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璧颔首,“不知小姐想做什么样的呢?”
小月仙道:“我旗袍很多,洋装却少,你给我做一身洋装吧,要葱绿色的,衣角要装饰一些蕾丝。”
琼璧看了看小月仙的肤色,小心提议道:“小姐肤质细嫩雪白,葱绿这一色彩您穿着或许老气了些,倒不如洋红或是浅粉色更合适,尤其洋红色更显青春俏丽。”
小月仙回首,看着罗烨,娇声道:“三爷觉得仙儿穿什么颜色好?”
罗烨看了看低眉顺眼的琼璧,道:“听他的吧,我看他经常给达官贵人们制衣,在一方面应当是术业有专攻的。”
小月仙点点头,看向琼璧,“那就听你的吧,”说着,她从随身的珍珠流苏小包里掏出三张一百块的,“好好做,这三百是定钱,做得好,我另有赏的。”
琼璧双手接过,跟着卫兵下了楼。隔着五彩的花玻璃,罗烨双手插兜,看着琼璧的背影,一身宛蓝色长衫隐没于花荫树影之中,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意味,小月仙柔软的身躯缓缓凑近,纤巧的下颚抵在罗烨宽阔结实的肩膀上,“怎么?三爷还好这口?”
罗烨淡淡扫了她一眼,“并不怎么喜欢,只是觉得这个小裁缝生得实在不错。”
小月仙绕到他身侧,琼璧早已出了花园一角的宝瓶门,“那比起我呢?”她捻了垂在香肩上的秀发把玩,娇俏地看向罗烨。
罗烨微微一笑,抬手抚上她的脸颊,“那自然是不及的,我听说洛夫洋行新进了一批成色颇好的南洋珍珠,你唱牡丹亭的头面上不是缺好珠子吗?我让你陪你去买。”
小月仙自然喜不自胜,越发痴缠,“爷便这样忙?连陪人家逛逛街的时间都没有?那同乐会爷可寻好舞伴了吗?”
罗烨走到书桌后坐下,拿起一本德文原文书,“不了,让安行陪你去吧。”
安行就是罗烨的副官之一,也是罗烨最信任的一个,小月仙见他如此,也不敢再多打扰,安安分分地拿了一本电影周刊,坐在一边的雕花贵妃榻上看了起来。
琼璧顺利回了吴府,吴老爹可松了一口气,切了一块热乎乎的酱肉给她,道:“你可知道今日来的是谁吗?”
琼璧将酱肉裹入荷叶饼之中,又撒了些葱段进去,“谁啊?不就是河北军的军长吗?”
吴老爹啧了一声,“你个傻子,今儿你爹我可去打听了,这个罗军长可是个家世显赫的人物,他的大堂兄现在是总理,你可知道那总统就是个花架子,没实权的,他堂兄才是这个。”说着,他比出了个大拇指。
琼璧撇撇嘴,“爹,咱们搁这四九城里住了这百十年了,主子跟麦子似的,一年换几茬,先头那个总理干了没两年让人喂了一颗枪子儿,这年头老老实实当个小老百姓,赚点能保命的钱,可不比啥强啊?”
吴老爹点点头,“你说的也是。”
琼璧倒了一碗酒,和吴老爹碰了一杯,两人正细细品味着,琼欢走了进来,吴老爹看着她鬼鬼祟祟的模样,皱眉道:“站住!”
琼欢心中叫苦不迭,佯装无事地转过身,笑道:“爹,你有什么事?”
吴老爹指了指她的书袋子,“里头装着什么呢?瞧着沉甸甸的。”
琼欢忙将书袋子转到身后,“没什么,没什么。”
琼璧摇了摇头,小样,就这点本事还骗人呢,“罢了,爹,她都这么大了,由着她去吧。”
吴老爹拍案而起,“什么叫做由着她去?你可知道今天又有一帮工人和学生在那个大街上闹游行,政府都派了好多拿枪的大头兵出来,多危险啊,而且她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怎么了?”琼欢一扬脖子,“国家有难,匹夫有责,难道只为了个人的生死荣辱,就要放弃整个国家吗?”她气氛地扫了琼璧一眼,“你和姐姐就是老封建!”
战火忽然烧到自己身上,琼璧觉得颇为委屈,看着吴老爹气得要拿棍子打人,她忙拦在头里:“爹爹爹,算了算了,琼欢年纪小,年纪小。”
琼欢红着眼眶回了卧房,吴老爹沉沉叹息一声,“唉,我这把老骨头了,要的不就是你们姐妹好好的吗,偏偏这个不省事的啊!”
琼璧笑着给他捶了捶背,“您才四十五,哪儿就一把老骨头了?得了,爹,您早点回去歇着吧,我得给您说得那位罗爷还有他的红颜知己做衣衫去了。”
吴老爹看着她走进了阁楼里,对着管家照德招了招手,“我上次吩咐你干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照德低声道:“依照老爷的吩咐,我已经去打听过了,大小姐的舅舅家有个表哥,今年二十二岁,自小父母双亡,是在其祖父的资助下念过了大学的,现如今在北平的外国商行当总经理,很得器重呢。”
吴老爹嘬了一口烟锅,“这样的条件能入赘咱们吴家吗?”
照德道:“其实这能不能入赘还是次要,但大小姐要是一意不嫁人,您就是找到了那个能入赘的人,恐怕也不能成事啊。”
吴老爹叹息,为难地敲了敲烟锅,“你说这丫头怎么当时就没生成个小子呢?今日阿琼跟着那个副官走时,可惊得我后背一阵阵的发凉,这些当兵的、尤其是头头可没一个好惹的,老连家那个女儿不就被山东的曹师长收为姨娘了吗?可是那个曹师长那年纪,都能当老连那闺女的爹了。”
照德颔首,“谁说不是呢,咱小姐这手艺若是男子,那老爷也不必这样操心了。”
吴老爹站起身,“得了,把那小姐接来瞧瞧吧,到底我也是他明面上的姑父,让他八月十五到家里来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