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的节日过的总是隆重的,街道上各家各户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琳琅满目,格外喜庆。入了夜,人们就将那灯芯引燃,散发出微弱的光,给漆黑的夜多了些点缀。
“哥哥,今年的灯比往年都要好看,也多,真热闹。二姐姐也许久未出来了吧。”
今日不同往昔,百里碧洛没有变相的将自己故意扮成男装,而是盈盈一束,小家碧玉的模样,她跟着百里俊和百里碧瑶,远远的别人看上一眼,也觉得此时的三人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百里俊点点头,脸上挂着一抹笑意
“是啊,想来咋们也是很久没有一起出来过了,也是好久没有好好地观上一观这花灯,今日出来,果然是一年堪比一年啊。”
“是啊,这样热闹的景象,若不是哥哥和妹妹拉着我出来,恐怕今年我就错过了吧。”
百里碧瑶微微一笑。她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水烟绺落花小碎裙,轻纱鹅黄长斗篷,脸上轻施淡粉,点朱唇,娇美温婉,颇有大家闺秀之典范。
忽然街上的人你推我搡,朝一个小花店而去,路人边走边说
“听说了吗,那边人可多了,走咋们也去看看,不会猜,凑个热闹也行。”
旁边的人附和道
“是呀是呀,听说今年彩头可不小,去看看。”
“哥哥,要去看看嘛,如果你去了,今年的头筹可就落不到别人家头上去了,走吧走吧,二姐姐,快,跟上。”
百里碧洛欣喜地拉着百里俊就朝人流中奔去,边挤边一脸兴奋
“哎哎,大家让一让,今年的头筹来了,借过借过,别挡着彩头,麻烦让一让啊。”
百里俊“......”
他无奈叹了口气,又好气又好笑
“洛儿,我是来猜灯谜拿彩头的,而不是彩头,哪有把我做头筹和彩头往里送的,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话。”
百里碧洛起先没反应过来,后面才慢慢回过味来,停在原地就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起劲,索性直不起腰来,哪还有什么姑娘家家的仪表可言。百里俊和百里碧瑶面面相觑,竟不知说什么好。
人群里忽然骚动起来,大家纷纷往两侧让出一条道,一个人提着一盏八角上品宫灯走了过来,看上去约五六十岁的年纪,眉慈目和,在百里碧洛面前站定,抬手抚了抚胡子,笑盈盈
“老夫看你这个女娃子笑的这样开心,可是猜出来老夫这道谜底,不如说出来,让我听上一听。”
“啊?”
百里碧洛的笑意还挂在嘴上,脸却僵在了一边。她张大嘴巴,看看眼前的老者,又看看百里俊和百里碧瑶,干瞪了片刻,连忙摆摆手
“不不不,老先生,你可能误会了,我连灯谜都没有看过,怎么会猜的出来,我是来送彩头猜灯谜的,不是我。......也不对,不是彩头,是”
她慌忙拉过一旁的百里俊,指着他
“这位,是这位,让他猜,他一准能答得上来。”
老者微笑着扫了一眼旁边的公子,摇摇头,又将目光放在百里碧洛身上
“不,老夫见这灯和姑娘你有缘,不妨你猜上一猜,如何?”
“这,,,,,,”
百里碧洛犯了难。纵使她在有天大的本事,这读书写字,还是让她头疼,书读的不如哥哥的多,字写得没有姐姐的好,这小打小闹她倒是拿手。不怕说错了,就怕说的差了十万八千里,回头百里府的脸就都让她丢尽了。
百里碧瑶见百里碧洛举棋不定,低眉一笑上前一步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洛儿试试吧,有我和哥哥在,不用怕的。去吧。”
百里碧洛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接过灯
:霁后柳梢别有天。
百里碧洛抬起一只手用手指抵着下巴,另一只手环住胸口,蹙眉喃喃的念了几遍,顿时眼前一亮,打了个响指
“啊,我知道了,是桥。‘霁后’指的是‘霁’的最后一部分,‘柳梢’则是它的前半部分,而‘别有天’则是看不到天,‘霁’又是在‘柳梢’后,所以这样一拼,就是桥了,老先生,你说对不对。”
老人满意点点头,
“不错,姑娘答对了,我说了这灯和姑娘有缘,不知姑娘可否再猜上一猜?”
