。一次,王璐对父亲诉苦,要他劝劝母亲不要再唠叨了。

“看。”王璐把耳朵对着父亲说。

“看什么?”

“里面的茧子呀,都有水泥路面那么厚了!都是你们唠叨的。”

“这丫头,这丫头。”父亲傻笑着说,却又无可奈何。

父亲王长丰是教师,好对付,可是母亲陈桂花就不一样了,依然如故地唠叨着,而且还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惹不起,咱躲得起!”王璐自嘲地说,今天之所以不愿意早回家,就是为了躲着母亲的唠叨。

一直忙到晚上十点钟,才忙好。出来,在街上随便买了点吃的,然后驱车回家。到了家门口,已经快十一点了,心想,这个时候,父母应该睡着了,于是轻轻开了门,再脱了高跟鞋,准备蹑手蹑脚溜进自己的房间,经过客厅,只见父母正端坐在沙发上,看样子正等她哩!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父亲关心地问。

“加班。”

“哦。”父亲有些失望,作为父亲,矛盾得很啊!一方面希望女儿早点回来陪自己,另一方面,又希望她回来晚些——当然由男孩子陪着。

“璐璐,快过来。”母亲兴奋地喊道。

王璐一听,知道没好事,想尽快溜走,道:“妈,有事吗?没事,我去洗澡了。”说话的工夫,人已经到了自己房间门口。

“当然有事,快来,坐。”

王璐只好过来坐下。

“你欧阳阿姨给你介绍了对象,这个男的……”

王璐一听,一股羞辱感随即涌出,愤然道:“妈,你能不能不说这个!相亲,相亲,你们上次介绍的那个,就是癞蛤蟆都比他强百倍!”提起那次经历,心里一阵腻歪,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是我们失误,失误。”父亲赔着不是说。

“这个都怪你陆阿姨不靠谱,以后再也不相信他了,这个可不一样了,他……”

“不去!”王璐斩钉截铁地截断母亲的话,再怪罪道,“你们整天瞎折腾什么?我的事不要你们管!”

母亲一听,也不由得火冒三丈,大声喝问:“我们折腾,为了谁呀?不要我们管,有本事带一个回来呀!”

“反正我不去,要去,你去!”

“你……”母亲的手颤巍巍地指着女儿,脸上蹿起红——跳跃的火焰一般。

眼看家里一场战争要爆发,父亲这个老好人赶忙出来斡旋,道:“璐璐,你去洗澡。”说着一个劲儿对女儿挤眉弄眼。王璐站起来,冲进自己房间,“咣当”一声关上门,带起一阵强风,只把母亲火气扇得更旺,站了起来,欲追过去,被丈夫一把抱住。

陈桂花在丈夫怀里挣脱着,嚷嚷着,意思是王璐难道想在家待到老啊,诸如此类。

房间里,王璐躺在床上,母亲的唠叨穿门凿壁而来,她气恼地过去,开了音乐,再一头钻进被窝,那烦人的唠叨声终于消失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一轮春月从浩瀚的云海中生出,洒下一片清辉,这清辉和大都市的霓虹灯冲撞着,绞杀着。

春夜是不平静的,几只不知名的春虫躲在一隅,卿卿我我地谈着恋爱,又有几只为了争夺恋人而大打出手。王璐躺在床上,听着烦人的虫鸣,瞪大眼望着天花板。

难道她在生母亲的气?难道为自己至今没有男朋友而忧愁绝望?不是!和母亲的冲突就是这春天的毛毛雨,时间也不会久长。婚姻,靠的是缘分,王璐相信,她的白马王子正在某处等着自己,这个白马王子超过了某人一千倍、一万倍!

俗话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下,迫在眉睫的是公司订单的事。

现在看来,拿下欧力文公司的订单比预想中要困难得多。欧力文公司那两个前台毫不客气的逐客令,严三强那笑里藏刀的表情一一浮现在脑海里,这让王璐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处在黑夜的旷野中,看不到一丝光明,而四周的黑源源不断向自己压过来,压过来。

“干吗那么冲动呀?冲动是魔鬼。”王璐自责地想。现在,她后悔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接这个任务。

这是怎么一回事?

事情还得从前天上午说起,公司会议室里,中层以上领导会议正在召开。公司的业绩就悬挂在墙上的PPT上,一个箭头一路下滑,几欲探底。大家坐在那里一声不出,仿佛是在为那糟糕死了的业绩沉痛默哀。

大家知道,短暂的平静过后就是雷雨。果然,金天雷开始发威,一阵狂风暴雨,大家如风雨中的一棵小树——身子瑟瑟发抖,心呢?如汪洋中的一条小船。

接着,金天雷特别指出,强调了此诚危亡之秋也,要大家一起努力,渡过难关。

公司业绩不好,与销售部门有直接的关系。刚才,金天雷指着PPT,说公司的销售业绩逐月下滑,简直就是黄鼠狼下崽——一窝不如一窝!作为销售主管,这时候,严三强当然要表态。首先,强调了一下客观原因,说金融危机期间,各个公司都不能独善其身,多多少少都受到牵连,金天公司也一样,等等。

严三强的言下之意,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明显是在寻找借口为自己开脱责任。大家望着严三强的谢顶,佩服他真是聪明——聪明得绝顶。

最后,严三强表态说无论如何自己一定想办法,千方百计提高公司的销售量。

金天雷听了,本来阴沉的老驴脸并没有放晴,因为在他心目中,没有原因,只有结果,这也是商业公司普遍的准则。他问严三强,销售部门有什么具体计划没有。

严三强说正在想。

“光想有屁用!”金天雷拍着桌子吼道。

严三强低下头,老驴脸变成了猪肝脸。

“我问你,欧力文公司那个订单进展得怎么样了?”

“有……有些进展,但……”

“但什么?”

“进……进展不大。”严三强吞吞吐吐地说,声音小得似蚊鸣蝇吟。

这是台面词语,哪里能瞒过金天雷这个老江湖?严三强说进展不大,那就是压根没有什么进展,金天雷不由恼怒,大声训斥道:“你就是吃干饭的?还阎三王呢,简直是饭桶一个!”

再看严三强,猪肝脸变成了雨后的天空——七彩弥漫,头低下去,低下去。

“欧力文公司的订单,就是我金天公司的救命稻草,那可是大客户,拿下它,三年不愁,所以务必一定给我拿下!”金天雷说着,把桌子敲得“当当”响。

不知怎么一回事,今天严三强并没有响应金天雷的号召,这可稀罕!以前,他都恨不得把胸脯拍得“咚咚”响来响应的。

“怎么了?”金天雷问。

“这个……这个……”严三强欲言又止。

金天雷见他这样,吼道:“什么这个那个的!看样子,你根本拿不下这个项目,算了,从今天起,这个项目你就不要做了,我找其他人,哪个愿意?”说着眼睛瞟过大家,最后,落在王璐身上。

王璐一直躲在旁边不说话,金天雷的眼睛落在自己身上,她已经感觉到了,她是知道金天雷的秉性的——人粗而心细,他不会直接说这个项目由谁来做。他要那人自告奋勇地说!这样,无形中就增加了那人的压力。王璐心里明白,现在,如果自己不表态,肯定会引起金天雷的不快,会让他觉得自己不为公司分忧,没有担当。给他造成这样印象,以后就麻烦了。可是,如果现在自己站出来,肯定会得罪严三强。

思考了半天,王璐还是鼓起勇气站了起来,说道:“金总,既然欧力文公司这个订单对我们公司这么重要,如果没有其他更加合适的人选,那就让我来试一试吧。”

“好!好!好!”金天雷大声地夸赞,眼睛扫了一周再次落在王璐身上,声音震天响地说:“不是试一试,而是一定要拿下,拿下之后,奖金在原有基础上再加百分之五!”

“金总,我王璐不为那些奖金,一切为公司,明天,我就上门去做欧力文公司的工作。”

今天,严三强颜面扫地,这在本公司可是第一遭,不禁心里窝了一肚子火。现在听了王璐的话,心里骂道:“逞能!”转念一想,又有些释然,心里恶意地道:“这下有好戏看喽!”

散会后,王璐便来找严三强交接欧力文公司的事,可是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他的手机也关机了。

原来,严三强早就料到这一招,散会后,快速离开公司躲了起来。这样,王璐、张小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第二天一早贸然来到欧力文公司,结果,造成今天的局面。俗话说:商场如战场,一点儿不假,既要攻城略地,又要防范自己人在背后使绊子。

“什么人?我王璐又不是为了自己,大家不都是为了公司吗?你这样作祟,我偏偏做个你看看!”王璐心里发狠地说,严三强那镜子样的谢顶浮现,王璐伸出手,嘴里喊着“啪啪”扇了过去。扇过严三强后,心里慢慢平静下来,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一看,已经是八点半了,天啊!一骨碌爬了起来,赶紧去洗脸刷牙。新牙刷只把口腔、牙龈捣鼓得深痛。

冲出家门,一路小跑着向停车位跑去,一个中年男人迎面而来,一边慢慢地低头走,嘴里一边不停地念叨着:“中了,中了。”王璐想躲开,可是要赶时间,只好迎面走了过去。

中年男人看到王璐,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神神秘秘地四周看了看,声音小得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道:“王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中了五千万!”

“好,恭喜。”王璐甩给他这句话,绕开他,一溜烟跑了。

今天这样的一幕已经公开演绎N次了!

中年男人叫马天放,以前经商,发了点小财,就认为自己是中国的比尔·盖茨了。后来,被人骗了个精光,急于翻身,于是开始买彩票。越买越多,越买越穷,越穷越买,终于成迷,一次,自认为十拿九稳的一个号码,他买了十注,回到家里,那些百万、千万的钞票就在眼前晃动,半夜里,突然跃起,大喊:“我中了!我中了!”然后冲出门外,见人就说:“我中了五千万!”

大都市就是个大欲场,人人都在做着五颜六色的梦!只不过有的梦很美好,而有些梦却是凄惨无比,比如马天放之流。

上了车,心急火燎地往欧力文公司赶,无奈,第一个十字路口就是红灯,也许是开了这个恶头,以后,红灯是一个接着一个。

“可恶!”王璐望着红灯骂道,可是干着急,没办法,现在,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车子安上两个翅膀。心想张小葱肯定等急了,她可是个急性子,猴子似的,咦,奇怪了,这猴子丫头怎么没来电话催。

十点左右,终于赶到了欧力文公司门口,寻了半天,也没看到张小葱。“这丫头死到哪里去了?”王璐心里嘀咕着拿起手机。

正在拨号码,一辆红色MINI疾驰而来,王璐一眼认出那是张小葱的车。心里道:这丫头,我迟了,她居然比我更迟!

