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碧洛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送回的家中,她就像迷失在深渊里的旅人,看不清前路,望不见身后,她只能不断地摸索,试图可以抓住什么。那是一个很长的梦,也是一个很乱的梦。她看见一束光,光下站着许久未见的师父,九幽神女花怜,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是她无论如何也够不到,花怜表情冷漠,严肃,全身散发着寒气,
“师父,你怎么了?”
百里碧洛从未见过如此不近人情的花怜,她不确定的问一句,试着想要抓住她
“这是哪里,师父,我好像迷路了,师父为何不理洛儿,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
花怜冷冷的带着些许鼻音
“这是哪里你会不知?”
豁然花怜的脸猛地贴近了百里碧洛,充斥了她整个眼眶
“这里是你死无葬身的地方啊,你好看看,睁大眼睛看看。”
花怜的声音显得空旷又悠远,百里碧洛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她看清了花怜的脸,那不是正常的,是一张,一张死人的脸,没有一丝生气,花怜并没有真的开口说话,甚至连嘴都没有张,可百里碧洛就是听见了,仿佛是从她自己的心底发出来的,
“不,不,师父,你在说什么,洛儿不明白,师父你到底怎么了?”
百里碧洛开始莫名的恐慌,发自内心的恐惧,满满的包裹了她的周身。
“你”花怜伸出一只手指着百里碧洛“你会明白的,你为何不听为师的劝告,私自动用圣器,你不知悔改,还沾沾自喜,如今你破了自己立下的契约,整个三界都要跟着遭殃了,你会不得好死的,你知不知道,不得好死啊。”
后面的话从花怜嘴里出来已经破了音,像一把尖锐的利器,划破了深夜,刺破了沉寂。花怜不见了,接随而来的是漫天天火,天雷滚滚而下,照亮了四周的片刻,也照亮了百里碧洛惨白的脸,四周开始变了,变得嘈杂,喊声,求救声,哭叫声,烈火吞噬的燃烧声,楼台坍塌的碎裂声,一股脑全部涌入了她的脑子里,她忽然感觉整个人快要炸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来找她救命,又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倒在自己面前,化为灰烬她却无能为力。
百里碧洛疯狂跑起来,她想躲避这一切,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嘈杂声,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的身影被抛在身后。
“不,不是这样的,我什么也没有做,没有。”
她嘶声力竭的喊出来,跑着,胡乱的捂住耳朵,狠狠把眼泪甩在脑后,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累极了,跑不动了,哭不出来了,也喊不出来了,周遭也安静了,她才慢慢停下来,她眼前出现了一个天梯,高而没有尽头,她木讷的看着,又鬼使神差的一步步跨上去,走了很久,也没有到尽头。她很累,很累,每一步都带着千斤重的沙袋一般。
百里碧洛停下了,因为累了,也因为眼前出现的人,一抹白色的身影,迎风而立,衣袂飘飘,百里碧洛感觉很亲近,仿佛又很遥远,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随着风抓住了衣襟的衣角,顷刻间眼前的一切崩塌了,又换了场景,她站在天阶的顶端,那抹白色的身影就在旁边,她还是看不清脸。她们的眼前是一顶方寸乾坤炉,周身熊熊烈火,将那本来的青色煅烧的更加鲜艳亮泽。青炉两边半跪着两排人,她们统一身着白色衣衫,束着一模一样向左侧倾斜的发髻,他们低着头,伏
着身子,看不出男女,亦看不清喜怒哀乐。
白衣没有说话,领着百里碧洛穿过中央,绕过方寸炉,来到了一排白玉雕花的栏栅旁。栏栅不高,雕满了各种各样的情景,千姿百态,仿佛一个久远又冗长的故事。栏栅外是层层白云,座座高峰,栏栅下是万丈深渊,万丈红尘。百里碧洛靠近栏栅,向下俯视,那白衣女子才缓缓开了口
“你看见了什么?”
百里碧洛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望着
“很多,天地初始,万物轮回,生老病死,可是,可是......”她呼吸一促
“为什么众人生活在水深火热里,为什么民不聊生?”