百里碧洛从开心中回过神来
“啊,还猜?老先生,我真的不行,这个勉勉强强的答对纯属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蒙混过来的,我可再丢不起那人,还是算了吧,呵呵。”
说着拔腿就要开跑,却被百里俊拦了下来
“好妹妹,怕什么,既然开始了,就不要半途而废,相信自己。”
“不是我说哥哥,你怎么胳膊肘朝外拐,你行行好,饶了我吧,我肚子里那半斤八两的墨水,你还不知道吗?你这诚心让我下不来台嘛”
百里俊温和一笑
“自然不是这样的,我相信你,刚才那个灯谜,在我还没想好的时候,你就已经猜出来了,所以,你可以的。”
百里碧洛僵硬的露出一个假笑,欲哭无泪,心想:这还是我的哥哥吗?
她转过身,用胳膊肘碰了碰百里碧瑶
“二姐姐,要不你来,我实在不行。”
百里碧瑶摇了摇头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妹妹与这灯有缘,何不一战到底,夺了这彩头。”
百里碧洛定在原地半晌,感到心累,本来想着让哥哥来露一手,撑撑面子,谁曾想倒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自己还不得不跳,这不是作茧自缚是什么,她难得的觉得忽然哥哥和二姐姐是一家人了,虽然本来就是一家人。
“你们两个,绝对是商量好的欺负我,让我难堪的吧。”
百里碧瑶娇滴滴的一笑,挪步站在了百里俊身旁,统一了战线。百里俊更是一副:我是空气,我不知道,不要看我的样子。
百里碧洛觉得自己一下变成风中的落叶无依无靠了。还没等她想好,那老人已经将一个花灯塞在了她的手上,无奈,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齿止于竖
这一个谜底倒是简单,百里碧洛不暇思索
“‘上’字吧。‘齿’字上是‘止’字,而‘止’字止于‘竖’,反过来就是是少了‘上’,那这个字就是上喽。”
老者点了点头,众人发出一阵阵的喝彩,连连拍手叫好,百里碧洛缓了口气
“还要继续吗?”
“当然,还有两则,若是姑娘都答对了,那今年老夫这里的彩头就是姑娘你的了。”
:十日不雨
:台上独见飞鸽鸣
这两字也不难,百里碧洛总觉得应该没有这么简单。但她还是试探性的说出了答案
“‘一’字和‘会’字”
“是了,是了。”
老者一拂胡须“姑娘果真聪颖,今日这头筹就是你的了。快去拿吧。”
“好。”周围又是一阵欢呼声“厉害厉害,真不错。”
“今年的灯谜好像没有太难啊。也不知这彩头是个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四下里七嘴八舌的讨论开来。百里碧洛也疑惑
“先生,你的这彩头是......”
百里碧洛想,这要是太昂贵,她还是不要的好。老者将百里碧洛猜过的花灯一股脑的都递给百里碧洛
“这彩头都在这些字谜里,姑娘可知道了?”
“桥上一会吗?难不成是在河边?”
“姑娘既然知道,那就去看看吧。”
一旁看热闹的人群也簇拥着
“去吧,去看看什么,让大家掌掌眼吧。”“对啊,对啊。”
百里俊走过来替人拿了灯,
“走吧,去看看这老板到底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好,走吧。哎不对啊,等等哥哥,我怎么觉得这老先生是在给我放水啊,这根本就没有难度嘛。”
百里俊携了众人并没有理会百里碧洛的发问,催促着她向河边走去。元丰城内最大的一座桥叫“缘枫桥”,横跨了元丰城的南北两地,往南是宫廷楼阁,富丽堂皇,层层叠叠,往北是大街小巷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桥下的河叫护城河,环绕了整个元丰城,半包围着城外的一座青山。常年清流永驻,从未干涸过。
缘枫桥寓意好,桥边又种了一棵上百年的老枯柳,树上绑满了红绳索,人们称这柳树是月老树,便在这里祈福求姻缘,香火不断,也不知道这月老是不是真的幸临过这棵树。
桥被人精心装饰过,各种各样的彩灯挂在两侧,一直绵延到桥下数里地。桥下迎面走来一女子,笑盈盈冲着众人施了一礼,
“洛儿姑娘,久等了,恭喜你搏得彩头,这是给你的。”