张小葱气喘吁吁跑过来,嘻嘻一笑,道:“王姐,等急了吧?”

王璐眼睛扫描仪似的把张小葱全身扫描一遍,道:“和男朋友黏糊到现在?你那男朋友有这么大的吸引力?”

“切,不是我黏他,而是他黏我,王姐,你不要搞错了!”张小葱的头扬了扬道,再做了Pose,挤了挤媚眼,“就我小葱这样的白富美还……”

“猫春,骚!”王璐说着抬脚向欧力文公司走。

等电梯的工夫,王璐再次扫描张小葱。

张小葱被看得直发毛,扭了一下身子,道:“讨厌,老看人家干什么?”

“和男朋友睡到现在?”

“滚!我张小葱是那样随便的人吗?”

“那怎么来得这么迟?”

“早晨赶到公司,把你做的资料送给了三阎王,这不就迟了。”

王璐大悟,心里道:“怎么把这事忘了。”

电梯来了,二人走进电梯。

“王姐,今晚我请客。”

“为什么?”

“你做的资料,得到三阎王的肯定了。”

“他可是不轻易夸赞人的。”

“非常时期,非常时期,自从上次被雷公K了之后,三阎王人变了很多。”

“那好,今晚,先到希尔顿吃大餐,再去宏达K歌,然后去深蓝做理疗。”王璐一连串报着今晚的项目。

张小葱紧紧捂住自己的包,小脸都吓得变色了,大叫道:“王姐,不带这样狠的,我可是个穷人,月光族。”

看着张小葱那样,王璐好笑,咬了一下嘴唇,抑制住笑,道:“刚才谁说自己白富美的?”然后走出电梯。

到了公众场合,张小葱再也没机会辩解了。

二人正儿八经地向欧力文公司走着,突然,王璐停止脚步,在张小葱耳边嘀咕了几下。张小葱“嗯嗯”点头答应。

到了欧力文公司前台,那两个接待员见还是昨天的那两位,冷眼以对。谁知道王璐、张小葱也根本没有让她们理睬的意思,径直向里走去。

等到那两位前台反应过来,王、张二人已经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刚才王璐交代张小葱的策略。

二人在过道上寻找着梁副经理的门牌,可是找了半天,有李经理、许经理等好几个正副经理,就是没有什么梁副经理。难道三阎王他……

正在不知怎么办之时,一个中年男人走上前来讨好地问找谁。

“我们找梁副经理。”张小葱回答。

“梁副经理已经不在本公司了。”

“不在了?”

“是啊,你们是……”

“我们是金天公司的。”

中年男人看了二人一眼,眼睛里全然不是美女,而是祸水了,热情洋溢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再挂上一层薄霜,随即走开。

看着那男人落荒而逃的样子,王璐、张小葱二人莫名其妙,一头雾水站在那里,大眼瞪着小眼。

这都怎么了?怎么一提到金天公司,欧力文公司的人就如见到了洪水猛兽似的?还有那个梁副经理,严三强前几天还和他联系,怎么现在就不在了?

楼道尽头,一个清洁工老头正在打扫卫生,张小葱自告奋勇地说:“看我的。”说着走了过去。

来到老头面前,张小葱掏出一包中华烟拿在手里,道:“大爷,歇歇,来,请您抽烟。”说着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老头本想拒绝,但是,看了一眼张小葱手里烟的牌子,伸手接了过来攥在手心。

张小葱伸出打火机,欲给他点燃。老人道:“这里不让抽烟。”张小葱只好作罢。

“姑娘,有事吗?”老人问,他知道没有白抽的好烟,特别对方还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她能搭理自己这个糟老头子?刚才那烟说白了就是买口费。

“梁副经理怎么了?前几天还在,这次怎么就不在了呢?唉,急死了,他还欠我钱呢!”张小葱煞有介事地说。

“他欠你的钱?”

“是的,好大好大一笔钱。”张小葱说着双手画了一个脸盘大的圆圈,“那可是我家老爷子的救命钱,他还在住院,等着这笔钱做手术呢。”张小葱说着,眼睛低垂,似乎急得欲哭。

“哦,哦,这样啊,这样啊。”老人深深被张小葱的孝心所感动而啧嘴感叹着,接着道,“那是该要,救人要紧。”四下看了一眼,低声道:“梁副经理已经被开除了,他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哦,这样呀。”

“你家老爷子贵庚?得的什么病?”老头问。可是张小葱已经转身,“嗒嗒”地走远了。

王璐看到张小葱走近,笑着问:“怎么样?明星,张大演员。”

张小葱也为自己刚才的高超演技对自己佩服不已,道:“小菜。”然后告诉王璐刚才老头所说。

“啊!原来这样呀。”王璐大惊道。

“我就说三阎王告诉你的是假情报吧,你还不信。”

“回去再找他算账!”

“那现在怎么办?”

王璐四下一望,道:“我们去找找这里的总经理吧。”

张小葱胆子大,立即应和道:“好!”说干就干,二人向总经理室走去,没走几步,一个前台接待员突然冒出,拦住她们的去路,说:“我找你们半天了,请你们二位离开,马上!”说着执着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们要找你们的总经理。”张小葱吓唬地说。

接待员倒真的顿一下,问:“你们和他约好了?”

“是的。”张小葱理直气壮地说。

旁边,一个年轻女子走过,让人眼前一片七彩之霞光,接待员跑了过去,二人说着话,不时望着王、张二人。

王璐、张小葱知道坏事了,肯定要露馅。果然,前台接待员走了过来,依然不卑不亢地做着手势说:“刚才姚秘书说了,没有的事,二位请便。”

王、张二人不再说什么,乖乖地下楼。那个前台接待员太“热情”了,一直把二人送到门外。

王璐钻进自己车里,张小葱随即也钻了进来。

尴尬警报解除,二人互相指着对方,大笑了一番。

张小葱猛然想起什么,说:“姐,你的戏彻底演砸了,我的戏彻彻底底成功,完美无缺,这样扯平,今晚我不请客了。”

“切,葛朗台!”王璐噘嘴道,半天,又道:“还是我请你吧。”

“好,荣幸之至。”

“请你吃米线。”

“切,葛朗台夫人!”

接着,二人进行了情况分析,可是分析了半天,也没分析出什么所以然来。

“肯定是三阎王给的假情报。”张小葱十分肯定地说。

“可是,为什么欧力文公司的人见到我们如临大敌?”王璐反驳道。

“这个,这个……谁知道呀,里面肯定有蹊跷!”

“是的,目前,我们第一要务是搞清楚欧力文公司为什么这么排斥我们金天公司,这样才能对症下药,否则,一切无从下手。”

“可是,欧力文公司的人连和我们说话都不愿意,那怎么下手呀?”

“还是回去问问严主管吧,我就不信他敢如此光明正大地欺骗我们!”

回到金天公司,王璐马不停蹄地直奔严主管办公室。

今年的春天有些奇怪,冷空气就如得了相思病的情人,三天两头来探望,让人觉得还在冬天。

严主管可不就是在冬天里!现在,他如蛰伏的冬虫,整天蜷缩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前天的会议上,丢人丢大发了!

他有些埋怨金天雷,怪他一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这些年来,自己鞍马劳顿,忙前忙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果没有我三强,你金天雷能有今天?!

他站了起来,来到窗口,望着天边的风景,那里,阴云笼罩,就如此时自己的心境。

工璐敲门进来。严三强一看,就知道她此行的目的,心里道:“这丫头现在志气高远,得防她一手。”

“王副主管,有事吗?”

“我刚刚从欧力文公司回来!”王璐望着严三强的脸说,她要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哦,怎么样?和梁副经理联系上了吗?”

“梁副经理被欧力文公司开除了。”

“啊!”的一声,严三强吃惊不小,身子颤抖了一下。

装,继续装,表演家,小丑!王璐心里鄙夷着,问:“你还不知道?”

“我哪里会知道?我又不在欧力文公司!你怀疑我骗你们?”严三强反问。

“说真的,我还真有点儿怀疑,你告诉我去找梁副经理,可是我们去了,他却被开除了。”

“我有必要骗你们吗?有什么好?”

王璐坐那里一声不吭,沉默就是默认,意思是:有可能。

“王副主管,你把我想得……”

“除非你拿出证据来证明,否则我就是怀疑你骗了我们,让我们白跑了一趟不说,还,还让我们无从下手,你也知道,金总非常看重欧力文公司的订单,假如他知道了又怎么想,他可是交代过的,公司的一切资源都要配合我们这个项目。”

严三强开始抵御,不是拿起盾牌来抵御,而是拿起手机,道:“我会证明的,等会儿。”说着,拿着手机走了出去,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看来非常机密。

王璐坐在那里等着,好大一会儿,依然不见严三强回来,她开始百无聊赖,眼睛瞟过严三强桌子的电脑,有股冲动,好想过去打开看看,也许能偷窥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比如,他给欧力文公司的报单之类。

“这样做是不是太龌龊了?”王璐犹豫,举棋不定。心里的光明磊落和卑鄙正在激烈绞杀的时候,严主管回来了。

好险啊!假如自己刚才打开电脑,肯定被发现。王璐庆幸着,看来,见不得人的事还是少干为妙。

“我刚才打听了一下,梁副经理确实被开除了,就在昨天!”严主管道。

王璐听了第一感觉是:这家伙怎么如此快就得到这个消息的?难道他在欧力文公司有内线不成?又想,自己是前天接受任务的,那时,梁副经理还在任上,看来,自己的怀疑有误。

“哦,这样啊,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抱歉。”

“你不是小人之心,而是妇人之心,呵呵,我吃点儿亏是小,公司的订单才是大。”严三强说着瞟了一眼王璐。心里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我三阎王做不成的事,你一个弱女子能做成?笑话!唉,有你受的!咱就等着看笑话吧。”

“主管,欧力文公司是根难啃的骨头,您有什么建议没有?”

“没有,没有,败军之将,何来建议?”

“谦虚使人发胖,呵呵,听说你在负责这个事的时候,进展很大,说来让我们学习一下,可不能保密哟。”

“刚才还拿针刺我,拿刀砍我,现在倒要我教你,哼哼,好事岂不都成你一个人的了!再说,你成功了,我怎么办?”严三强心里道,可是,既然王璐这么求自己,不开口也讲不过去,于是道:“铁杵磨成绣花针,事在人为。”

说了等于白说!王璐呵呵假笑,道:“谢谢主管了。”她知道从严三强嘴里不会掏出什么有价值的东两,于是告辞出来。

回到办公室,王璐看到酱油蒋正在忙着,站了起来,想了想,重新坐下,向旁边的张小葱勾着手。

张小葱看见,来到王璐的身边,说王璐的这个勾引动作让她耳红心热。王璐说她病人膏肓,不可救药了,有了男朋友还这么朝三暮四的,怎么得了。

张小葱回答说:“这就是我,你到现在才知道呀?”然后问王璐有什么事。

王璐看了一眼酱油蒋,然后对着她的耳朵交代了一番。张小葱“嗯嗯”点着头说:“这个容易,看我的!”

