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由台风洗礼后,天空几近透明,如同少年的微笑一样纯粹湛蓝,在高悬的太阳拂动下,灿烂生辉。
城市动了起来,它在缓缓苏醒。
好在,台风没有造成太大的破坏,只有一些不堪其扰的老楼是倒下睡着了,与处理人员伤亡相比,麻烦的还是市内积水的疏通,顺带交通系统难免也出了点问题,不过还好,人们生活依旧在继续,毕竟这些向来不是他们爱操心的事儿。
在中央大街这,拥挤的车流慢慢腾腾地向前蠕动着,两侧的店家正在清扫淤泥和垃圾,有几家的卷帘门似乎是打不开了,气急败坏的店主正在踹门。
行不通,就走路。
尚念头戴一副黑色耳机,穿着黑色的双排扣风衣和沉重的靴子在走下天桥后,转入一条小巷子里。
他喜欢行走在人少的巷间,不是个性鲜明,就是很烦。
如果你去观察他走路时候的样子,会发现他就像是逃避一样。
因为他的双眼看得到普通人无法看到的存在——
他能看见无数根透明的细线从天空的最深处连伸到大地的内核,可见但却无法触摸,穿行即透过。那些线有时候流光溢彩,有时候晦暗难明,偶尔还会有一两根细线挣脱开来,只是瞬间就化为了齑粉,然后在大地上便会有另一根细线不紧不慢地生长上去,年复一年。
他看得到在台风中有一只巨大的鸟,巨大的就像传说中的鲲鹏,没有眼睛,却有着坚定的方向感,它的鸣叫悠长而高亢,彷佛穿透肺腑般,令人感到无比的震撼。
他看到的不仅有不可思议的景象,还有人们从内心反映出来的各种具象,那些从人们心中浮现,再被杂念聚成各种怪异的东西。
万一招惹上了,想来处理起来也是挺麻烦的事,除了看见他可就啥都不会了,所以尚念更喜欢看人之外的存在。
不招惹是非,潇潇洒洒。
从表象深入,通过双眼去观察世界的形色,过去的事物从兴盛到衰亡后,总会留下些许的遗骸去,通过翻找这些遗产,他变成了一只逆向追逐岁月的鸟。
他从不对别人说这些属于他的隐秘,只是偶尔会将自己所见用颜料涂抹在城市的墙角,这样就算别人看见了也会以为是某种艺术涂鸦。
直到他收到一封信。
信中表示对他流传在街头小作品十分感兴趣,以并邀请他去知名的艺术图书馆——莲馆,做客,说是那里有一份只适合他的工作,并报酬不菲。
巧了,正好生火没纸。
信中的莲馆位于市中心,从外貌上看其实它的造型跟莲花一点也不沾边,就是一栋新古典主义的老建筑,景点,文化遗产。
前不久被私人买下搞了个什么艺术图书馆,但是从未正式地对外开放过,偶有夜深时分,才会灯火通明片刻。
人们便猜测里面是不是放了许多珍奇的资料,也有人说什么这栋大楼选址不好,风水着实不咋地。
还有说闹鬼的,嗐。
一开始他是懒得去的,奈何对方来信次数越来越多,最近又换了说法,写信人对他的小秘密略知一二,如果想探究自己身上发生的这些小古怪来源到底为何,那么,答案就在那里。
抓阄,猜拳,抛硬币,一番天人交之后。
行吧。
尚念趁着午休的两个小时从学校后门翻墙而出,毕竟他也挺好奇自己这么多年看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反正是图书馆,又不是传销窝点。
他站在玻璃门前呼出一口气,门口的保安斜着瞄了他一眼便不再看他,他咧咧嘴,长得壮了不起?然后他通过玻璃门才看见自己新买的衣服被划了一个大口子。
心疼,这还是他特地准备的,一百多块呢,为了把自己尽量打扮成一个精神小伙,我容易吗我。
罢。
推门而入,尚念来到了莲馆的前厅,眼前骤然一亮,一时间涌来的斑驳色彩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阳光透过玻璃天花板,照耀着摆放在莲馆的前厅左侧的一幅壁画。