她不断地向外探出身子,好像被一股吸力紧紧拽着,她很想逃避,她不想看,不忍心看,可是就是闭不上眼睛。突然有人在她胳膊上拉了一把,将她拽了回来,百里碧洛才回过神来,上下起伏的胸口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不仅仅是她看见的,这是真的发生的,就在她眼前。百里碧洛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到底是谁,阁下千方百计的把我带到这里,不会只是无聊到要我看这些吧。”
白衣轻轻一笑,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
她又向前走了走了两步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白衣往前走的一瞬间,百里碧洛像是被击中了一样,一切开始在她的脑子里清晰起来,她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呼吸一滞,不可否认,眼前的人,长着和自己一样的脸,一眼的眉眼,就连神情都是一样,不,那就是她自己。
白衣对百里碧洛所有的表现并不感到意外,继续开口
“你所看见的是你经历的,还有一些是你要忘记的。”
百里碧洛哑然,她并不想相信
“不,这些不是我经历过的,我没有关于这些的任何记忆,你别想着骗我,还有我自己的记忆我为什么要忘记,你凭什么决定。”
白衣并不着急,抬手指了指她的手腕,百里碧洛抬起手,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红玉镯子,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她更疑惑了。
白衣笑笑,走近百里碧洛,抬手轻轻抚上红镯,指腹慢慢擦过表面
“你还不明白,不是我能决定你要不要忘记,该不该忘记,而是你自己。因为你失去了一滴心头血,替这畜生去了戾气。在每个人的心头上,都有三滴被温养的心头血,它们代表着人的‘爱’,‘恨’,‘情’,你缺失的这滴正好是‘爱’,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快你就会忘了你所爱的人,忘记与他有关的一切,直到这滴心头血重新回来。”
百里碧洛眼神涣散了一下,心里漏掉了一拍,一张脸从眼前闪过,她下意识的抓紧了衣襟,咬了咬嘴没说话。
白衣抬起眼睛盯着百里碧洛隐晦的眼神,
“天劫易渡,尘情难却,不论这一路多艰苦,记着一定要坚持下去,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当决定的那一刻你就没有了退路,只能向前,否则万劫不复。”
那声音不断地在耳畔回想,忽远忽近,百里碧洛再一次头痛欲裂,在原地没有站稳,一个酿跄,她伸手扶住栏栅边缘,无意向栏栅外瞥了一眼,突然笑了一下,回过头来盯着白衣女子
“你的谎言编织的一点也不精美,你并不是我,你只是我遐想出来的残影罢了,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那么是不是这梦就该醒了,一切也就该结束了?”
说着她纵身一跃,从栏栅上跳了下去,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也传来悠远的人声
“金之浴火,生木犹枯,娑夷倒灌,天地西倾,群魔乱世,汝尔即出。”
白衣突然笑了,毫无波澜的看着她掉下去,直到视线模糊。
“醒了,少爷,快看,小姐醒了。”
莲儿欣喜的放下手中扇着的扇子,连忙急呼旁边的百里俊。
百里俊放下手中端着的书,一把抓住百里碧洛的手,急忙唤了声
“洛儿。”
百里碧洛颤了颤睫毛,一阵刺眼的阳光打过来,眼前摇晃的身影终于重叠在一起,一张熟悉的脸
“哥哥?”
许久不说话,此时一发声,才发现,连嗓子都是沙哑的,她努力翻起身,才发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熟悉的,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熟悉的阳光和空气,这种的感觉才是真实的,原来果真是梦,这梦也果真醒了。
虽然年轻,各种大病小伤好的都快,但毕竟这次伤了根基,百里碧洛不得不一直在家里养伤,调理身子。期间墨舒华时常也派了人送药材过来,百里碧洛也总是会多问一句楚易寒的伤势,得到的消息也是只言片语,没有太多可以透露给她的。自上次迷迷糊糊做了的梦也过了许久了,久的百里碧洛以为自己都快忘记了,可手腕上那只红玉镯子却是真真实实的,怎么也取不下来。
坐在小院的摇椅上,百里碧洛抬起手腕轻轻蹭着,这镯子并不丑,甚至还有点精致,单一的纯色,玉环上还雕着一只神兽,活灵活现,那威风八面的脑袋更是巧夺天工,兽嘴里还含着颗红玛瑙,意外的别致。百里碧洛并不难看出那雕着的东西就是麒麟,有那么一瞬间,百里碧洛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亲切的感受到那灼人的体温。自从她醒来就在家里,她有很多的疑问堵在心里,她很想问个清楚,还有那奇怪的梦,到底还是没有人能够回答她的困惑。梦里最后那几句话余音般的回绕在她的耳畔,她铺了纸砚,提笔将那几句话写了下来,来回读了几遍,也没有懂其中的意思......
一晃时间又快过去了一年,快的百里碧洛觉得发生的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在昨天,而一直未见的楚易寒,端木离,墨舒华,让她觉得都快成为自己臆想出来的人了。又是一年花灯节,
“小姐,今日花灯节,这城内处处张灯结彩,好看的很,你要不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在这个小院里你都快憋了小半年了,如今身子大好,出去透透气吧。”
束完最后一缕头发,莲儿轻轻试探问道。
百里碧洛望着镜中的人,忽然想起去年的花灯节,当日想法设法的逃出去玩,不巧就碰到了他们,还弄了个狼狈回来,也不知怎么想的,现如今可以不用偷偷摸摸的出去了,却没了看灯的兴致,说来也奇怪。想着想着,百里碧洛就出了神,连百里俊进来也不知道。
百里俊站在身后,将双手搭在百里碧洛肩膀上,俯下身一同望着镜中的人
“嗯,为兄发现,这看来看去,还是我家洛儿最好看。”
突然回过神来,百里碧洛一转头
“哥哥,你怎么一早过来了,今日不用上朝吗?”
说着起身挽上百里俊的胳膊。
百里俊抬手一刮凑过来人的鼻子,宠溺道
“去的,只是想过来告诉你,今日花灯节,想着带你出去玩,热闹热闹,你乖乖等我下早朝,我来接你可好?”
“我......”百里碧洛思附了一下,咧嘴一笑
“好啊。正巧,莲儿刚才还说呢,有哥哥陪我,今年一定很好玩,那哥哥早些回来,我等你啊。”
百里俊点点头,起身离去,快到门口时,他停下步子,回头望了一眼,这些时日的经历,似乎让他这个妹妹多了些沉稳,有了一丝心事,不知是好是坏,想着跨出门去。
百里碧洛身后的莲儿在听到百里碧洛答应去时,悄悄地松了口气,眯眼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