说着将手里的红丝线的一端递在百里碧洛手里,又笑嘻嘻的跑掉了。
“这到底是什么新花样啊。”
百里碧洛格外不解,回头望向百里俊,不知所措。
百里俊点点头,示意她拽一拽,看另一端有什么。百里碧洛回头,轻轻用力一拉,一声声悦耳的风铃声穿透黑夜,叮叮当当演奏着和谐的美妙的曲调由远及近,接着一排排被穿在线上的青花宫灯晃晃荡荡的在绳子的拉扯下渐行渐近,依次排开来。百里碧洛将绳子一端系在一旁的树上,她沿着绳子向前走,每隔数步就有一盏花灯,灯帷上有一个小小的人影随着火光跳动,百里碧洛靠近一瞧,那小人竟是自己,每一盏上都有自己的小人,低头的,蹙眉的,奔跑的,静坐的,笑的,哭的,院里看书的,抬头发呆的,惟妙惟肖。
百里碧洛眼里抑制不住的惊愕,嘴角藏不住的弧度,这灯一直连到了护城河边,百里碧洛开心的回头喊了一句
“哥哥,谢谢你。”
可转眼的瞬间她才发现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她翘首四处张望了一会,刚想扯着嗓子喊,河面上撑来一叶小舟,隐约传来几缕歌声,船上人唱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宜哉,宜哉,自是一江涛水痴心穿。”
小舟缓缓撑近岸边,船板上站着一个少年,一袭白衣,一头青丝,一双顾盼神飞桃花眼,一抿似笑非笑浅弯唇。他颔首挑眉,彬彬有礼,伸出一只手,探到女孩面前发出邀请
“洛儿,好久不见,可否赏个面子,一起游一游这江景,观一观这花灯?”
百里碧洛站在原地惊的像个木头,先是愣愣的戳在那里,随后像头顶响了一声惊雷,茫然不知所措的脑子像一张白纸一样不暇思索的伸出了手。
楚易寒牵住人手,微微用力一拽,揽住人腰回身将人带上了船,撑船人又将船划回了正轨。
片刻,百里碧洛终于回过神,脑袋开始运转,她飞快地眨了眨眼,冲着人的胸膛就是一拳,楚易寒并没有躲开,实实在在的受下了,反正本来也就没有多大的劲。百里碧洛这才觉得没有做梦,原地炸了起来
“楚易寒?楚冰块?真的是你?你好了,你没事了,你,你......”
突然她就哭了起来,越哭越凶
“楚易寒,你个骗子,你个没良心,没感情,没心,没肺的,你一没有消息就一年多,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呜呜......这么久我都快以为你们是我臆想出来的人,我....我......”
气到嘴边却不知该说啥,便连打带踢的动起手来,楚易寒万年的脸上却难得的带了一抹笑意,顺着百里碧洛的攻势,
他只是往后酿呛了几步。
岸边几个围观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忍俊不禁,端木离将手中的扇子“啪”合上,弯眸一笑
“哎,你说早前怎么就没发现楚冰块这么会勾搭人家姑娘,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这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他是千年的铁树,不会开花呢。”
墨舒华“这也不能怪人家姑娘,他这一筹划,筹划了这么久,也不给个消息,是谁都会着急。”
“洛儿已经好久没有这般开心,这般放的开了,自从你们送回来到今日,她像是变了一个人,成熟了不少。”
百里俊欣慰的一笑继续开口
“但愿今晚回去别和我闹,帮着你们瞒了她这么久,我差点没忍住就说了呢。”
“扑通”,众人皆抬眼望去,船上两个人一个没有防备推搡中从船上双双掉进了水里。哭着的百里碧洛突然被呛了了一口水,胡乱的拍打了几下,紧紧抓着身边的人,努力仰起脖子
“怎么办,怎么办,我不会游泳啊,”
楚易寒伸手扣住她的腰往自己怀里一揽,另一只手勾住人下巴微微抬起,低头对着人红香软唇亲了下去。百里碧洛愣住了,好像失声了一般,既说不出话,也没有力量,软软的借着腰上人手的力量支撑着。
许久,百里碧洛感觉自己快喘不上气的时候,贴在自己嘴上的唇瓣才缓缓挪开。楚易寒一运功,二人脱离水面,稳稳的落在船板上,楚易寒拉着人大步走进船舱随手拿了一件披风给百里碧洛披上,良久百里碧洛咬着发紫的嘴唇,抬手颤抖着给人一巴掌,
“你,你无耻,你干什么?”
