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白色的海鸥。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不时有飞鱼腾跃而出。“鸢飞鱼跃”，简宁的脑海里闪过了《诗经》中的词句。极目远眺，眼帘中尽是碧海蓝天、明媚阳光，让人心旷神怡，忘却在俗世中的烦恼。
他和莫东岩坐在LADY DIANA的甲板上。LADY DIANA是这艘游艇的名字，据说是为了纪念英国戴安娜王妃。简宁刚刚参观完LADY DIANA的内部结构，游艇里面一应俱全，套房有四五间，还有会议室、厨房、酒吧区、用餐区，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私人电影院。LADY DIANA的装修也极尽豪华，所有配件、装饰、家具等用的都是国际上最知名的品牌。
莫东岩穿着条纹T恤和蓝色大海图案的沙滩裤，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惬意地凝视着甲板另一头几位穿着比基尼正在玩自拍的美女。简宁觉得要不是自己在他身边，他应该已经上去搭讪了。偶尔莫东岩也会转过头打量一下简宁。简宁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简宁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像是要去上班的打工族，更要命的是他在甲板上还穿着一双棕色的牛皮鞋。刚下飞机的时候，莫东岩已经埋汰他好几次了：“人家是邀请我们去海上玩，你怎么连衣服都不带？”
“他们是开年会，我们还是穿得正式一点比较好。”
“你穿成这样，她们都躲得我们远远的。”莫东岩向美女们的方向挥了挥手。有一个腰身纤细、大腿修长的长发女子转过身来，也朝他们挥手致意。她眼波流转，眉宇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妩媚，嘴角微微上翘，笑容中带着邪魅。简宁感到她火热的眼神在对自己放电，转头避开了她灼热的目光。
几天前，简宁接到了帝豪公会的邀请，参加他们公会在海南三亚举办的年会。简宁本来就想与帝豪的老大“帝释天”见个面，了解一下对方有什么合作的想法，正好有这么个机会，他便带着莫东岩欣然前往。
到了三亚凤凰国际机场后，帝豪公会的工作人员开着劳斯莱斯把他们直接送去了游艇码头。“年会是在晚上，我们老大请两位到他的游艇上玩一玩。”接待规格还挺高的，简宁和莫东岩相视而笑。
在码头，帝豪公会的CEO王秋雷亲自把简宁和莫东岩送上了游艇。王秋雷与简宁年龄相仿，三十岁出头。他留着小平头，戴着无框眼镜，胡须剃得很干净，一脸精明强干的样子。
简宁来三亚之前，通过企业风控情报查询系统“风报”APP调查过帝豪公会。帝豪公会只是他们在PM平台的名称，公司全名是北京隆盛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叶隆盛旗下的某家股权投资基金是这家公司的大股东。叶隆盛所投资的公司很多，涉及的领域也很广，资本市场上便称之为“隆盛系”。
帝豪公会的具体运营是由王秋雷负责的，他也是这家公司的小股东。不过，帝豪公会重要事务的决定权，还是在叶隆盛手里。简宁揣摩着，在游艇上玩只是个借口，一会儿还是要谈正事。
果不其然，LADY DIANA刚开出码头不久，王秋雷便请简宁他俩去了会议室。简宁刚走进房间，一位身材高大、满脸笑容的男人便迎了上来，用力地握住了简宁的手：“欢迎欢迎，不胜荣幸啊！”
“这位就是我们的老板，叶隆盛叶先生。”王秋雷站在一旁恭敬地说道。
“久闻叶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天能见到叶先生，是我们的荣幸。”简宁谦虚地说道。
“陆先生这么年轻，真是出乎我意料啊！”叶隆盛依旧牢牢地握住简宁的手。他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保养得很好，几乎看不到白发。他穿着修身的黑色衬衫，搭配着黑色的休闲裤，身上看不出一丝赘肉，肤色红润，脸上挂着自然的微笑，让人感觉是一位慈祥的长者，有着天生的亲和力。
如果自己活到五十多岁，也能保持像叶隆盛这样的精气神，那也就心满意足了。简宁暗想。
众人落座后又寒暄了几句，叶隆盛转入了正题：“陆总、莫总，我应该和创先集团的赵总是同一辈人吧。虽然我没见过赵总，但我也一直很仰慕他。今天看到两位，我就能想象到赵总也应该是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
如果两人能够见面，应该会惺惺相惜吧。简宁心想。