张小葱来到酱油蒋面前,嘻嘻一笑。酱油蒋见了,挠着身子说:“小姑奶奶,笑什么,我老人家最怕的就是你这白骨精的笑,疹人,看我这鸡皮疙瘩。”说着挠着自己的胳膊。

公司职员中,酱油蒋资格最老,就是金天雷也让他三分,其他职员可想而知,但是,张小葱就是他的天敌,他的克星!经常被张小葱耍弄,他曾经哀叹道:“我酱油蒋今生怎么就遇到你这个小妖精了!”

张小葱说:“我不是小妖精,而是白骨精。白骨精很有本事的,算大妖精之列吧。”

酱油蒋严重惧内,平时在吃喝玩乐方面沾光不少,和王璐、张小葱断绝关系又舍不得,就这样,酱油蒋拿时下的流行语来定位自己:痛,并快乐着。

一次,几人一起去酒吧喝酒,酱油蒋酒喝高了,喋喋不休,就如正在发情找情人的苍蝇,而眼角呢?挂着一颗黄豆大的宛如苍蝇屎的东西,那团东西,颤巍巍的,就是掉不下。王璐、张小葱当然非常厌恶,有心赶跑这只苍蝇。

张小葱出去转了一圈,然后回来,手臂钩住酱油蒋的脖子,对着他的耳朵叽叽咕咕一阵。

“啊”的一声惊叫,酱油蒋似乎酒醒了一大半,抬头四下张望,然后拎起包落荒而逃。

王璐问张小葱和酱油蒋说了些什么,怎么这么有效果。

张小葱正儿八经地说:“我告诉他,刚才看到他老婆了,可能在查他的岗。”

现在,张小葱趴在桌子上,问道:“蒋哥,在忙什么呀?中午有时间吗?”

“干吗?”酱油蒋戒备地问。

“请你吃饭。”

“不去!”

“这么不给面子?”

“我老人家被你整苦了,看到没有?”酱油蒋说着,指着自己稀疏的头发。

“那是你老婆折磨你的,与我有什么相干?切,不去算了,后果自负!”说着,转身欲走。

“干吗无故请我吃饭?”酱油蒋望着小葱后背不甘心地问。

“我请你吃饭?才不呢!喏,那位。”张小葱指着王璐说。

“是领导请呀,去,一定去!”酱油蒋说着起身收拾东西。他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三人来到公司外面的一个小饭店,选了僻静的卡座坐下,酱油蒋望着张小葱,不放心地问:“二位美女,怎么想起请我吃饭了?不会是鸿门宴吧?”

“我们请你吃饭还少呀?哪次不是我们买单?哎,酱油蒋,不是我说你,你现在钱包里不会超过一百块钱。”张小葱指着酱油蒋装着钱包的口袋说。

不幸被言中了,酱油蒋倒并没有显得多么难为情,只是呵呵傻笑了几下。

王璐欲开口,嘴动了几下,还是忍住了,吩咐服务员赶快上菜。王璐可不是吃干饭的,俗话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她得先喂饱酱油蒋,然后才好掏他肚子里的话。

菜上来了,三人一边吃,一边东拉西扯,酱油蒋吃着免费的午餐,分外香。

王璐吃得很少,似心事重重。张小葱这个红脸开始演戏了。她装着很关心王璐的样子,安慰道:“王姐,吃了闭门羹,没什么的,不要放在心里。”

老蒋正在专心啃着一根烤鸡翅,只啃得满嘴流油,没有听清楚,以为在说自己,停止了吃,一脸茫然地问:“闭门羹?什么闭门羹?”说着,看着手里的鸡翅,难道这是闭门羹?俗话说好奇的鱼儿先死,一点儿不假。

见酱油蒋中招了,王、张二人心里一阵窃喜。

“唉!”王璐叹了口一米见方的大气。

“我也不吃了!这闭门羹吃得,窝囊!”张小葱“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她要把气氛渲染足了。

酱油蒋见不是说自己,放下心来,一边继续啃鸡翅,一边道:“谁敢给你们二位姑奶奶吃闭门羹,不想好了,告诉我,是谁?”

“欧力文公司!”张小葱道。

“酱油蒋,向你打听一件事。”王璐不给酱油蒋脑子喘息的机会,紧接着问。

酱油蒋一听,就知道自己中招了,心里叹道:俗话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点儿不假!现在的他似一条蛇,想钻进洞里,可是尾巴已经被王、张这两位姑奶奶抓住了,只好顺着问:“什么事?”

“听说欧力文公司那个订单本来你们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为什么后来黄了?”

“这个……这个……”酱油蒋欲言又止,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王璐问。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张小葱半开玩笑地说,然后摩拳擦掌着。

“我就不说,你吃了我呀。”酱油蒋一边无赖地说,一边脑子里快速思考着,以寻找出解脱的方法。

“嘻嘻,蒋哥,求求你,说嘛。”张小葱见硬的不行,开始来软的了,他拉着酱油蒋的胳膊晃动着,央求着。

“是啊,酱油蒋,我们又不是为了个人,都是为了公司,为了工作,有什么不好说的。”王璐深明大义地道。

“告诉我,这个项目成功后,奖金我分你一些。”张小葱道,怕酱油蒋不信,补充说,“我说话是算数的。”

酱油蒋心里在做激烈斗争,如果不说,这两位姑奶奶现在定然饶不了自己,但说了呢?严主管那里肯定过不去,因为昨天他已经找过自己,交代说欧力文公司的一些事还是不足为外人道也为好!酱油蒋是知道严三强的秉性的:有仇必报!怎么办?酱油蒋绞尽脑汁地想着应对之策,天无绝人之路,心里一喜,有了!

“本来都快要成功了,可是,后来……后来……”

王、张二人睁大眼睛盯着酱油蒋的嘴,张小葱性急,问:“后来怎么了?快说!”

“唉,都是那个油盐不进!”酱油蒋叹了口气说,身子往后挪了挪。

“油盐不进?”王、张二人齐声问。

“对,油盐不进。”酱油蒋说着,气恼地把手里的鸡翅丢在桌子上。

“油盐不进是谁?”王璐问。

“欧力文公司老总,欧阳建业!”

“他怎么叫这么个外号,谁起的?”张小葱好奇地问,起外号,那是她张小葱的嗜好,也是她的专长,没想到还有同道之人。

原来,严三强和酱油蒋去欧力文公司洽谈出售钢材的事,这欧力文公司真是难以攻克,经过一年多的公关,梁副经理才被拿下。数量、价格基本敲定,大家都皆大欢喜。梁副经理说最后还得欧阳总裁拍板。这下,严三强和酱油蒋又忧心忡忡了。梁副经理见了安慰说可能没问题,以前,自己呈上去,欧阳总裁很快就会批下来。

第二天,梁副经理把报表呈送给欧阳总裁审批。欧阳总裁看了看,白了梁副经理一眼,毫无表情地说道:“你先回去吧,这个暂时放我这里。”

梁副经理感到事情不妙。果不其然,以后那报批表就一直放在欧阳总裁那里了。严三强、酱油蒋本来的希望就如装在炮膛的炮弹,只等发射出去落地开花。可是现在,那炮弹就装在炮膛里,迟迟不射,等得都要发潮生锈了。二人一连追问梁副经理。梁副经理两手一摊做无可奈何状。

严三强和酱油蒋没有办法,全力来攻欧阳建业这个堡垒,但使用了各种手段,半年下来,居然毫无进展。一天,严三强气恼地道:“难道他是钢铁做的,油盐不进?!”

就这样,“油盐不进”这个称谓在严三强、酱油蒋、梁副经理等小圈子内部传开了。以后聚会,他们对欧阳建业不称为欧阳总裁,而是用“油盐不进”代替了。

“哦,这样啊!”王璐、张小葱恍然大悟。

“油盐不进,油盐不进,嘻嘻……”张小葱嘴里念叨着嬉笑不已。

酱油蒋听了,来了兴致,说自己农村有一个堂哥,一天,他拿着一个秤砣上下翻看,居然看到秤砣底部有一个洞,大惊,道:“不好了,秤砣生虫喽!”

于是乎,“秤砣生虫”就成了他的外号。

张小葱一阵大笑,狂笑。王璐被传染,跟着笑了几声,指着酱油蒋,道:“你们真是够可以的,在自己公司到处给人家起外号,还居然跑到人家公司给人家起外号,特别还是那个欧阳总裁,如果他知道了,哼哼……能成功,那才怪呢。”

“哎,酱油蒋,你们对欧阳总裁使用了什么方法?他有什么爱好没有?”张小葱问。

“小姑奶奶,你们这鸡翅,只值油盐不进这个外号。”酱油蒋貌似讨价还价地说道。

“嗯嗯,好蒋哥,说嘛,说嘛,人家想听嘛。”张小葱站起来,绕到酱油蒋背后,举起小拳头,为他捶背。一边捶,一边对着王璐挤眉弄眼。

“小姑奶奶,你不要温柔,你一温柔,我就害怕!”酱油蒋说着抖着身子,却并没有挣脱开小葱的手。

“给你捶背还不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切!”

“白骨精对唐僧好,还不是想吃他的肉?”酱油蒋回答道。

张小葱看软的不行,人如东北风的天气——说变就变,脸色一沉,狠劲儿地捶了一下酱油蒋后背,道:“不说算了,谁稀罕?中午单你买了,王姐,走!”

酱油蒋一听,慌了神,拿起包,夺路而逃,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酱油蒋这个宴会主角不在了,今天的宴会也就结束了,张小葱重新坐下,望着满桌子的残羹冷炙,问道:“王姐,怎么办?”

王璐没有回答,她坐在那里,想把刚才酱油蒋所说的分析一下,无奈饭店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道:“这里太吵了,走,换个清静的地方。”

咖啡馆里,音乐如谈谈的月光那样飘荡着。王璐、张小葱坐在那里感到心情舒畅了许多。

“怎么办?”张小葱用汤匙搅着咖啡再次问。

“热办!”王璐回答。

“人家油盐不进根本不吃你那一套!”

“我就不相信他无懈可击!”

“对,即使他就是个秤砣,咱姐妹也把他炒着吃了,这次,吃定他了!”张小葱发狠地说,把咖啡当作油盐不进,端起来猛喝了一口,“咦,那个油盐不进肯定是个糟老头,有什么吃头?”张小葱偷梁换柱地说,她想活跃一下气氛。

“死丫头,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你要知道,人家可是块肥肉,多少人抢呢!拿雷公的话说,拿下他,三年不愁!”

