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这加戏,得加钱啊!”
虽然明知孙鸿飞不差钱,而且加戏这种事情对演员来说其实是一件好事儿,但是云岫还是很不识趣的跳出来提了这么一个大煞风景,甚至可能惹恼导演的要求。
果不其然,只见孙鸿飞面色一沉,似乎很是不满。
若说昨日,骑马射箭,那是因为难度增加,危险性高,临时加点儿片酬也是应有之意。
但是今天,完完全全的文戏,能多一个露脸的镜头,那已经是额外的奖励,居然还要加钱,多少有些不识好歹。
真若导演一怒,戏份全删那都不是事儿,搞不好名声臭了,以后都没法儿在行业立足。
卢馨玥却无所畏惧,不仅没有示弱,化干戈为玉帛,反而主动向云岫贴近,完全一副以云岫马首是瞻的模样。
此情此景,看在卢馨玥精湛表演的份儿上,爱才的孙鸿飞选择了让步,但也有些意兴阑珊。
过了把耍大牌瘾的云岫则是浑然不在意,只是将卢馨玥唤到一旁休息,坐等开饭。
程安生有心为卢馨玥美言几句,却又不敢在此时触导演的霉头,自然也不方便凑到卢馨玥身边套近乎。
“丫丫的,我就知道程安生那小子银样蜡枪头,只敢仰仗导演鼻息,奉承话说的漂亮,一句仗义执言的话都不敢说。”云岫很是不屑的向卢馨玥吐槽道。
卢馨玥温婉一笑:“非亲非故,亦是情理之中,何必在意他人行为。”
“我这就是故意给那小子设置障碍,看那小子有几斤胆量,没想到才出招,那小子就缩了。”云岫继续埋汰道。
卢馨玥笑而不言,至于云岫此举是否会影响自己的演艺生涯,卢馨玥全然没有考虑。
云岫却主动绕了回来,说道:“演艺圈就这德行,掌握着话语权的上位者想一出是一出,压根不顾及下面人的想法。下面的人也是没骨气的,一次退让,结果就是次次退让,最终更是助长了上位者颐指气使的气焰。”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卢馨玥虽深以为然,却谓然轻叹。
云岫则依然混不吝的说道:“天下屋檐千千万,总有可以昂首站着避雨的地方。至不济,昂首立于雨中有如何,哪怕暴雨滂沱,也不是下刀子,总有雨过天晴之时,何用看他人脸色。”
此话虽有些强行钻牛角尖的意味,但是卢馨玥却分外欣赏云岫身上这股子不服输,也不怕输的劲儿。
是以,卢馨玥坚定而直白的表态道:“我陪你!”
“哈,有你这句话,就是下刀子,我也得顶在你上边儿,给你撑起一片天!”云岫满嘴跑起火车来,也是没边儿。
卢馨玥噗嗤一笑,百媚丛生。
“原本还担心你嫌我钻到钱眼儿里乱说话,平白惹孙导不快,断送你的演艺生涯,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云岫笑嘻嘻的说道。
本就不过随口一说,不想卢馨玥却是敛容正色道:“馨玥早已誓言终生侍奉公子,绝不敢对公子有半句怨言,公子之抉择,即是馨玥之抉择,馨玥誓伴与公子左右,无论贫穷疾苦,无怨无悔!”
突如其来的听到这么一番动情抢白,云岫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欣喜自然是有的,更多的则是感动,感动与馨玥的那份真诚和坚守。
只是有些话,在心头,却说不出口。
云岫纵有千般感慨,恨不得现在就将卢馨玥拥入怀中,然后退隐田园,策马奔腾,纵情山水,然而最终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干瘪瘪的话语:“以后的路,还很长,慢慢来。”
卢馨玥嫣然而笑,不吵不闹。
“那个,我觉得,王翰的《琼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也很应景,而且更有一种洒脱的悲壮,正适合教导不知战争残酷的学子在从容面对战争的同时,珍惜自己的生命。”云岫强行转移着话题。
对于云岫生硬的转折,卢馨玥看破不说破,反而饶有兴致的附和道:“确实如此。《大风歌》气势磅礴,但终归是帝王所作,更着眼于全局,重视猛士,却无视累累白骨。《秦风·无衣》激昂慷慨,更是出征将士的从军曲,但侧重于携手御敌,同仇敌忾,视死如归,并未对将士的命运有所感慨,仅注重将士兵拧成一股绳,缺少对个体的温情关爱。王翰的《凉州词》正好相反,不仅浪漫的展现了战争的残酷,同时发出旷达的感叹,人文气息更为浓厚。”
“哈,是吧,我就说嘛。”云岫不明觉厉。
“如果是你选,你会给学子讲授那一首诗词歌赋?”云岫好奇的问道。
“我吗?”卢馨玥略略一滞,旋即轻声说道:“或许是屈原的《九歌·国殇》吧!”
