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璧看过账册,一一点算过,已经是午后三点,离罗烨规定的‘门禁’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伸了个懒腰,道:“今日你也辛苦了,我早先在醉仙楼订了一个雅间,我们去小酌几杯吧。”
冯若安摘下眼镜,揉了揉酸困的鼻梁,“好啊,那我可要点几个贵价的菜肴,好好抚慰我这劳累的身心了。”
二人一道出了纱厂,两个护兵随即跟上,琼璧见冯若安有些拘束的模样,便让那两人稍稍退远些跟着,冯若安见此,低声道:“罗军长真如传言一般,待你十分看重?”
琼璧两手插在口袋离,这秋季天高云淡,空气之中是似有似无的干燥感,“或许是吧,总之我现在还算是个有利用价值的人,一个有价值的人总比一个没用的弃子要好许多,最起码如今我在京城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冯若安皱眉,伸手握住琼璧纤细的手腕,“但是大小姐,您不能忘记,老爷最怕的事,就是您为了吴氏,牺牲本不该牺牲的。”
琼璧微讶,冯若安对她一向以礼相待,这还是第一次做出如此举动,她微微挣扎了一下,冯若安便收回了手,二人继续朝前走去,风卷起遍地的落叶,发出寂寥的簌簌声,“这乱世之中,谁能独安一隅?要想安身立命,不得已之时,除了道义真心,没什么不能出卖牺牲。”
她言下之意让冯若安不敢随意猜测,他害怕,更不舍得,让她做更多牺牲,却又不知如何去帮她,这吴家,看似富贵,可真正能为所有人遮风挡雨的,居然是这个瘦弱的女子?!
二人各怀心思,不知不觉便到了醉仙楼之下,两个护兵在门口看到了熟人,心中为这可怜的小掌柜捏了一把汗,其中一人上前,道:“吴掌柜,您……您今日切莫喝酒吧……”
琼璧诧异地看向他,“怎么?”
护兵低声道:“门口那两位是军长的护兵,您可千万小心行事,只怕军长在醉仙楼。”
琼璧颔首,掏出二百元钱递给那护兵,再三谢过,又点了一桌菜肴给那两个护兵,才带着冯若安上了雅间。
二人坐定,各自点了菜,那侍者也是聪明的,先上了些精致的小点和普洱茶,关上雅间门,便下去了。琼璧听着隔间传来的咿咿呀呀的歌声,笑道:“看来咱们不用额外叫唱曲儿的了,这隔壁的人都已请好了。”
冯若安抿了一口茶,侧耳倾听片刻,“是小月仙的歌声,能请来这位出名的清倌儿,隔壁的人只怕也是非凡之辈。”
二人说着,却不知隔壁的便是罗烨。与平日不同,他今日穿了一件黑色缎面的长衫,摸着摆在桌上的一尊翡翠观音,“陈兄送我此物,这我就不好猜陈兄是何意了。”
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生得黑黑壮壮,满面横肉,一道刀疤自左眼横贯至嘴角,将左半张脸彻底毁去,一双三角眼之中满是狡诈的光,“这翡翠乃是产自云南,整块翡翠雕刻成一尊观音,才有这样的色泽通透,可是难得的好物。”
罗烨收回手,“好东西,我还是认得的,只是不懂,陈兄送我这个作甚?”
陈达微微靠近了些,低声道:“罗次长新官上任,对海关这一头管得可严,兄弟我有些货品连码头都靠近不了了,这不是断人财路吗?”
断人财路,等于杀人家口,陈达是这个意思了,罗烨支着下颚,“陈兄送什么好东西上岸,我手底下那帮人都是昔日跟着我在东北打过仗的兵蛋子,可是得罪你的人了?那我可要谢罪。”说罢,他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陈达见他如此不上道,索性道:“罗次长想做出一番政绩让乃兄看看的心情,陈某可以理解,但是这东西,若是断了,只怕城里也是要乱的!”说着,他掏出一个小纸包,拍在桌上。
罗烨拿起来,展开之后,露出白花花的一片粉末,“原来是这个。”
陈达看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德行,一时也猜不出这个人心中所思所想了,不觉露出一丝凶相,“若是罗次长肯合作,往后咱们的利润分成都好说,但若是罗次长不肯给这个面子,那恐怕,您这次长往后也不好做!”
罗烨将白粉扔在桌上,看向对面的陈达,见他已一手伸向裤兜,还是笑着道:“这话好说,”他伸出手,比了一个手势,“我要这个数。”
陈达见他比了个五,竟是要拿一半的利润去,当即暴跳如雷,掏出手枪,指在罗烨眉间,“你找死!”
局势一触即发,在场的护兵纷纷掏出枪,和陈达带来的人对峙着,而处于旋涡中心的人似乎对于生死掌握于旁人手中,全无所感,他站起身,“陈兄今日来得急,不知道家中妻小有没有安顿好,罗某十分担忧,在陈兄来时,便派人‘请’了尊夫人和令郎到我罗公馆安歇,令郎身着一件蓝色小西服,配着一枚玉佛,当真可爱,便是罗某见了,也很少喜欢啊。”
“你!”陈达气得目赤欲裂,“你这个卑鄙小人!”
罗烨挑眉,“我只是照顾尊夫人和令郎,怎么便是卑鄙了?还是陈兄以为罗某今日一定要命丧此处,然后让尊夫人和令郎也性命不保呢?”
安行适时上前,“陈达,我们军长早有言在先,不可贩毒,抓住便是枪毙,如今军长给你机会,私下处理了此事,难道你非要闹到明面上?”
陈达咬牙看向对面的人,半晌收回枪,狠狠道:“你等着!我可以不卖,但这四九城里,多的是卖的人,到时候,我要不了你的命,自然有人和你没完!”说罢,带着一伙人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