“那是,欧力文公司是全市房地产的龙头企业,可是,现在由油盐不进把着关,我们从哪里下手?”

二人陷入了沉思。

王璐端起咖啡,慢慢嘬着,咖啡下去,问题上来,她问:“小葱,你说欧力文公司为什么这样排斥我们金天公司?”

“我哪知道?”

“我怀疑严三强和酱油蒋向我们隐瞒了什么。”

“为什么?刚才酱油蒋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都是那个油盐不进。”

“我怀疑……我怀疑……”

“什么?”

“我也说不清,凭直觉,这里面水很深。”

“证据?”

“你想想,假如油盐不进否定了我们的公司,这样的事一般只有公司决策层人物才会知道吧。”

“对,哦,明白了,公司下层是不会知道的,那两个前台和那个中年男人……”

“还有那个梁副经理,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被开除了?我怀疑……”

“你怀疑三阎王和梁副经理有交易,并且还被油盐不进知道了?”

“不能瞎猜的,得有证据,我们下一步就是要搞清这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对症下药,三阎王那里肯定掏不出什么了,现在,我们主要是从……”

“酱油蒋!”张小葱插话道,“摆平其他人,我不敢说,摆平酱油蒋,我张小葱还是有把握的。”

“这个只能悄悄地进行,明天,我们还去欧力文公司,再一再二,他们不能再三轰我们走了吧。”

“我觉得没必要,人家都那样了,我们还厚着脸皮去,简直就是自讨没趣!”

“刘备还三顾茅庐呢,得有诚心,俗话说:心诚则灵。”

“我们老是那样,显得我们笨,得变通,用什么办法呢?”张小葱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思考着,半天,一拍桌子,道,“王姐,我看不如这样。”张小葱说着把嘴伸过来,对着王璐的耳朵叽叽咕咕一阵子。

王璐听完,不禁竖起大拇指夸奖道:“你这丫头,还真有一套!说你是白骨精,一点儿也没冤枉你。”

“那是,我是谁?白骨精,他油盐不进就是唐僧,我要抓住他,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吸他的骨髓!”张小葱说着张开小嘴,露出白白的碎牙。

“恐怖!”王璐说着伸出巴掌,隔着老远扇张小葱的嘴。

“好你个油盐不进,你就等着吧,本姑娘张小葱白骨精来啦!”张小葱说着握起小拳头。

“拿下油盐不进!拿下油盐不进!”二人一起振臂而呼。

王、张二位美女如此这般发狠要拿下欧阳建业,只让远处欧力文公司总裁办公室里的欧阳建业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欧阳建业并不是张小葱所说的糟老头子,而是一位真正的帅哥。

他今年三十来岁,中等个子,由于瘦而显得略高;白皙的长脸,上面有几处凹凸,透出沧桑,增强了男人的魅力。银杏眼,天空皓月似的。不知是金丝眼镜还是其他的缘故,那眼神冷静、犀利、威严。

不知道是不是留过学的原因,沾了西洋人的光,他的鼻子直而挺,直挺得让很多男人绝望,让很多女人心痒。

要说欧阳建业外貌的短处,便是那嘴唇,乌青,青中泛紫。有经验的一看便知,那是经常熬夜的结果。

昨晚,又熬夜了,可能是受了点寒,现在欧阳建业坐在那里,一边看着一份报表,一边拽了手纸擦着鼻涕。

这份报表就是梁副经理呈送上来审批的那份,他已经看过两遍了!这次,他又仔细地看着,然后从桌子上拿出另外一份表来对照着,看着看着,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觉得准确无误后,欧阳建业把金天公司的报表随手扔进垃圾箱里,然后拿下眼镜,揉了一下眼,刚要按铃叫姚秘书进来,电话响了。

电话是某位领导打来的,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欧阳建业一听就知道他是说客——为梁副经理说情的。领导们一般都这样,替人办事,永远不直接说,就如佛教中的传教,让人禅悟。

欧阳建业略一思考,抢占先机地说正要向他汇报一件事,梁副经理因为严重违反公司规定,董事会决定开除他,并且结果已经公布,就在前天!

那位领导嘴里哦哦着,说开除梁副经理那是公司内部的事,与自己无关,自己只是找欧阳总裁聊聊天。欧阳建业再三表示感谢领导的关心。

放下电话,欧阳建业坐在那里,心里道:“好个梁天成,一点儿不像男子汉!既然做了就应该承担后果!居然还找领导来求情,哼哼,你这样做,能起什么作用?唯有让我更加看不起你!可笑!可鄙!可恨!”

欧阳建业这样看待梁天成,只把梁天成的电话招引来。欧阳建业看着手机,眉头一蹙,真是应了那句话:说曹操,曹操到。

可能是那位领导告诉了梁天成已经回天无术,这次梁天成一改常态,口气硬得能斩钉截铁!上来就责问欧阳建业为什么开除他。

欧阳建业用了四两拨千斤的招式来对付落水狗,冷冷地说开除他的原因,董事会决定书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自己无须再做说明。

梁天成恼羞成怒,道:“难道我梁天成除了欧力文公司就不能活了?可笑!”

“我知道你本事大,所以,欧力文公司这座庙已经容不下你这尊佛了。”

“我在欧力文公司这么多年,里面的一些东西我是知道的。”梁副经理威胁地说。

“那你应该明白,欧力文公司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规模,不是靠三拳两脚的功夫,欧力文公司和我一样,清白得很,至于商业秘密,那是受法律保护的。”

“欧阳建业,告诉你,你这样,你讨得什么好?你也不看看,公司的人有几个喜欢你?”

“我欧阳建业就是这样的人,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欧阳建业说着,声音越来越大。

“你妈的×,你等着!”梁天成骂道。

“梁天成,告诉你一个道理,骂人是无能的表现,我再告诉你,我欧阳建业从来不怕威胁,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来,我在这里等着!”

“你妈的……”梁天成黔驴技穷地再次骂道。

欧阳建业不给他继续骂下去的机会,随即掐断手机,然后身子往后靠了靠,回味着梁天成刚才的话,想了想,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保姆的电话,嘱咐她每天都要按时接送儿子豆豆,路上千万小心,一旦发生什么意外,马上通知他。放下手机,他又琢磨着是不是要雇个保镖,他知道穷途末路的人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的,可是转念一想:不该来的,永远不会来;该来的,怎么躲也躲不掉,于是放弃了那个想法,刚要继续工作,突然“阿嚏”,接着喷嚏声不断。

打扮妖艳极致的女秘书姚美丽应声而入,屋内顿时增色不少。姚美丽扭着水蛇腰,踏着模特步走来。刚才听到欧阳总裁连声打喷嚏,细心体贴的她拿来了感冒冲剂。她不知道此举是画蛇添足,因为欧阳建业感冒很少吃药,只是用身体和病毒硬碰硬,拿他的话说:这样可以增加身体的免疫力。

姚美丽走到近前,“阿嚏,阿嚏”,欧阳建业又是一个喷嚏连着一个喷嚏。

“总裁,您感冒了吧,给,感冒药。”说着,伸手把药递了过来。

“姚秘书,你又换香水……”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又是一个“阿嚏”,赶忙伸手拽了几张手纸捂住鼻子。

“怎么?总裁,您不习惯这个牌子的香水?我马上就去换。”

“告诉你,我不喜欢任何一种香水!阿嚏,阿嚏。”

“哦,知道了,您感冒了吧,把这药吃了。”

“谢谢,我没感冒,阿嚏。”

“总裁,您吃了嘛,您吃了嘛,吃了,感冒就会好了。”姚美丽嗲声嗲语地劝着,手里的感冒药在欧阳建业的面前晃动着。

欧阳建业不敢拿开捂着鼻子的右手,别扭地伸出左手指了指姚美丽,再指了指门。姚美丽只好拿着感冒药怏怏走出办公室。

见姚美丽走了,欧阳建业拿开捂着鼻子的手,气恼地用手扇了扇空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他知道姚美丽的好意,只是这好意往往用错了地方,就如把膏药贴在没伤口的地方,好难受的!

唉,女人多,知音难寻啊!欧阳建业不由感慨。然后拿起桌子上一个相框,相片里一位美丽的女人正冲着他灿烂地笑。

“安娜,我好想你。”欧阳建业看着相片喃喃地说。

相片中的女人叫曾安娜,是欧阳建业的妻子。二人相识于加州大学,他们二人可谓相亲相爱,心心相通。不幸的是,三年前,曾安娜死于一次车祸。想到那次车祸,欧阳建业就捶胸顿足地后悔不迭。那次,本该是他去接儿子豆豆的,可是自己临时有事,于是打电话告诉妻子去接儿子。

曾安娜本在开会,散会后匆匆去接儿子,结果发生了不幸。那天,他闻讯赶到,看到妻子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他跑过去抱住妻子,呼喊着妻子的名字大哭起来,这是他自成人以来第一次哭!

妻子去世后,他和儿子豆豆相依为命。欧阳建业这些年事业上是顺风顺水、蒸蒸日上,可是家庭却支离破碎。这也许是人生没有完美的吧。

失去了曾安娜,欧阳建业人变了很多,脸色如那秋天的气候——越来越冷,话也少了,性格也是越来越坏,动不动就发脾气,弄得公司职员见了他,就如老鼠见了猫似的。

虽然他的脾气是如此坏,可是,喜欢他的女人却非常多,因为人家可是钻石王老五,手里管着几十亿的资产呢!

在那些女人中,女秘书姚美丽就是其中的一位。姚美丽认为第二届欧阳夫人非她莫属!因为自己很有优势,按漂亮,姚美丽自认为自己不输于任何一个女人,不,简直是鹤立鸡群!(女人都这样,丑八怪都认为自己是西施。)为了保持自己的优势,她刻意地化着浓妆,只要她出现在一个地方,那里总是显现七彩之光;再者,自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了防止别的女人有非分之想,她防范着每一个靠近欧阳总裁的女人。有了以上的优势和策略,现在,她已经把自己看成是欧阳总裁的准妻子了!不但在工作中尽心尽责,而且还细致入微地照顾他的生活。只是欧阳总裁有时候并不领情罢了,比如今天。

姚美丽回到自己桌位上,手机响了,原来是他!问她今晚有没有空。

“没空!”姚美丽没好气地说,刚想掐断电话,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在欧阳总裁那里受到了冷落,今晚可以在他那里得到补偿,这样也可以报复欧阳总裁,谁让他不知好歹!于是问:“在哪儿?”