叶隆盛又称赞了几句，话锋一转：“PM公司这么好一个项目，能够被创先集团拿到手，我很是钦佩。而且创先集团介入的时机非常好。直播这个行业，现在已经是一片红海了，做的人很多，竞争也比以前激烈。但是我们认为，如果战略得当的话，这个行业是可以深度挖掘的。”
简宁听出来，叶隆盛的想法并不是做一个直播公会那么简单。叶隆盛转头看了一眼王秋雷：“王总这方面想得比较多，也想得比较周全，我让他给两位介绍一下吧。”
王秋雷打开电脑，接上投影仪，一个PPT文件在对面的墙壁上显现出来，第一页上有一行醒目的标题：目标：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娱乐公司。
野心不小啊，莫东岩瞟了一眼简宁。简宁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墙壁。
王秋雷说：“有件事情可以告诉两位，帝豪公会不仅在PM平台上有，其他直播平台上也有。”
这不意外，简宁问：“你们公会还参与了哪些平台？”
“目前手机直播平台最火的‘日央直播’、‘青藤直播’都有我们的主播，传统平台‘UU语音’、‘十间房’、‘来梦直播’也都有我们的主播。”
“那你们有多少主播了？”莫东岩有些好奇。
“没有完全统计过。但肯定不少于六千个。”
简宁本能地觉得这个数字有水分，但他没说出来。
“你们在其他平台不叫帝豪公会吧？”莫东岩追问道。
“是的，公司现在还属于孵化期，我们还不想那么高调。我们在每个直播平台上，都有不一样的公会名字。但以后我们有可能会把这些公会名称统一成‘帝豪’。”
你们还不够高调啊？简宁有些好笑。PM平台的三国志地图已经快要被帝豪公会统一了。但王秋雷说得自己好像是红花会、白莲教这样的地下组织，要等到揭竿而起的那一天才会亮出统一的旗帜。
“厉害！”简宁习惯性地恭维了一句，“我一直以为帝豪公会只是PM平台的第一公会，没想到原来是中国直播界的第一公会啊。”
“现在也有其他公司像我们一样多平台运作，但是规模肯定没有我们大。”王秋雷毫不谦虚，“在线主播人数，我们肯定是全中国第一。”
他顿了顿，接着介绍：“不过，做人数第一的公会并不是我们的目标。两位也知道，现在做主播的门槛比较低，买个电脑装个摄像头就可以了。手机直播更简单，拿个手机就可以播了，还自带美颜效果。”
简宁笑了。很多主播真人与视频中的长相差距很大，依靠的就是美颜相机、红外线镜头这样的高科技设备。手机上看看想犯罪，见到了真人想撤退。像欣鱼这样货真价实的美女主播少之又少。
王秋雷把PPT切换到下一页：从线上走到线下。他详细介绍道：“所以下一步，我们准备选一些有潜力的主播，当做艺人来培养，组成一个演艺团队。陆总，日本有个女子乐团叫AKB48，您知道吧？红遍全亚洲的。”
简宁当然知道。AKB48的年度总决选收视率是全日本最高的电视节目。不过，她们决选的方式有一点像直播平台刷礼物。粉丝们要去买AKB48的音乐专辑，每张专辑里有五张票可以投。也就是说，如果一个粉丝买了许多张音乐专辑，他就可以投很多票给自己喜欢的那个女艺人。最后AKB48年度决选的名次，就是按照艺人所获得的票数来计算的。
如果这种方式放在中国的话，那么一个女艺人得到几千万张票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中国人多、土豪多、脑残粉多。
“国内已经有一个SNH48了，就在上海。”莫东岩说道。
“是的。不过她们是从线下慢慢培养的。而我们的艺人是在网络上培养出来的，本来就自带粉丝基础，在宣传方面有优势。而且我们计划将来的女艺人年度决选就搞网络投票刷礼物，所有的直播平台同时开。”
这倒是个好主意，想想也刺激。
王秋雷又把PPT翻了一页：未来的趋势：泛娱乐。
“这又是什么意思？”莫东岩问道。
“接下去，我们还要成立音乐制作公司、影视制作公司、游戏制作公司等等。如果只有主播，没有内容嫁接，只能算一个网络艺人的经纪公司，算不上网络娱乐公司。对于优秀的主播艺人，我们要给她们写歌、拍电影、拍电视剧、制作综艺节目，把她们培养成真正的明星。”
“那以后她们不光靠做主播挣钱，还要接通告、拍广告、接演出？”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方向。把网上的这些草根主播培养成真正的明星艺人。我们公司也会成为全方位的娱乐公司。”
简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确实是一个宏伟的计划。叶先生，今天我们是大开眼界，不虚此行啊！”
“哪里哪里，两位见笑了。”叶隆盛向王秋雷递了个眼色，王秋雷心领神会，拿起对讲机说了两句。几分钟后，一个婀娜多姿的美女走进了会议室。她身上披着白色的纱巾，纱巾下，浅绿色的比基尼若隐若现。她的双峰实在傲人，连简宁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位也是PM平台的主播，两位应该认识吧？”王秋雷笑着说道。