“《九歌·国殇》?”读书的时候,只背过《离骚》节选的云岫虽知道《九歌》也是屈原的代表作之一,但是其中的名篇《国殇》还真没听说过。
只见学识渊博的卢馨玥低声吟唱道: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声音由低沉悲壮,逐渐亢直阳刚。
云岫先是感觉到一种铺面而来的沉痛和凌厉,继而是对家国真挚炙烈的眷念,最终则是无限的哀悼和缅怀。
若是卢馨玥在剧中吟唱这首挽诗,云岫自信,别说只是临时加价,就是坐地起价,孙鸿飞也决然不会有二话,反而还得巴巴凑过来,不敢有半点怠慢。
但是,云岫终归是不愿让世人共享这绝世之音。
更何况,云岫不愿再看到卢馨玥吟唱时流露的那种哀婉和伤痛。
“走走走,吃饭去,屈原的诗篇情感过于浓烈,不适合下饭,噎得慌。”云岫强忍着盈眶的热泪,故作俏皮。
卢馨玥亦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才稍稍平复。
剧组的盒饭,一如既往的差强人意。
孙鸿飞不算抠门,剧务也不敢在这方面动手脚,但是标准在哪里,虽说不差,也别指望有多丰盛。
恰好此时,程安生又贱兮兮的凑了过来,热情洋溢的邀请道:“我在镇上订了些美食,中午不若一起共进午餐?”
卢馨玥本待拒绝,只是盛情难却,而且上午才收了人家三件翡翠,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云岫就洒脱的多,打着恭敬不如从命的名头,欣然应约。
二人跟着来到程安生的房车后边,只见满满两桌子菜,也不知道程安生这家伙平时就奢华无度,还是真舍得下本钱,居然形形色色搞了二十来个菜,还不算各种点心、甜品等等。
虽然品类繁多,但是卢馨玥几乎只是浅尝辄止,反倒是充当电灯泡的云岫大吃特吃,毫无顾忌。
程安生则是乐见其成,在程安生看来,作为经纪人的云岫并不是自己的敌人,反而是自己应当极力拉拢的对象,毕竟堡垒从内部才是最容易被攻破的。
饭后,稍作休息,便开始了下午的拍摄。
只是拍摄的效果远不及预期,和上午相比更是相差甚远。
其中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临时增加的戏份,剧本台词未经打磨,显得有些粗粝。
更重要的则是《秦风·无衣》这首诗,体现的是袍泽之间相互信任、相互勉励、生死与共的慨然豪情。
这首诗从根本上,就不太适合女子传唱,卢馨玥虽能把握诗的精髓,却无法完美演绎。
至于那帮半大小子,就更不能唱出那种激昂的英雄主义气概,反倒有些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即视感。
程安生在旁边看的更是干着急,恨不能亲自上阵,只是年龄和身高着实太过违和,只能作罢。
孙鸿飞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同样一筹莫展,豪壮的战歌压根儿就不是处于变声期的稚嫩嗓音所能hold住的。
事已至此,只能说想法很美好,结果很骨感。
临时添加的戏份最终虽然磕磕巴巴的拍完了,但是最后怎么加工处理,是否剪进电视剧,那都是孙鸿飞后续要头疼的。
反正卢馨玥是终于彻底的杀青了。
心有不甘的程安生虽然又跳了出来,甚至准备亲自下场,与卢馨玥来一场对手戏,美其名曰使剧情更为荡气回肠,结果却是被对剧情大纲早有规划的孙鸿飞给直接否决了。
结算片酬的时候,剧组很是爽快,按着每天8000块的约定标准,再加上昨天和今天都按双薪结算,一共就是五万六,直接转到了云岫的银行卡上,即时到账。
看着银行APP的到账记录,云岫喜笑颜开,话说干了两年群演,还从来没有一次拿到这么多片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