“老地方,七点半。”那人回答。

这边,欧阳建业伸手在相片上擦了擦,好擦去上面的飞尘(其实已经非常干净了),伸嘴亲吻了一下“妻子”的唇,再认认真真地把相片放好,刚想继续工作,突然想起什么,伸手按铃,立即缩了回来,拿起电话,告诉姚秘书,让她下午去趟豆豆的学校,代替他开家长会。

要自己去开家长会?!这不是……姚美丽想入非非,放下电话,举臂高呼:“耶!”然后赶紧打了电话告诉那人,今晚自己要加班,约会取消。

此时,王璐正在金天雷的办公室,她把两次去欧力文公司的经过向金天雷做了汇报。其中,受到的冷遇做了详细介绍。金天雷听了大吃一惊,道:“有这回事?”

“看来,欧力文公司把我们金天拉进黑名单了。”王璐颓丧地说。

“也不能这么肯定,在事情没搞清楚之前,你和张小葱千万不能放弃,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就应该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金天雷鼓励道。

“这个是我们的销售准则,不会忘记的。”

“没忘记就好,没忘记就好,哎,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我和小葱商量好了,准备查清欧力文公司为什么如此排斥我们的原因,这样才好对症下药。”

“我看可以。”

“金总……”王璐欲言又止。

“什么?”金天雷望着王璐,一脸疑惑地问,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公司员工全力配合我的工作。”

金天雷一听就明白了,于是道:“你放心吧,我会打招呼下去的,让他们全力配合你,只要你拿下这个订单,什么都行。”

王璐听了,精神一振,道:“谢谢金总。”然后,怀揣着尚方宝剑出来。

王璐走后,金天雷打了电话,让严三强过来一下。一会儿,严三强来到办公室,金天雷劈头就问他和王璐交接得怎么样。

“还没交接。”严三强如实地回答。

“什么?你还没和她交接?”金天雷眼睛瞪得圆圆的,真正成了雷公了。

“这两天,我都没看到她的人!”严三强回答着,心里琢磨着:肯定是那小蹄子过来告黑状了。

“不会吧?她整天都在办公室,怎么会见不到她?睁眼说瞎话!”

“真的,不信您问问老蒋、小李他们。”严三强把自己的盟友搬了出来,然后寻思:一会儿回去交代老蒋和小李,以做到攻守同盟。同时又担心金天雷现在就把老蒋和小李找来询问。

好在金天雷并没有往下追究,交代道:“马上交接,这么重大的事!”

严三强回到自己办公室,打了电话让酱油蒋过来,首先询问王璐今天有没有去金总办公室了。酱油蒋不知内情,实话实说,说她刚从金总那里回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小蹄子,不,是老蹄子,阴着呢!你阴?那老子就陪你玩阴的,哼哼!”严三强心里恨恨地道,然后对酱油蒋说:“金总刚才发火了,怪罪你我为什么不和王副主管她们交接欧力文公司的事,自己为了不牵连其他的人……”说着,眼睛瞟了一眼酱油蒋,说这几天没看到王璐。

“我真的没有见到她!”严三强睁大眼睛说,“老蒋,你是知道的。”

酱油蒋是谁?一听就明白了,他严三强一方面在向自己递话,一方面是在讨自己的谢。

“真是精明,一箭双雕!”酱油蒋心里道,然后来个顺水推舟,说王璐、小葱她们最近确实是很少在办公室。

“她们不来找我,难道我们还去求她们?真是的!”严三强气愤地说。

“是,是。”酱油蒋打着哈哈。

“还,还到金总那里说三道四!”严三强说着端起茶杯,“啪”的一声放下,“老蒋,你说和这样的人怎么共事?”

酱油蒋是了解王璐的,她不会背后说三道四,可是又不好直接替她辩解,只好坐在那里低头装着在听。

严三强见他那样,也不再继续发火下去,问酱油蒋怎么和王璐她们交接。

酱油蒋糊涂了,说一切都听从主管的。

“恐怕我们那些手段不能和她们说吧?传出去,不好听的。”

“是啊,是啊。”酱油蒋挠着头道。

“这就牵扯到我们的报价问题,这里面……”

“知道,知道。”

“报价单我已经修改了,你看看。”严三强说着把报价单递了过来。

酱油蒋一边看,一边说:“好,好。”看完过后,又把报价单还给了严三强。

严三强猛然想起什么,大声道:“实际上,我们都已经交接过了。”

酱油蒋一脸疑惑地望着严三强,问:“交接过了?什么时候?”

于是,严三强把王璐去他办公室询问他们和欧力文公司哪一个联系的事说了一遍。

“那还交接个屁呀。”酱油蒋说着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

“就是!不过,程序还是要走的,以防别人抓我们的小辫子。”

“那好,我现在就去把她们找来。”酱油蒋说着欲往外走。

“蒋哥!”严三强喊道。

酱油蒋站住,他知道严=二强改喊自己蒋哥,那不是白喊的,肯定有事求自己,于是重新坐了下来。

“蒋哥,你看,欧力文公司订单我们没拿下来,还惹了一身骚——被金总骂了个狗血喷头不算,更让我们感到对不起的是梁副经理——他可是个不错的人,所以,我不想……”

“主管,有事你尽管说。”

“我不想把事情扩大,再牵扯到其他人,那样,我们良心也会不安的!”严三强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放在桌子上。

“你是指……”酱油蒋看着严三强一脸疑惑地问,突然好像明白过来,没等严三强回答,伸手拿起那包香炯装进口袋里,说道:“主管,您说的是她吗?”

“她指谁?”

“那个天上的彩虹。”

“对,是她,实际上,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帮我们穿针引线而已。”

“那我们不把她说出来就是了。”酱油蒋说着站起来走了出去。

一会儿,酱油蒋领着王璐、张小葱来到严三强办公室。严三强首先客气了一番,说交接迟了,然后再次申明这几天确实没有看到王、张二人。王、张二人当然客气地说没什么。接着,交接正式开始。

严主管把自己和酱油蒋与欧力文公司打交道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说是通过一个关系,认识了梁副经理,双方达成合作意向(这个关系反正不重要了,因为梁副经理已经被开除),报价是经过双方长期艰苦谈判最终达成的,最后,就是酱油蒋那天在饭店所说,卡在了欧阳总裁那里。

“是什么原因欧阳总裁不同意和我们合作?”王璐问。

“这个我哪知道?”严三强双手一摊说,“知道倒好了,我们可以对症下药。”

“按说谈判的价格,首先要征得欧阳总裁的意见。”王璐说。

“事前,梁副经理已经和欧阳总裁通过气,欧阳总裁并没说什么。”严三强杜撰道,反正梁副经理她们找不到,这叫死无对证,至于油盐不进那里,嘿嘿,更是彻底没戏。

“前面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后来怎么就变卦了呢?”王璐说,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严三强。

一直低头抽烟的酱油蒋听了,不由抬了一下头,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严三强,再迅速低下去,一本正经地抽烟。

交接按说到此为止,严三强害怕夜长梦多,心里下着逐客令:“怎么还不走?”可是王璐的屁股好像长在板凳上了,她稳妥妥地坐在那里等着严三强提供更有价值的东西。

几人就这么坐在那里,但是,又无话可说。气氛压抑得恐怕连鬼都受不了要跑的。

酱油酱当然是人不是鬼,他更受不了了,“咳咳”假咳了两声,拿起刚才严三强给的一支香烟,叼在嘴里,欲掏打火机。

一只纤细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夺过他嘴里的香烟扔进烟灰缸里。酱油蒋知道没人敢这么做,唯有张小葱这个白骨精。

果然是她。张小葱憋闷得几乎晕厥过去,又不好溜走,坐在那里心惶惶的,见酱油蒋欲抽烟,嚷道:“讨厌,不给抽!”

看着那支好烟在烟灰缸里粉身碎骨了,酱油蒋心疼得不得了,反问:“你男朋友不抽烟?”

“他敢!”张小葱犀利地说。

看张小葱那样,联想到自己的老婆,酱油蒋不由叹气道:“你们女人啊……”后面的“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不敢说出来。遵循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准则(这是酱油蒋一贯对付老婆的方法),酱油蒋把屁股挪到离张小葱远一点儿的位置,然后伸手欲掏烟。

“我看你敢抽!”张小葱说着奔了过来,扑向酱油蒋香烟的老巢——口袋。

酱油蒋慌神了,赶紧伸手护住,可是张小葱已经抓住了一半。酱油蒋喊道:“救命呀,女汉子杀人啦!”

张小葱一边抢夺,一边回答:“我这是在救你,知道吗?”

“你救我?”

“是啊,抽烟等于自杀!”

“那谢谢你的好意了,我自杀我乐意。”

二人僵持不下,王璐大度地笑。严三强有心说上班时间,你们这样成何体统,可是又担心王璐再追问欧力文公司的事,只好由着二人胡闹。

张小葱见征服不了酱油蒋,把手伸进酱油蒋的腋下挠他痒痒。

“嘻嘻……”酱油蒋立即松开手。

张小葱随即抢过那包香烟跑开,酱油蒋拼命在后面追着,他知道那包香烟在张小葱手里,肯定会是尸首两处。

“好了,不要闹了,让人家看见,还指不定说我们销售部怎么的呢。”严三强训斥道。

二人这才停止打闹,但是,憋闷的气氛也一扫而光。

严三强看了看手表,道:“快下班了,今晚我请客,我们销售部门大团圆一次。”

王璐站起来说自己还有事,恐怕去不了。这样,今天的交接会到此结束。

出来后,张小葱问:“姐,刚才,三阎王晚上请我们吃饭,你为什么不答应?

“你认为他是真心请我们?”

“管他真心不真心,吃了再说,不吃白不吃。”

“嗟来之食,我才不吃呢!”

下午下班,张小葱又去约会了。王璐虽然和她相差不了几岁,可是觉得与她已经有代沟了。像张小葱这样的90后女子有两控:男人控和手机控。而自己呢?有一控,那就是父母的控制!

害怕回去再和母亲打冷战,王璐极不愿意这么早就回家,可是不回家又能干什么呢?不至于就这么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吧。现在,她恨不得公司里有忙不完的事,最好能够忙到半夜。她坐在那里,办公室空落落的,而她的心更是空落落的。

听说最近上映的那部叫《剩女的爱情》的电影不错,不如去看看,可是想到这个电影名字,心里不免感到怪怪的,自己可不就是剩女一枚!

