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落浮沉漂泊味(代序)
陶然[1]
有人在不断的挫折与坎坷里进步,并最终抵达成功,我们称之为励志。然而更多的人,是在不断的挫折与坎坷里始终跋涉于途中,体味现实的惨淡,也完成艰辛的成长。前者被很多作品塑造传扬,而后者却鲜见于文艺作品里。《南漂》便试图从后者的群体里拎出典型来。毋宁说,比“励志”更为真实也更有普遍性。
小说的主人公福娃,因被祖父辈寄予厚望,虽生长于乡村但自小就被隔绝在真正的乡村生活之外。在家人的希冀和多年的求学生涯里,他们最终长成不事稼穑,以追寻“城市梦”作为人生理想,却又不免在城市里做“水土不服”的“稗草青年”。
在岭南那片纷繁迷离的土地上,“福娃们”在灯红酒绿的繁华里,在残酷激烈的现实中,从一个满怀梦想与赤诚的纯然少年,渐渐接受了沉沦、妥协、麻木、放浪……与此同时,他们又抛不开、逃不掉来自故土和亲人的牵绊。他们在一场盛大的磨砺中痛苦地撕扯,在城市与乡村间回旋挣扎。他们带着农村孩子的烙印,艰辛地耕耘在城市,努力着也随波逐流着,终没能幸运地长成城市的“高楼”,再回首又发现甚至成不了故乡的“水稻”,最终只能无奈地沦为难时果腹的稗草……
《南漂》文本风格趋于写实,以福娃的个人经历为主线,以他的几段曲折爱情和从乡村到都市的职场经历为副线,辅之以他的故乡和家人的故事,主副两条线索并进。小说将淳朴诗意又逐渐受到外界冲击的乡村生活,与竞争激烈充满诱惑的都市生态做了无缝对接,真实地展示了现阶段社会生活中城乡的种种矛盾冲突,有对社会现状精到细致的勾勒,和对人性人情鞭辟入里的把握,这也是它最值得称道之处。
小说的笔触像一架无所不在的摄像机,跟随主人公的人生轨迹,展示平凡的乡村大学生在城市生存的“夹心”状态,以及他们谋求立足城市,逃离土地同时又眷恋土地的复杂情怀。在一系列的挫折与磨炼后,福娃象征性地完成了对传统的承继,以及理想与现实的融合,完成了另类的适宜多数人的“心灵励志”——比之事业上的大获成功,这样的“励志”其实更有借鉴的可能,属于更为广大的群体。
这个文本除却深刻的现实意义,还有很多值得挖掘的人文细节,使人心有戚戚焉,譬如:对湘南农村风土人情的描述,几可作为地方风俗标本;再至对城市年轻群体情感状态的呈现,现代职场尔虞我诈的揭示,以及对当下爱情婚姻被物质化商品化的刻画,都脱胎自我们熟稔的日常,颇能引得读者共鸣。
作者叙事节奏的把控,是另一项值得注意的成就。在涉及乡村的部分,多处运用富有地方特色的方言,表达上倾向于静谧、淡薄,透露出沉静微凉的雅致与惆怅,处处流泻着朴实自然的诗意。这时的节奏,是舒缓的。切换至南方城市时,字里行间透露出一些急促仓皇的情绪,切合主人公与一干人物内心的迷惘与紧迫,悄然加快了情节的流动。而快慢之间的交替,是那样自然而然、毫无痕迹,以致如果不做专门分析,我们根本感觉不到它已在过渡。
作品自然也有某些不足,少数篇章里,用笔唯恐不细,从而导致比较“实”,比较“干”,缺乏灵动的韵致和象征、寓言的更高层面。然而瑕不掩瑜,总体上,作品对城市扩张、农村发展缺失、不同年代的价值观冲突、经济高速发展下的道德缺失等都进行了关照,在人世变幻的万象下有深入的解析和反思,以点窥面地折射出时代的变迁,客观展现一些有待改进的弊端,人物鲜活,寓意深远,铺陈有致,是一部有价值、有厚度、有回味的佳作。
我们不断地行走,未必一定能够到达,但行走本身已是一种到达。我们不断地舍弃,未必一定能够轻装,而再回首时,已沧海桑田。
2016年6月
注释
[1]陶然,江苏省作家协会、江苏省戏剧家协会、江苏省曲艺家协会会员,《中华文学》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