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寺的生活就是这么枯燥,晨钟暮鼓,诵经礼佛。
五台山上五座台,东台名望海峰,“蒸云浴日,明霞散落”。西台名挂月峰,月坠峰巅,俨若悬镜。南台名锦绣峰,此峰顶若覆盂,圆周一里,山峰耸峭,烟光凝翠,细草杂花,千峦弥布,犹铺锦然,故以名焉。北台名叶斗峰,其台“顶平广,圆周四里,其下仰视,巅摩斗杓。”中台翠岩峰,其台“顶广平,圆周五里,巅峦雄旷,翠霭浮空,因以为名。”
五台山大小寺庙共二百余座,五个台顶也各建有一座寺庙。即东台望海寺、南台普济寺、西台法雷寺、北台灵应寺、中台演教寺。也因为五台山是文殊菩萨演教的地方,所以这五个台顶上的寺庙均供奉文殊菩萨,但五个文殊的法号不同:东台望海寺供聪明文殊、南台普济寺供智慧文殊、西台法雷寺供狮子文殊、北台灵应寺供无垢文殊、中台演教寺供孺童文殊。凡到五台山朝拜的人,都要到五个台顶寺庙里礼拜,叫做朝台。
此时的孟舜卿正在挂月峰脚下,准备去再访传说中的娶妻生子的道信和尚,这几天来他也听说了寺里有个和尚与众不同,道信和尚,在江湖上颇有声名,只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反倒便宜了那些浪得虚名之辈,在江湖上的排名并不是很高。只是真正的高手自然知道,五台山道信的一身大金刚境修为,除了那几个隐世的老妖怪,当今江湖几乎无人可破。
传闻红衣和尚曾与蜀地青城山天人境的道士斗法,道信只是盘膝打坐诵经,任凭那道士如何攻击,竟然连身上的红衣都不曾拂动丝毫。孟舜卿有意拜访,但是前往几次都无缘相见。
山上的春天来得晚,但挂月峰脚下已经绿树抽芽,衰草吐绿。已然一片生机之象。前人曾有诗赞曰:“西岭巍峨接远苍,回瞻乡国白云傍。孤峰岭翠连三晋,八水分流润四方。晴日野华铺蜀锦,秋风仙桂落天香。当年狮子曾遗迹,岩谷常浮五色光。”
在在五台山一待一旬光景,这位雍州城的贵介公子看过了一峰峰的奇观美景,惟独没见过这个让僧侣香客啧啧称奇的道信和尚,每当听人说起这位得道高僧,总能感觉到对方内心的仰慕之情。
道信和尚一般不会下山,就在山上打坐吃斋,与其他僧人不同之处就在于有个妻子,还有个孩子。此次下山很久,临行前也并未留下任何言语。平日里闲来无事,总喜欢一个人下棋,而且那盘棋,似乎下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收官的意思。年轻的小徒弟问他为什么不下完再起身,他只是笑笑。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徒弟,又知道些什么呢?