还是去看看人家剩女是如何谈恋爱的吧,向人家学习学习,争取早日把自己嫁出去,省得父母整天啰唆。王璐这样想,下了楼,坐进车里,刚要发动车子,手机响了,是最近挖掘的一个新客户打来的。

这个客户是一家小公司的老板,叫叶祥,四十来岁,身材瘦而高,喜欢穿黑色衣服,远远望去,似一只黑天鹅。

第一次接触,王璐就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因为她发现叶祥黑眼珠少,白眼珠多——标准的好色之徒。即使这样,王璐丝毫不敢透露出半点儿厌恶感,因为做销售这行,什么样的人都能碰到,有些男人,心里装着龌龊,见了美女销售员,心痒痒得猫抓似的,虽然口头再三表示愿意合作,可是光打雷不下雨——合同就是迟迟不签,其用意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想潜规则。

王璐有心推辞,可是想到公司目前的处境,于是问是不是签合同。叶祥说如果陪她吃晚饭,他就立马签。

王璐说如果签她就陪他吃晚饭,而且是她请客。叶祥当然不答应,说哪有美女请客的,这不是丢他的人吗。二人争执了好一会儿,叶祥就是不松口,整得好像王璐吃他的饭菜不是权利而是应尽的义务似的,王璐无奈,只好由着他了。

驱车来到约定的饭店,叶祥已经站在门口恭候了。王璐不由大为感动,连声说不好意思。

可是,进到饭店坐下后,王璐就开始后悔了。因为只看到叶祥一个人。于是问道:“就我们两人?”

“干活人要多,吃饭人要少。”叶祥俏皮地回答,然后热情地为王璐倒茶。

这是过去流行于农村的话,王璐猜测叶祥肯定是泥腿子出身。

“酒要热闹,茶要静。”王璐说,一边观察着周围情况。饭店里有很多食客,心里放心不少。

叶祥“呵呵”地傻笑,问王璐喜欢吃什么。王璐说随便,只两人,吃不了多少的。谁知道叶祥把王璐的话当作了耳旁风,对着服务员这个那个地点了好几个硬菜,王璐怎么劝都无用。

一会儿,菜上来了,叶祥从包里拿出一瓶五粮液放在桌子上。王璐见了连忙说自己不会喝酒。

叶祥眼睛超声波似的看了王璐一眼,说哪有销售员不会喝酒的。

“我……我这几天胃不舒服。”

“你那是胃缺酒,嘻嘻。”叶祥幽默地说,“来,喝点儿,酒是年轻剂,越喝越年轻。”说着给王璐斟酒。

这是时下酒桌上的流行语,王璐听了感到极其别扭,心里道:“真不会说话,难道我老了吗?”

王璐刚才猜对了,叶祥真的是农村出身,老婆也是农村的,而且一字不识。上帝在造她的时候,没有给她知识,但是给了她勇气。其勇气和《水浒传》中的母夜叉孙二娘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苏格拉底和林肯二人之老婆都不能望其项背。今天,老婆又欺负了他,于是跑m来借酒消愁。前天对王璐印象深刻,觉得她不但漂亮,而且气质非凡。

中医说缺什么补什么,今晚叶祥要在王璐这里找到美丽与温柔,于是一个劲儿地劝她喝酒,不时与她碰杯,和美女碰杯,等于间接和她……

六七两酒下去,叶祥的脸本来是黑土地,现在上面开满了鲜艳的花朵,红灯笼似的眼睛看王璐也是越来越大胆,再一杯酒下肚,那红灯笼扫过王璐鼓鼓的胸脯。

王璐感受到那眼神的威力,心里厌恶,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身子往后靠了靠,说道:“叶总,合同的事……”

“一会儿签,一会儿签。”叶祥一边说,一边来给王璐斟酒。

“叶总,不能再喝了!”王璐伸手阻止道。

“再喝点儿,酒逢知己千杯少。”叶祥说着咕嘟咕嘟地给王璐的酒杯斟满,眼睛贪婪地盯着王璐拿着酒杯的手。

王璐感到要坏事,放下酒杯拿起手机,装着看微博,悄悄给张小葱发了信息:您好,蓝翎饭店。

这是和张小葱约定好的暗语。二人深知做销售这一行,危险系数几乎到十,为了以防万一,二人学着电影电视里情报人员接头的情景,只要一人遇到危险,立即向另外一人发出“您好”的信息。您好,就是代表说我现在很不好,赶快来救驾。还别说,这招还挺管用,王璐几次解了张小葱的围。没想到王璐今天也用到这一招了。

王璐巴望着张小葱赶快来救驾,而此时,张小葱和男朋友在夜总会里玩得正酣呢!那里的音乐震天响,有心脏病的人站着进去,保证躺着出来。张小葱和男朋友及其一帮狐朋狗友一边喝酒,一边随着音乐扭动着身子,根本没有注意到王璐发来的短信。

这边,叶祥千百次地劝王璐喝酒。王璐一边应付着,一边看着手机,盼星星盼月亮地盼,无奈自己的手机就是不响,心里骂道:“那丫头怎么了?”

当叶祥再次给王璐斟酒时,王璐伸手罩住酒杯,结巴着说:“叶……叶总,我真的……真的不能再喝了。”

“那我们换个地方继续喝。”

王璐知道叶祥是想去歌厅,那里是包间,更危险。

“不,不,不。”王璐拒绝道,感到头脑发涨,浑身无力,她强撑住,心里寻思着得赶紧找个理由迅速离开这里。

找个什么理由呢?正在犯愁的时候,手机响了,一看,是张小葱发来的信息:马上到!!!

原来一曲终了,张小葱这才拿起手机,一看,大喊一声:“糟了!”赶紧拨通了王璐的电话。

王璐大声地说着话,以使叶祥能够听得见。二人对话着,意思是王璐必须现在就过去和她一起玩。王璐说自己正陪着朋友呢,脱不了身。

“不行!”张小葱吼道,“你现在不来,我们就彻底断绝关系!”

放下手机,一脸无奈地说:“叶总,你看这人讲不讲理?不去,要和我断绝关系!”

叶祥哪里知道她们在演戏,但也没表态,只是呵呵笑。

“叶总,要不,我们一起过去吧?”

“不了,那里不适合我这个年纪的。”

“您还年轻得很呀,我们一起去吧。”

“你能不能也不去?”叶祥商量地说,他心里本来已经安排好了,等会儿去歌厅继续喝酒——把王璐喝醉,再把她送到宾馆……

“可那边我实在交代不了!走,我们一道去,人多热闹。”王璐央求着。

“那种场合真的不适合我。”叶祥说道,屁股赖在板凳上一动不动。

叶祥越是说不去,王璐越是热情地劝,最后,叶祥道:“那你一人去吧,我回家了。”

“叶总,合同的事您看……”王璐说着把合同和笔放到叶祥面前,“我知道您说话算数的。”

叶祥无奈,拿起笔签了自己的名字。

“不好意思了,多谢您的盛情款待,改日我一定请你。”王璐说着拿起合同看,无误,放心地装进包里。手机再次响了,电话里传来张小葱的喊声,让王璐赶紧过去。

“您看这个不近人情的姑娘!”王璐一边埋怨,一边穿上外套,拿起包,告辞出来,捋了一下胸脯,长长舒了一口气。

大街上,王璐踉踉跄跄地向自己的车走去,几乎和一个妖艳的女人撞了个满怀。

“讨厌!”那女子看着王璐说,可能是闻着了王璐身上的酒气,伸出手捂住自己的鼻子。

王璐刚要道歉,旁边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我不吃嘛,我不吃嘛。”

原来妖艳女人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望上去,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王璐感到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小男孩就是欧阳豆豆——欧阳建业的儿子,而那个妖艳女子就是姚秘书。家长会很晚才结束,现在,姚美丽带着豆豆来吃饭。

可是豆豆正生着气呢!

刚才,姚美丽去参加家长会,班主任陆老师一见,马上“欧阳豆豆妈妈,欧阳豆豆妈妈”地叫个不停,只把姚美丽叫得心花怒放。

跟着陆老师来到办公室,陆老师马上变了脸,拍着桌子训斥她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欧阳豆豆除了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之外,还整天调皮捣蛋。今天打哭了这个男同学,明天又吓哭了那个女同学。昨天,他把一只蜥蜴放在女生杨果果的书包里,结果把杨果果吓得呼啸地哭。

姚美丽并没有说自己不是欧阳豆豆的家长,而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装着认真地听,嘴里啊啊哦哦地应付着。这时候,她才知道当家长的难受,因为陆老师一直在毫不留情地训斥着她。以前,听人家说到了学校就如下地狱,她姚美丽还不信,现在明白了:无论你多有钱,无论你官多大,只要来到学校,唯有听老师的。

姚美丽唯唯连声答应着陆老师的要求,说回去后一定加强教育。

“她不是我的妈妈!”豆豆叫嚷道。

姚美丽身份被揭露,脸上更加鲜艳,只好坦白说自己是豆豆父亲的秘书。

陆老师深深地看了一眼姚美丽那七彩身躯,眼睛里所蕴含着的意味就如中国诗词里的意境——无穷无尽。

家长会结束后,姚美丽没好气地带着豆豆去吃饭。附近一家饭店的酸菜鱼是姚美丽所喜欢的,于是她要带着豆豆一起过来吃。

豆豆小嘴噘得老高,极不情愿地跟在姚美丽后面磨磨叽叽地走。今天他实在太生气了!第一,他本来就不喜欢姚美丽。第二,她刚才冒充了自己的妈妈。在豆豆心目中,自己的妈妈是世界上最美丽最温柔的女人,而她姚美丽算什么?丑女人一个!第三爸爸本来答应今天来开家长会的,可是他再次食言。

到了饭店门口,豆豆死活就是不愿意进去。他报复地说要姚美丽带着他去吃肯德基,这可打着了姚美丽的死穴上了,姚美丽那是一闻肯德基的味道就想吐。

姚美丽心里恨恨地道:讨厌,这么倔的孩子!如果是自己亲生的,非把他的屁股打得稀巴烂不可!可是,现在人家是小少爷,得伺候着人家,等将来……哼,非治治这个犟驴不可!或者干脆把他送走,越远越好,最好送到国外。这一点,姚美丽早就盘算好了。

刚才,豆豆见姚美丽骂这位阿姨讨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见说服不了姚美丽,于是跟在王璐的后面就走,姚秘书慌忙紧跟上。

“小朋友,听妈妈的话。”王璐好意地劝道,然后一头钻进自己的车子里。这时候,头更加痛,身子更加无力,肚子里呢,翻江倒海着。张小葱又来电话问怎么样,脱身了没有,她马上就到。

而此时,豆豆和姚秘书还在斗着气——他抱着电线杆子死活不走。王璐虽然肚子里难受极了,但还是被豆豆的淘气吸引,她津津有味地看着这对“母子”斗法。男孩子猛然松开手跑开,那位“母亲”赶紧追去。

王璐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昏昏沉沉中感觉有人在喊自己,睁眼一看,只见张小葱敲打着车玻璃,不停地在喊:“王姐,王姐。”

王璐打开车门,欲下车,这才感到浑身无力,头锯拉似的痛。

“姐!”张小葱一跺脚,再一头钻进车来,埋怨道,“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一边说,一边查看着王璐的身子,好在并没有什么异样。

张小葱把王璐接到夜总会。王璐得意地拿出合同炫耀。张小葱看了看合同,不屑地说就这么一点儿数目还把自己搞得这么危险,值得吗?

