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欧阳从楼下办公室拿了两条红绸上来，路过教室发现温暖和许言之排排站着还在打瞌睡，不免有些痛心。
“时间就是金钱，你们知道吗？”
温暖和许言之沉默。
“算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既然你们闲着没事，就去对面帮我挂一下对联。”欧阳把绸子塞到温暖手里，自己先下楼了。
温暖和许言之爬上对面教学楼五楼，分别在高考时间表左右两侧站定，把印着黄色粗字体的对联从顶端丢下去。
红绸在半空中倾泻而下，带着风的大声呼啸。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温暖和许言之对视一眼，笑得眉眼弯弯。
欧阳拎着相机上来，把刚才的图片翻出来笑着说：“你看看你们俩像不像财神像旁边那对金童玉女？”
学校昨天接到通知，周四那天省教育厅会派一位资深的老教授来长宇中学给高三学生做一个关于高考的讲座。所以整个学校都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为了给老教授留下一个深刻的、美好的印象，校长勒令所有学生——
男生头发不能超过5厘米，不能染发烫发；女生头发必须扎起来，不能染发烫发，不能化妆，不能穿高跟鞋。
为了不被欧阳抓出去，温暖特意拿尺子给许言之量了量，刚好踩线。
“嘿，去理发吗？我知道一家手艺特别好的理发店。”余泽从窗口探进来一个脑袋问。
放学后，温暖和许言之跟着余泽从超市旁边拐进一条有点绕的巷弄里，一间带着复古味道装修的理发店立在眼前，很有一股韵味。
余泽把许言之摁在座位上，开口就喊：“老板，麻烦给他来一个板寸头！”
温暖在脑海里迅速回忆了一遍“板寸头是什么头”之后，吓得整个人都震颤了一下。她记得以前班上有个男同学，剪了一个板寸头之后，几个月都没有来上学，等修复好心理创伤，都已经临近期末了。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板寸头可是用来考验颜值的。”余泽咧嘴一笑，然后坐在许言之旁边，“我也要剪一个。”
许言之在自己面前的镜子里看到温暖坐在他后面，小小的一只窝在沙发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回过头，在造型师身后用口型告诉温暖：“放心。”
02
温暖是真的相信余泽的话了。
板寸头就是用来考验颜值的。
至少，他们两个走出去后，路人的回头率明显比来的时候要高。温暖跟在他们后面，差点被一道道灼热的目光给烧成灰。
许言之刚进教室就听到一阵高过一阵的惊呼，连同女生们眼里表露出来的惊艳。他坐下，转身问温暖：“好看吗？”
温暖木讷地点头。
周四早上，所有人都被要求在七点赶到学校。然后校长举着大喇叭，分配着每一个班级负责的卫生区域。
441班和442班负责操场和跑道。余泽扛着扫把跑过来，故意用扫把头追着温暖的鞋子扫。
“你是不是皮卡丘的弟弟皮在痒？”温暖举起扫把追着余泽打，两个人嘻嘻哈哈地跑远了。
许言之看了一会儿，然后在他们走过的路上把从他们簸箕里掉出来的果皮纸屑再扫进去。
礼堂的门打开，人群蜂拥着进去。余泽去得早，占了三个位置，还是靠走道的绝世好位置。温暖坐中间，许言之就坐在最旁边。
老教授西装革履地进来，把进校的卫生、着装、礼仪通通夸了一遍才进入正题，台下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许言之的后座是扎了一条蝎子辫的女生，她似乎有点坐立不安。直到从外面进来的女生递给她一支笔，她才羞涩地笑起来。
“薇薇，加油！”徐宁坐在她身边，“我给你把风。”
苏薇从桌肚里把笔记本拿出来，又打开笔帽在满是粉红色泡泡的纸张上写下几行字。那些藏着的心事，很快就会随着这张漂亮的纸被送到许言之手里。
苏薇把纸张撕下来，精心将它折叠成了一颗爱心的形状，然后小心谨慎地把爱心塞进印了一行烫金小字的信封里。
爱的大海广袤而深沉，面向爱情的航船只能搭乘一对恋人。
许言之去上厕所的空当，苏薇也起身。她飞快地扫了一眼温暖和余泽，他们在玩游戏并没有注意许言之的座位。
苏薇身体前倾，把信封塞进许言之座位的桌肚。她装作若无其事地回来坐好，其实早已经经历了一番脸红心跳的慌张。
“哈，你又输了！”温暖压低了的声音依旧带着喜悦，“赶紧换位置去！”
就在刚才，余泽输掉了第二把游戏。温暖手比出的“石头”，捶坏了余泽比出的“剪刀”。
余泽第三把准备出的“石头”最终只是用力地紧了紧又松开，不情不愿地走到许言之的位置上。
温暖，你知道“石头”“剪刀”“布”所蕴藏的意思吗？或许，你可以把它们反过来看看？