她面红耳赤,身体被水浸泡过是冷的,耳朵和脸烫的不行,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干瞪着眼前的人,而就在楚易寒要开口的下一秒,她却像是个漂泊的小船找到港湾般扑进楚易寒怀里,紧紧搂住。
墨舒华微微侧了侧身体,扯出一抹笑意
“百里公子,上次说要与你有机会痛饮一番,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佳节美酒,甚是惬意,你看意下如何。”
百里俊点了点头,将目光收回来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洛儿......他毕竟是个女儿家,我想,,,,,,”
“公子不必担心,易寒自有分寸,不会误了洛儿的声誉,况且楚府也不是小门小户,放心好了。”
说罢墨舒华侧了侧身子,看向百里碧瑶
“碧瑶姑娘也一起吧,有倾城美人相伴,这酒会更香。”
百里碧瑶一心扑在船上的二人身上,素白的脸上平添了些许愠色,直到百里俊推她才如梦初醒一般,急忙回头
“啊,什么。我方才没听太清,失礼了,公子可否再说一遍?”
墨舒华一弯眉
“我说姑娘可否赏个面子,去吃杯酒?”
“哦,那是我的荣幸,哪有不去之礼,不过不用等他们两人吗?”说着指了指河面。
端木离懒洋洋的开口
“人家现在正在你侬我侬,哪有时间掺和我们啊,不用管,我们走吧。”
“哦,好,公子请。”
她眯眯眼,笑的得体。
一行人转身朝着酒楼走去,百里碧瑶双手绞着手绢,跟在一众人后面,她一步三回头,身上冷的仿佛被冰水浇筑过,她咬着嘴唇,看着越来越远的船,心理说不出的妒忌。
百里碧洛从楚易寒怀里退出来,红着一双好看的眉眼低着头揉搓着手指
“你如今,可都大好了?”
楚易寒拉着人手,踱步走到船头坐下来,柔声道
“全都好了,让你担心了,你看我真没用,都沦落到让你一个姑娘来救我。不过这次能捡回这条命,多亏了你,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我要是知道那两个败家东西逼着你去,我非要了他们半条命不可。”
百里碧洛使劲摇头
“不是的,是我自愿的,再说了,这条命本来就是我欠你的,现如今只不过是还给你罢了,不怪他们,现在我们也算两清了。”
楚易寒突然心一沉,周围顺势冷了好几度,他阴着一张脸
“怎么,洛儿这么想要摆脱我吗,和我算的这样清楚。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为何还要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百里碧洛抽了抽眼角,这人怎么翻了脸比翻书还快,又听到“死”字,她连忙伸手堵住人嘴巴
“别瞎说,好不容易花了我大身的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救回来的,你再这样讲,我就打你了。”
楚易寒被人逗笑,顿时没了脾气,抬手抓住捂在自己嘴上的手,轻轻在人手背上啄了一下,替人理了理额间的碎发,把披在身上的披风给人掖了掖,揽进怀里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血浓于水了。”
百里碧洛娇嗔了人一眼,抽回手
“算是吧。所以你不可以浪费。”
楚易寒
“以后,我护着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一点伤害,谁伤你一分,我就叫他肉偿,谁动你丝毫,我就让他万劫不复。”
百里碧洛抬起头
“我问你,今晚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楚易寒点点头
“嗯。去年不是搅了你的花灯吗,今年我赔给你,如何,你可还喜欢?”
百里碧洛“那你又如何知道我今日一定会来,又一定猜得对这谜底,就一定能拿得了这彩头寻到岸边来。”
“我猜的。”楚易寒不暇思索。
“那我要是不来呢?”
“那我就等,等到你来。”
“我要一直不来呢?”
“我就一直等。”
百里碧洛转过头看着两岸繁华的夜景和各色好看的宫灯,小声说
“你怎么那么傻,都不愿意直接来找我吗?”
楚易寒没有说话,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人。是啊,为什么就不能去找你呢,可是你看,还好,我等到了。
那些突然出现在我们生活里的人,从来都不是等你准备好才出现,而都是惊喜,他是一种很饱满的情绪,即使刚开始是个呆人。
小船顺水而下,船上人唱:怕相思,已相思,轮到相思没处辞,噫兮,噫兮,眉间露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