“没钱,一分钱都是好的。”王璐说。

几人一直玩到十一点才罢休,当王璐再次拿起手机时,只见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父母打来的。

原来王璐迟迟不归家,这急死了父母,特别是母亲陈桂花,她本来准备今晚和女儿决一死战呢!

父亲王长丰当然害怕,他现在的心里是秫秸打狼——两头怕,既怕老婆吃亏,也怕女儿吃亏,这两个女人可都是他的心头肉!他今晚舍弃了自己平生最大的爱好——下围棋,坐在客厅里小心地陪着老婆,心想关键时刻自己能够出手解围,虽然不能一举定乾坤,但也能下点雨,希望浇灭家里的战火。

到了夜里十点多钟,还不见女儿回来,母亲与女儿决斗的决心和瞌睡虫同场厮杀着,但还是决心占了上风。她坐在那里唠叨着,说女儿已经这么大了,还不懂事,让她的心都操碎了;又说某某,比自己还小几岁,孙子都抱上了!现在这个男人条件那么好,既帅又有钱,用当下的流行语来说,那是真正的高富帅,简直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她居然相亲都不愿意,简直是……陈桂花后面不说了,找不到合适的语意来形容女儿的无知愚蠢。

面对老婆的唠叨,这时候,王长丰一贯的对付方法就是装聋作哑。他默默坐在一边埋头吸烟。二人就这么等着,到了十一点左右,依然不见女儿回来。

“你死人呀,还不赶快打电话问问!”陈桂花催促道。

这时候,王长丰不再聋哑,拿起手机,可是打了半天,居然没人接。王长丰拿着手机无奈地向老婆摇着头。

“这死丫头,肯定故意躲着我们!”陈桂花道。然后发狠地说:“今晚,我就在这里等,有本事就不要回来!”

二人继续等着,这时候,瞌睡虫占了上风,陈桂花一个哈欠连着一个哈欠打。

到了十二点左右,依然不见女儿回来,二人有点儿慌了,因为女儿从来没有这么晚回来过。他们交替着用手机打电话,直打到手机发热,打到没电,依然没有人接。

母亲的怨气跑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担心。一个意识在脑海里冒出:难道出什么事了?又一个意识赶忙出来否定:不会,不会,怎么会呢?

陈桂花再一个电话打过去,可是还是没人接,这下是彻底慌乱了,骂道:“这死丫头,死到哪里……”赶忙伸手捂住嘴,因为自己的一句话里出现了两个“死”字。

“还不想办法!”陈桂花冲着丈夫喊。

“整天女儿这个,女儿那个。”王长丰嘀咕道,然后在手机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到张小葱的电话号码。

“还不赶紧向你家老佛爷报平安,看你回去,他们怎么收拾你!”张小葱提醒道。

王璐拨通了父亲的手机,报了平安,然后驱车往家赶,心想等待她的肯定是暴风骤雨。果然不错,一开门,母亲陈桂花劈头就问:“怎么现在才回来?”父亲则站在一边,关心地看着王璐。

王璐理亏,赶紧解释说和几个朋友在一起玩。

母亲听了心里盘算着:和几个朋友玩?里面肯定有男孩子!说不定有未来的女婿呢!女孩子是应该多交际的,这样一想,气减少了很多。

父亲王长丰发现女儿脸色苍白,憔悴了许多,依然不放心,再次问今晚怎么不接电话。

“歌厅,太吵,听不见。”

父亲也不再多问了,可是陈桂花心里依然装着刚才男孩子的问题,问道:“朋友中有没有合意的男孩子?”

母亲的一句话,叶祥那色眯眯的样子潜水艇似的在脑海中冒出,不由厌恶,叫道:“妈!”

“怎么?没有?”

“没有!”王璐响亮地回答。

陈桂花的希望如外面夜空中的流星,滑了一道亮光,便被黑暗吞没,语气不由大了点,说:“那还是去见见你欧阳阿姨介绍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女儿已经冲进自己房间里去了。

陈桂花见了不由更加气恼起来,冲到王璐门口,对着门大声嚷:“这次,不去也得去,由不得你!”

王长丰赶紧上来拉住老婆,说这么晚了,该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上个狗屁班!”陈桂花一屁股坐下,“我都没脸见人了!”陈桂花说着双手捂住自己那见不得人的脸。

王长丰一看就知道有事情,忙问怎么了。

原来今天上午,陈桂花参加了几个姐妹的聚会。女人们在一起,聊天的内容无非是两样——丈夫和孩子,这就是女人的全部。大家口吐白沫大谈自己的孩子如何如何(实际上在展示自己的成果),唯一陈桂花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害怕大家问她女儿的事。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老同学张星语过来问她女儿在干什么。

“在一家大公司当经理。”陈桂花夸大地回答。她这么一夸大,才算和大家打了个平手。

大家纷纷夸赞说璐璐有出息,说璐璐这个孩子小时候就聪明,从小看大。接着大家问该成家了吧。

这一问,如一根刺,戳到陈桂花心头上,无奈,只好如实回答:“还没呢。”

“那肯定有男朋友了。”

“没有。”陈桂花破罐子破摔地回答。

大家彼此望了一眼(当然没有逃过陈桂花的眼睛,她敏感着呢),然后纷纷猜测说肯定是璐璐的眼光太高了。

“那是!”陈桂花不无得意地回答。说过才后悔,因为她本想要她们给女儿介绍几个男孩子呢,这下好了,路堵死了。

事情并没有按照她想的那样发展。也许做媒是女人们的本能之一吧,也许是她们恶意而为之(至少陈桂花有这个感觉),姐妹们开始主动热情地操心起来!有的说大家一起努力,为璐璐介绍男朋友;有的说大通路上有大龄青年相亲会,璐璐可以去看看;还有的说电视相亲也不错……陈桂花坐在那里,就如一个乞丐,大家在施舍她。

陈桂花越想越气,拍着自己的脸,发狠地说:“告诉你,王长丰,我这张老脸都丢尽了!这次小冤家不去相亲,我……我就不活了!”说着一阵风地冲进自己的卧室。

声音是如此大,连王璐也听到了。她躺在床上心烦意乱,眼睛呆滞地四下望。朦胧的月色透过纱帘飘进屋子里来。那一点的朦胧白在王璐心海里掀起涟漪,不由得被吸引,站起来到窗口,掀开窗帘。

春末的夜晚是美好的,春月如情人的眼睛,是那么含情脉脉,可是又是那么遥不可及,周围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宛如一颗颗钻石在等着情人们来采摘。

看着那些钻石,王璐不由悲怆起来,自己曾几何时也拥有这月亮般情人眼睛的注视,也拥有这星星般的钻石啊!只是……唉!

初恋是刻骨铭心的,特别是对于一个涉世未深、情窦初开的女孩子。王璐的初恋是高中的同学,他叫刘一鸣,瘦而高,戴着一副深度眼镜,于是王璐从来不叫他名字,只喊他“眼镜”。

眼镜最吸引王璐的地方是他的头,确切地说是他的头发。他的头发黑、密、长,如郁郁葱葱的森林。眼镜有个习惯性动作,那就是每当长发垂下要遮住眼睛时,都要抬手捋一下,再猛地一甩,小眼睛眯着向上斜视,傲视群雄的模样,这在那时的王璐看来,简直是帅呆了,酷毙了。

可这只能算喜欢,而不算爱恋。真正让王璐由喜欢到爱恋的是眼镜干了一件在她看来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个时候,王璐家还住在水田县县城。县里唯一的高中学校里有许多来自农村的复读生,他们仗着自己资历深,有的还是回了两三次锅的老油条,根本不把学妹学弟们放在眼里。下课铃一响,饥肠辘辘的他们当当地敲着饭盒,一窝蜂冲进食堂,再目中无人地一哄而上,横冲直撞地挤进买饭队伍的最前面,那阵势简直和土匪差不多(实际上刘一鸣他们背地里也是这么叫他们的),大家对“土匪”们是敢怒而不敢言。

一天早晨,四个“土匪”又来插队,正好插在眼镜的前面。眼镜早就看不惯他们的行径了,见他们排在了自己前面,上前一步,身子一顶,把其中一人顶到了一边,再一顶,又一个站在了旁边。

四个“土匪”怒目以对,其中一矮而胖的“土匪”手指着眼镜问:“你想干什么?”

眼镜也手指着反问道:“你想干什么?”

二人就这样身体越来越靠近,小个子冷不防抡起拳头砸在刘一鸣的眼镜上。瞬间,刘一鸣看一切都是花的了。虽然这样,毫不示弱,抡起饭盒开始反击。

噼里啪啦,眼镜以一对四大战在一起。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打!”

于是,几十个饭盒里的稀饭泼向“土匪”,几十个大馍飞向“土匪”,一时间,食堂里爆发了稀饭、大馍大战。几个“土匪”寡不敌众,带着满头满身的稀饭落荒而逃,连饭盒都丢下不要了。

吃了亏的“土匪”不甘心要来报复,他们聚集了全部人马,向眼镜他们下了战书,说放学后在校外小树林里见。

很多人胆子小,不敢应战。

放学后,眼镜居然一人向校外的小树林而去。望着那孤单的身影,王璐冒出“大风起兮云飞扬,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诗句来。可是后来眼镜却笑眯眯、屁颠屁颠地回来了,他居然毫发未伤!原来“土匪”们见眼镜一人来战,觉得胜之不武,没有动手,并且还愿意讲和,再后来,眼镜和那几个“土匪”成了最好的朋友。这真是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

就这么的,眼镜成了王璐心目中的英雄。

自古美女爱英雄,王璐这朵校花开始暗恋眼镜。那时候,学校严禁男女亲密接触,王璐用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借书靠近眼镜,一借一还,可以有两次接触机会,于是王璐不断地向眼镜借资料。眼镜倒是很乐意借给她。

眼镜的学习成绩比王璐好,后来考上了南方一所名牌大学,而王璐则考上了本地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

大学比高中好的之一就是谈恋爱可以公开化。不久,那埋藏许久的爱情火山似的爆发了,且一发不可收拾。

坠入爱情之河的二人互诉衷肠——其中当然要回顾高中阶段二人彼此的感觉。王璐坚决不承认自己那时候喜欢眼镜,反而说眼镜那时候就是只丑小鸭,现在变成了猪八戒,掳掠了自己的人,也掳掠了自己的心。接着,王璐采用挤牙膏的战术,得知原来眼镜早就喜欢上她了,这家伙,表面看着老实,原来也是花花肠子!这样,王璐在心理上有了优势,爱情上也占了上风。

爱情是美好的,一切都是美好的。美好的时光过得分外快。三年很快就过去了,马上要面临毕业,二人商定,毕业以后立马结婚,永不分开。

那是大四春天的一个晚上,月亮和星星就如今夜一样美好,眼镜在QQ聊天中告诉王璐,作为重点培养对象,学校准备派他去美国留学,他已经拒绝。

“干吗拒绝呀?多好的机会!”王璐道。

眼镜说爱情和学业,他选择了爱情。

王璐听了,感动的眼泪扑闪。为了亲爱的的前途,她竭力劝说眼镜千万不要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古代,很多英雄还舍弃江山爱美人呢!”眼镜振振有词地说。

王璐千百次地劝他,最后站在家庭长远的角度劝道:“为了我们的未来,亲爱的,你也不能放弃!”