苏薇眼睁睁地看着许言之和余泽互换了座位，一颗心开始狂跳。脸上的燥热始终驱逐不去，她不得不总是喝水来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只能在心里祈祷，余泽不会去动那张桌子。
03
讲座结束，依旧是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结尾。
余泽起身往外走，苏薇始终提起的那颗心也终于在这一瞬间落地。她站起身，抬脚跨过座位旁边的一个障碍物。
“余泽，你没乱扔垃圾吧？”温暖弯腰，往余泽座位上的桌肚里看，“这是什么？”
温暖把被压在各种塑料包装下，露出一个角的浅棕色信封抽出来，有一部分已经被油水浸湿，变成了飘散着辣条味的黄色。
温暖看了那行烫金小字，一下就了然：“哦，原来是情书啊……”
温暖的尾音拖得有点儿长，牵扯着苏薇本就狂跳不停的心脏速度更加快了一些，她整个身体都忍不住战栗起来。
随着温暖拆信的动作，苏薇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逐渐用力，甚至连指关节都在泛白。她跌坐回了自己的座位，在心里很仇恨地一遍一遍地喊着温暖的名字。
温暖……温暖……夏温暖……
“在食堂看见你的第一眼、在旗台上看见你的第二眼、在教室看到你的第很多很多眼……”
温暖念了一段，整个手臂就爬满了数以万计的鸡皮疙瘩。她浑身一抖，把信纸丢到余泽手里：“啧，真肉麻。”
许言之跟在温暖身后出去，过了一会儿又走回来。在余泽莫名其妙的注视下，许言之拍了拍他的肩膀，很认真地说：“啧，真肉麻。”
余泽：“……”
余泽看了一眼最后的落款，面色复杂地朝着苏薇投过去一道目光，然后跑了出去。
尽管现在的礼堂里已经没人知道写信的人就是苏薇，可她还是觉得周围所有人都在看她，目光热辣辣地刺在她身上。
徐宁拉她的手安慰：“没事，下次还有机会。”
不，你不懂。
心事一下子被公之于众并不是什么大事，我难过的是，我喜欢的那个人并不知道。
温暖……夏温暖，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苏薇趴在桌面上，为自己还没表白却已经受到嘲笑的遭遇红了眼眶。
许言之，你一定不知道，这封信，其实是送给你的。
余泽在老地方等着温暖出来，一棵繁茂的香樟树下。
“怎么不等苏薇？”温暖忍不住揶揄他。
“我又不喜欢她。”余泽一边走一边嘟囔。
“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我喜欢你啊。
温暖，我喜欢你。
不论她怎么死缠烂打，余泽就是不松口。温暖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没劲。”
他们走的这条路，两旁都种满了香樟树，阳光透过繁密的林叶，在地面洒下许多细碎的光斑。
温暖从中穿过去，把光斑打碎，等她走过，那些碎片又恢复原样。有一束透进叶片的光洒在温暖乌黑浓密的头发上，将那一片染成了好看的金色。
温暖，等到了一个合适的时机，我表白，你接受，好吗？
04
难得的，这天夏煦居然在家。
温暖头一次坐着私家车进入校园，顺带还捎上了余泽。
余泽利索地坐进后座，把书包一放：“夏叔叔，今天怎么有空送我们？”
“是我，不是我们。”温暖强调。
“你们不是要去秋游吗？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用的。”夏煦说着把车停下，温暖和余泽往教学楼走去。
等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夏煦才把车掉头，去了附近的超市。许言之就是在夏煦走了之后才进去的。
欧阳在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外出的注意事项，温暖在耳朵里堵了两团卫生纸，悄声问许言之：“餐厅那儿你请假了吗？”
许言之迷糊地“嗯”了一声。
许言之和温暖不一样。许言之每天都要去工作，周一至周五他就上晚班，周六周日他就上白班，碰到法定节假日，晚班工资就加倍；而温暖只需要周六周日去就可以了。
“许言之，你真好看。”温暖又说。
哦，你喜欢吗？
“和你做同桌我比较开心。”
哦，只是比较开心。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霜降已过，步入深秋，早晨总是冻得人手脚冰凉。温暖在大衣里面裹了一件薄毛衣，这才背着书包去学校集合。
秋游的地点定在临近清溪市的虞唐市落霞山，据说是一个很美的地方。温暖小的时候经常去，大了就再也没去过了。