山上的茅屋外的院子里照例还是只有一个妇女,正在洗衣,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唇红齿白,一看就是美人胚子,正是道信的宝贝女儿。少女此时正攥着自己的小拳头砸向对面站着的小和尚光溜溜的脑袋,被打了的小和尚也不说话,一个劲儿低着头摸自己的光头,好像犯了什么错。等到年轻妇女过来训斥小女孩,小和尚立马变得什么事都没有,看样子还在帮小姑娘说好话。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孟舜清看到这一幕,只是笑了笑,便转头下山去。
不必打扰这一家的清静。道信和尚显然没有回来。
他已经向山上的僧众了解清楚,那个喜欢穿红衣的和尚,只要是回来了定然在院子里的蒲团上自己跟自己下棋,此时零零散散摆着黑白子的棋盘,显然蒙了一层灰尘。
年轻妇女不会给他清理,她最讨厌的就是他终日故作高人模样自己跟自己下棋,甚至还有几次因为红衣和尚不去洗衣服,一怒之下掀了他的棋盘。红衣和尚也不气,安安静静摆成刚才的样子,安安静静起身去洗衣服。临走时还不忘从棋盒里拿出一个黑子放在旁边,说一声,该你下了。
那日清晨,孟舜卿依旧被早上的敲钟声叫醒。老林就跑了进来,说那个喜欢穿红衣服的和尚回来了。
老林没有跟从,等孟舜卿穿戴好了再从翠岩峰赶到挂月峰的茅屋。老松木棋盘上的灰尘早就擦净,露出磨得发亮的纹理。棋盘前做了一个红衣的男子。这男子其貌不扬,身材也不算高大,任凭谁都很难将其与大金刚境的高手联系在一起。
“坐吧。”红衣和尚头也没抬,手里捻着一枚棋子,似乎在考虑该如何落子。只是随意拂了一下衣袖,对面蒲团上的灰尘就立刻消散了。
孟舜卿没有说话,微微抱拳,便坐在了蒲团上。低头看着眼前这盘棋。孟舜卿早年跟着自己的姐姐和师父学习围棋和纵横之术,只喜玩鹰斗狗的公子哥自然不喜,还好整个孟府里有个姐姐能把雍州城的头号膏梁纨袴治得服服帖帖,后来姐姐远嫁西蜀,师父也离开孟府远游,那个精通经纬和纵横之术,更是懂得骨气面相和堪舆术的江湖术士,备受孟东行的礼遇。临走时留了一句话,孟公子定非池中之物,不能老待在雍州城这个小池子里。孟东行听了慎重点头。对于被问到是否还会回来。穿了一身太极图道袍,手捧八卦罗盘的老先生则认为有缘自会相见,缘分天注定,无缘莫强求。
说完大袖一挥,便连孟东行送的马和包裹都没要,径直出了雍州城。
“可会下棋?”红衣和尚问道。似乎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孟舜卿点头,从红衣和尚那里拿过了装黑子的棋盒。自己境界自然比不上自己的姐姐跟那个神神叨叨的师父,但好在公子聪慧,也下得不错的棋,起码也算登堂入室。
围棋六境。
第一境界入门,初涉此道,走子无序,先后不分。虽艺微,然见猎心喜,腾挪间或见灵动之色。
第二境界登堂,走子颇熟,喜搏杀,无谋略,得失不计,骁勇无匹,此境半月可期。
第三境界入室,惜子若帅,谨小慎微,缁瑙必争,运子已见细腻灵动,然舍本逐末,常因惜子失全局。
第四境界高手,重势轻子,善弃子夺势,谋略可期,然胜负常疏漏于方寸间。
第五境界国手,三转棋风,刚柔并济,能攻善守,运筹帷幄,坐看云起之妙。
最高境界圣手,艺无止境,此时已炉火纯青之境,运子行云流水,以拙胜巧,于柔弱处见千钧之力,为人所不为,行人所不行,重剑无锋,以无招胜有招。
正要捻子下落,却被对面的僧人拦下:“刚才黑子落过了。”听到这句话孟舜卿便把拿起的子放下。等着白子下落。
红衣和尚也不着急,看了棋盘良久,这才捻起一子,下在了自己原有棋子的斜上方。这种行棋称为“尖“。也叫“小尖”,步调较小。
孟舜卿则沿着黑子向前行棋。大有立刻与白子交战之势。这种叫做“长”的行棋方式,为的是便于将自己的棋更好的连接在一起,以求更好的攻击对方。
来回几次落子,孟舜卿起身保抱拳离开。
待到快出这座篱笆架起来的院子时。
“你知道我出去这么久,去了哪里吗?”孟舜卿身后背对着他的道信和尚突然说道。
一只脚踏出院门的雍州公子哥陡然停住。
道信顿了一下:“雍州的孟城主请我喝了杯午子仙毫。”
“谢谢。”始终不曾说话的公子哥说出了两个字,尔后迈步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