苦口婆心地口水说掉几大脸盆,最后,眼镜在王璐软硬兼施下,终于同意再次申请留学,居然获得批准。

王璐至死也不能忘记那天送眼镜出国的情景。那时,她才真正领会到古代女子送郎远行的情愫。心中千言万语,临别默默无语。最后眼睁睁地看着眼镜消失在人群中,她跑到一边,大声哭了起来,似这一别,就永远失去他似的。

这样,王璐和眼镜天各一方。但是,无论多忙,每天晚上,他们都要用电脑聊天。就在这个时期,王璐喜欢上了夜晚的月亮星星,她认为那些月亮和星星是眼镜派来探视她的。

“亲爱的,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你!”无数次,王璐就这么对着月亮星星喃喃私语。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王璐感觉到眼镜和自己聊天时的话语渐渐少了,也不再说些俏皮话。她还为眼镜开脱,认为他是搞理科研究的,研究人员潜心钻研,人逐渐就木讷了。中外那些有名的科学家无不如此。

又是一年春天到。那天晚上,倒春寒来了,外面狂风裹着大雨,其中又夹杂着栗子般大的冰雹,啪啪地打着窗户玻璃。

QQ联通后,眼镜半天没有说话。王璐感到不对劲儿,忙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俏皮地说身体要紧,它是革命的本钱。

眼镜说千万不要这样,越是这样,他的罪恶感越强。

此时,王璐感到灾祸临头了。沉默了半天,最后说道:“我明白了。”

接着,眼镜要把自己移情别恋的经过向王璐坦白。

“我不听!我不听!”王璐说着关了电脑,冲出门外。

狂风暴雨中,王璐奔跑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失去眼镜了。而失去了他,就等于失去了一切。

整整八年的苦恋啊!一朝就没了。

那一晚,王璐是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躺在床上,浑身疼痛(已经发烧),更痛的是心里。

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失恋如一把锋利的快刀,猛地割开了皮肉,还没觉得痛,现在,那伤口见到风,彻骨钻心地疼痛不已。

以后每个夜晚,时间又变成一把钝刀,在慢慢割着她的肉,剜着她的心。

王璐病了,整整睡了两个月!一天,眼镜的一个朋友电话里告诉王璐,说是眼镜的一个女同事紧迫眼镜,眼镜不慎和她发生了关系,后来她怀孕了,眼镜要担负起男人的责任,所以就……

“他对那个女人负责,怎么不对我负责?”王璐吼道,随即挂断了电话。

可怜自己为他坚守这么多年,多少次拒绝了诱惑!想到这儿,眼泪宛如那一江春水。只是春水能流向自己的归宿——大海,而自己的眼泪呢?

最后,王璐意识到,也明白了,她和眼镜已经变成曾经,曾经是什么?曾经就是昨天,而昨天就是春天枝头上被风雨吹残的那朵绮丽香艳之花。

她发誓,今后一定要找个比眼镜好的男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哪怕单身一辈子!

可是这一发誓,很多看起来不错的男人就被拒之门外,自己因而蹉跎了青青,现在的她就如这季节——春末。

王璐再次瞥了一眼夜空中的星月,转回来,打开电脑,播放了陈瑞的歌曲。这是她的习惯。每当疼痛难忍的时候,她都这么做,那如诉如泣的歌曲是催泪剂,她的眼泪簌簌而下。

眼泪啊,你尽情地流吧,把蒙在心头上的那些陈年灰尘全部冲刷掉吧!

今晚,睡不着的还有一人,这人就是欧阳建业。现在,他坐在客厅沙发上正生着闷气呢。刚才他狠狠地教训了豆豆——打了他的屁股。豆豆大哭着喊:“妈妈,妈妈……”跑同自己的房间,然后锁上了门。

原来今晚,姚美丽终于答应豆豆去肯德基。到了肯德基门口,姚美丽掏m手纸捂着鼻子进去,但是,还有些气味突破封锁钻进她的鼻子,让她“啊啊”不止。豆豆脸上溢出了胜利的笑。

买了炸鸡翅、炸土豆后,姚美丽丢下豆豆躲到门外,一会儿,她认为豆豆应该吃完了,回来一看,只见那些炸鸡翅、炸土豆居然一动未动!大惊,问怎么了。豆豆说现在他又不想吃了。

“这个小东西!”姚美丽心里骂着,然后问豆豆想吃什么。

“我要吃麦当劳。”豆豆理直气壮地回答。

姚美丽知道这是豆豆成心的,气得肺都要炸了,可是又没有办法,只好深呼吸几下,心里一个劲儿地劝自己:“要冷静,要冷静,冲动是魔鬼,小不忍则乱大谋,等以后……哼哼,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然后带着豆豆驱车前往麦当劳。

到了麦当劳,豆豆没有办法找碴了,再说,小肚子也经不住美食的诱惑,只好乖乖地吃了。在他吃的时候,姚美丽一刻不停地玩着手机。一会儿,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打。豆豆看在眼里,气在心里,然后把手伸向桌子上姚美丽的钱包。

吃饭完,姚美丽来拿钱包欲走,突然感到钱包凉凉的、软软的,一看,吓得哇哇大叫,丢下钱包就跑。

地下,一只蜥蜴爬出钱包。

看着那蜥蜴,再看豆豆脸上恶意的笑,姚美丽当然明白了,再也忍不住,大声呵斥:“你要干什么?”然后上来拉着豆豆就往外走。

一回到家,豆豆不给姚美丽告状的机会,立即和欧阳建业大闹了起来,质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答应他去开家长会的,怎么食言了。

欧阳建业解释说自己很忙。

“同学们都说你不是我的亲爸爸。”

“怎么会呢?我就是你的亲爸爸呀。”

“他们还说,你准备给我找个后妈。”

“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豆豆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他们还说你不正经,勾引女秘书。”

“什么?!”欧阳建业瞪大眼睛站了起来,脸变成猪肝色,“你们……你们这些小孩子怎么……”他哪里知道那话是儿子杜撰的。

“我明天不去上学了。”

“敢!你再说一遍。”

“不去,不去,就是不去!”

欧阳建业站了起来,这时候手机响了,拿起一看,是姚美丽打来的。电话里,姚美丽添油加醋地把陆老师今天所说告诉了欧阳建业。欧阳建业半天没有说话,突然放下手机,冲到儿子面前,抱起他,抡起巴掌,啪啪……

现在,欧阳建业冷静了下来,他坐在那里,不由自责起来,不该打儿子。豆豆之所以走到今天这样地步,自己应该负全责,比如今天的家长会,自己再次食言了,像这样的情况也不止一次,这几年以来,自己参加的家长会总共不过四五次,怪不得让人多疑,让豆豆同学瞎猜。

唉,都是自己太忙了!特别是最近,金融危机对房地产影响之大,大得如一座大山压在自己的身上,自己得硬撑着,稍有松懈,那座大山就会把自己压垮。

同时,在欧阳建业看来,金融危机又是一把双刃剑,给公司带来巨大压力的同时,也给公司带来了新的机遇。金融危机期间,房地产市场大洗牌,很多中小公司纷纷倒闭,这样,给本来饱和的市场留下了一定的空间,这一点,欧阳建业早就认识到,正在着手进行长远的规划。

今天之所以没有参加豆豆的家长会,就是与此有关。

唉,自己对孩子关心太少了,闹得父子之间都产生了距离。刚才豆豆不是怀疑自己不是他的亲爸爸吗?

现在,欧阳建业感到太疲倦了——身体的和心理的。他站了起来,走过去倒了一杯红酒,再坐下,慢慢地啜。他以前是很少喝酒的,可是自从妻子车祸后,烟酒都沾染上了。

“要是安娜在,一切都会好的!”欧阳建业这样想,眼睛在屋子里四处望。妻子虽然离去已经四年了,可是,这屋子似乎到处有她的影子。实际上,这屋子的一切都是安娜设计摆设的——完全是古典式风格,这几年也没动,因为害怕天堂里的妻子不同意。

眼睛扫过正面墙,欧阳建业走了过去,望着墙面,那里挂着妻子巨幅相片。相片中,妻子正微笑着注视着他,注视着全家。在欧阳建业看来,妻子的微笑是那么迷人!蒙娜丽莎的微笑算得上什么?

“亲爱的,我想你了。”欧阳建业对着相片喃喃地说,“你可知道,孩子也想你了?”想到刚才的一幕,欧阳建业不由眼睛一湿。相片中,安娜还是那样迷人地笑着,好像在说:“嗯,亲爱的,我知道了。”

夜深了,嫦娥不舍地慢慢走着,又飘过来几丝云彩,给她穿上霓裳,使她更加美轮美奂。整个世界也因此更加美丽了。

欧阳建业端着酒杯,望着月儿,那不是月儿,分明就是妻子安娜。她在默默注视着自己。欧阳建业举起酒杯,对着安娜扬了扬,道:“亲爱的,干杯!”一口而下,接着再次举杯邀请,再一饮而尽,不一会儿,一瓶酒只剩下一点儿。

此情此景好像缺少什么,醉意朦胧的欧阳建业四下看了看,蹒跚地走进卧室,半天,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提琴盒,自从安娜车祸后,他就没有再摸过。打开盒子,拿出小提琴,轻轻抚摸了一下来到窗口,对着月儿拉了起来,如痴如醉。

《梁祝》的曲调婉转悠扬,如泣如诉。欧阳建业拉着拉着,眼泪翻滚。月儿躲进一堆云彩里,似乎是安娜在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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