简宁这才仔细端详起她的脸。几秒钟后，他和莫东岩同时反应过来：“小雨露！”
“没错，她就是小雨露！”王秋雷有些得意。简宁又看了一眼，小雨露的脸涂得很白，但仍能感觉到她脸上的皮肤并不如电脑视频里看到的那么好，脸颊也比视频里看到的更为圆润一些，估计在直播的时候是用了瘦脸功能。
“小雨露就是我们准备打造的第一个全方位网络艺人。”
平心而论，小雨露确实是最值得帝豪公会投入精力和财力的女主播。无论是在“万物生大赛”时期，还是后来“赤壁之战”时期，小雨露都是PM平台最知名、收入最高的女主播。她的情商和智商都在大部分女主播之上，而且非常努力。现实中的小雨露很安静，文雅地坐在王秋雷的身边，淡然地看着简宁和莫东岩。
“说实话，我们真要感谢PM平台的‘赤壁之战’。那次小雨露对决井甜，创造了网络直播平台单日的刷礼物记录，小雨露也因此声名远扬，有很多其他平台的玩家慕名而来看小雨露的直播。”王秋雷继续介绍着。
简宁心念一动：“王总，那次‘赤壁之战’，你们知道对手是我们吗？”
王秋雷一时语塞，转过脸看着叶隆盛，那表情仿佛是在询问叶隆盛的意见：要不要说真话？简宁立刻明白了。
叶隆盛依旧保持着微笑：“不瞒陆总，一开始我们确实不知道对手是你们。不过，以井甜的实力，能够与小雨露比拼礼物那么长的时间，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后来我们意识到，对手中有PM公司的托。”
“那你们还继续刷礼物？”
叶隆盛点点头：“我们内部评估后认为，这是一次非常难得的宣传小雨露和帝豪公会的机会。就像羽毛球比赛中林丹和李宗伟的对决，网球比赛中纳达尔和费德勒的对决一样，会一直被人们所传颂。所以就算最后会输，我们也要力拼到底。”
“毕竟公会号刷的只是一部分，大部分还是土豪刷的。”王秋雷笑着补充道，“公会号带头刷，土豪们才会跟上刷嘛。我们公会号刷礼物的钱，主播也是要返还80%给公会的。”
“除了帝释天的几个账号以外，你们还有哪几个是公会控制的账号？我们互相通个气，以防将来比赛的时候再遇到会误伤。”简宁问道。
“我在PM平台上叫【帝豪】小明。”王秋雷笑着说。
“你就是小明？！”简宁不由得看了小雨露一眼，小雨露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传说中，小明是最专一的土豪，一直守护着小雨露，竟然也是公会号！“有机会我一定会告诉我们赵总。”
“是啊，我一直想见见赵总。‘万物生大赛’一次点出五十万人民币，我是输得心服口服。”
双方把各自控制的账号交了底。王秋雷看了眼手上的沛纳海腕表，说：“时间还早，让小雨露给两位唱首歌吧。这是我们公司为小雨露制作的第一支单曲，准备放到网易云音乐上打榜的。”
“好，是什么歌？”
“喊麦的。”
“喊麦？”简宁一脸困惑。
“陆总可能不知道，这是最近开始流行的一种音乐模式。简单地说，算是说唱形式的电音文化吧。”
“我好像在新闻中看到过。”莫东岩努力地回想着。
“目前比较流行的喊麦歌手都是男的，所以我们准备把小雨露包装成中国第一喊麦女歌手。今年小雨露的网名也会改成‘MC小雨露’。”
“MC小雨露？”简宁想起了台湾著名饶舌歌手MC-HOTDOG。
“对，喊麦歌手的名字前面都喜欢加‘MC’，说唱乐嘛。”
在一阵节奏明快的电子乐前奏之后，小雨露用嘶哑的声音吼了起来：
风，漫天齐飞扬；
路，茫茫空悲凉；
土，乱岗埋忠良；
我，誓死为君王……
简宁与莫东岩面面相觑，这样的音乐他们实在欣赏不来。叶隆盛的脸上保持着荣辱不惊的从容，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王秋雷则陶醉地闭上了眼睛，身体随着小雨露喊麦的节奏摇摆了起来。
回到甲板后，简宁斜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莫东岩趁四下无人，迅速地靠到简宁身边，用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简宁的手臂：“简宁，别睡了，说说你的想法。”
简宁微睁双眼：“有什么想法？他们给我们画了一个超级大饼。”
莫东岩微微颔首：“是啊。王总说了半天他们的未来发展规划，就是没说找我们来做什么。”
“不急，早晚会亮底牌的。”
“那我们不妨猜猜看。”莫东岩拿出一支笔，在手心里写了几个字。然后他把笔递给简宁。简宁也在手心里写了几个字。
远处，金黄色的太阳已经慢慢落下。海风吹在简宁的脸上，轻柔得像女人的双手抚摸他的脸。莫东岩摊开手掌，三个黑色的数字，与简宁手中的数字不谋而合。
“668”。
两人同时笑出声来。甲板另一头的美女们纷纷转过身看着他们。简宁又看到了之前那个身材修长的比基尼美女，朝他闪烁着大眼睛，像是夜空中的萤火虫，等着他去捕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