三天两夜的短途旅游，已经成为高三学子们最后可以疯狂的机会。
五辆大巴车整齐地停在跑道附近，分别编了班级序号。温暖和许言之坐了一个双人位，两个人东西都不多，脚边还空出来一大块。
442班人多，临时还塞了两个人在441班的车上。
“那是苏薇吧？”温暖趴在前排的座椅靠背上，一双眼睛跟着刚上车的女生走。
“我不认识。”许言之也认真看了一眼，然后回答她。
九点钟出发，清溪市距离虞唐市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温暖昨晚太兴奋没睡好，所以上车不到十分钟就有点昏昏欲睡。
她脑袋挨着车窗玻璃睡着，车子行驶在有些颠簸的路段，被磕得砰砰作响。
许言之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然后伸手揽过温暖的肩膀，让她的脑袋靠着自己的肩膀，这样才舒服一些。
白天的太阳尽管没有那么灼热，刺眼的指数却并没有下降。他们座位旁边的窗帘不知道被谁扯走了，温暖被阳光照得不舒服，干脆一股脑儿埋在许言之肩膀上。
许言之伸手覆在温暖的右脸处，替她遮挡了一部分阳光。被光照着的那一寸皮肤，温度逐渐上升。
温暖睡得并不安稳，她伸了个懒腰：“还有多久到？”
许言之趁机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回答她：“刚才欧阳说还有一个小时。”
她心里应该是难过的吧？目睹了许言之刚才做的一切，苏薇收回视线。可是为什么是你呢，夏温暖？
“许言之，我们来玩扑克牌怎么样？输了就拿出一包零食。”温暖从书包里掏出一副扑克。她起身的时候，扎好的齐肩长发垂了下来，乖顺地贴在耳侧和脖子上。
05
“我不会玩。”许言之说的时候快速地瞥了一眼温暖的脸色，意外地没有看到她耷拉下来的眉眼。
“我教你啊！”
在温暖絮絮叨叨地跟他说“大王可以秒杀对方出的所有牌”和“打牌一定要记得抓分”的时候，她正吃着班长魏晨轩输牌后贡献出来的一包“好多鱼”。
温暖一边吃，还一边嘲笑魏晨轩：“你是小学生吗？竟然还吃这个？”
魏晨轩忍不住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那你还给我。”
温暖不得不感慨一下，许言之果然是学霸什么都会，就算不会，学一下也就会了。
新一轮开始，许言之已经可以不用提示地抓牌，并且按序放好竟然一张没错。在温暖惊诧的注视下，许言之淡定地甩出一张王炸，捡走了魏晨轩打出来的三张K带一张4，轻轻松松就拿回来30分。
温暖看得目瞪口呆：“其实你是从外星来的吧？”
等许言之数了数自己有多少分在手里后，他轻飘飘地丢出一张2，以绝对的优势拿了第一。
“其实你是从外星来的吧？”魏晨轩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
许言之把他们俩的零食收回来放好，又洗了一把牌，才回答：“这都被你们发现了。”
几个回合下来，许言之都把魏晨轩和温暖打怕了。魏晨轩拎着瘪下来的书包，一脸愤懑地回了自己的座位，临走还忍不住骂一声：“许言之你不是人！”
温暖也输了不少，两颊鼓鼓的，目光落在窗外。
飞逝而过的景物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温暖看着看着，就看到了一包近在咫尺、快要贴到脸的“浪味仙”，包装上还印着几个字：图片仅供参考。
她突然就笑了，把零食接过来：“许言之，算你还有点良心！”
到达虞唐市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学校已经在落霞山脚下订好了餐厅和酒店。十二个人一张桌子，四个人一间房。
等温暖找到自己的房间再去吃饭，桌子都已经坐满了。正四处搜寻许言之的踪迹无果后，温暖刚想走，手腕就被人拉住。
“我们坐442班那桌，有两个空位。”
苏薇是看着许言之把自己的座位让出来的，让给了一个没有找到座位的男生，在温暖走进来环顾四周的时候。
“宁宁，坐我这里。”苏薇朝着徐宁招手，徐宁跑过来刚好在许言之和温暖之前坐了一个位置。
“只有一个座位了。”温暖还在看，犹豫着要不要坐。
许言之把她按在座位上坐好，又在旁边的空桌处搬了一张椅子过来：“这不就好了？”
“许言之。”
“嗯。”
“你有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没有。”
“但是我想吃糖醋排骨……”
许言之搜索了一下糖醋排骨的位置，在一个女生面前，那女生一直没有动筷子。于是他伸手，把糖醋排骨转了过来，就停在温暖面前。
“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