那是一幅彩绘的朵兰审判,描绘的是红衣圣女崔斯特被她的最狂热的信徒程土,以及畏惧而又贪图神权比铃国王联手困住。
国王兴奋地指挥麾下的军队,在群众的欢呼下将她捆在位于朵兰广场中心,一座高达五米的木台上,并由程土亲手点燃了木柴。
在橘金色的火蛇嘶吼了整整三个昼夜后,程土将自己的左臂抛进,木台轰然倒塌。在壁画的最后,火蛇环绕成环,依稀可见崔斯特的身影,以整幅画面纵观过去,犹见一张美的惊心动魄的脸在那里微笑。
这幅壁画颜色瑰丽,叙事完整,但是专家们分析不出来它具体的创作年代,虽然久远,但它就好像一件历史长河中凭空出现的遗物,有人笑言它是外星人带过来的,但是对壁画材质分析结果显示它的确几个世纪之前。
然而史实中存在的却并不是这位圣女。
抛去壁画上人物,只谈经历,众所周知的圣女其实是另有其人的。
所以名为圣·崔斯特的圣女是否为一位真实存在过的历史人物还有待商榷。
尚念不相信这就那幅疑点众多的真迹,最多认为眼前的这幅是一件技术高超的仿品。当年在国家博物馆展出的时候他还自己偷偷坐火车去看过,的确是美的惊心动魄。
不过这幅画好像跟那幅真迹不太一样。
“这幅壁画是一个疯子画的,他声称这是他自己的原创并未看过那幅真迹。”
尚念这才发现右边有个接待台。
大厅内的接待台如戒条般将光雨赶到一边,前厅之内,阴阳各半,犹似对垒。台后接待员模样的女子正在写字。
她左右各有一堆黑色文件夹和五颜六色纸张,两堆之间是一排九瓶颜色不一的墨水瓶内各斜靠着一只对应颜色的钢笔,赤粉黄绿青蓝紫黑白。
指甲上是一朵朵青色莲花,好不精致,想必放在艺术馆中陈列或是拍卖行上竞拍也不是不可。
黑色的中度斜刘海短发,左手在将一缕头发向后撩的同时一张张纸从两侧“彩堆”中被轻巧而快速的抽出,右手在略有浏览后抽出一支一支笔写上几句……批语?
场景换一换的话,尚念觉得自己现在是站在熟悉的教师办公室里,眼前的就是某一位老师在批改作业。
其实与其说是接待台,这个长“U”状,让人不能不想到马蹄铁,如果它再伸出一部分衔接在一起,啧,马桶圈?加上七彩斑斓的的墨水瓶和文件,以及黑色的高领毛衣的女接待员——
马桶圈上彩衣孔雀?
私以为有世界名画的潜质。
尚念等了好久,对方没再说话,他只得主动说道:
“您好。”
他晃了晃手里的信,然后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摞相同的信放在接待台上。天知道他遭遇了什么,那个暧昧的紫色信封和那漂亮的字迹,让邮递员大叔每次都会故意在楼底下大喊他的名字,还一脸等待表扬的样子将那封信郑重其事地交给他。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代风流。”
大叔如是说道,神色间彷佛回到了青春岁月的他,挑了挑眉头继续说道:
“看字识人,这是个好女孩,不过,你要记得好好学习。”
想起来老师在班级会上的阴阳怪气,尚念就恨不得先给自己一巴掌,再来一记失忆拳。
那位女接待员继续在那些大概应该是被称之为文件的东西上迅速勾勒着什么,这次尚念大概看到一个英文单词,但是他英语太烂,认不得。
“有预约?尚念?噢。”
自问自答的很熟练。
“请麻烦下向……对,慕馆长通报一下。”
“知道了,请稍等。”
接待员继续书写,这次是用红色在白纸上,慕蒙,噢,馆长叫慕蒙?还是慕蒙蒙?雾蒙蒙?雾蒙蒙中走来一位撑着雨伞的姑娘,她踏着白色的短袜,身上有丁香花的香……可这红色写就的字迹鲜艳地扎眼睛,可一点也不萌。
空寂的前厅,如此热烈的阳光虽然从彩绘玻璃的天顶渗洒下来,但还是不禁让人,让人感到一阵阵的阴冷,即使裹紧了衣服还是不禁地觉得夏天到此就被斩断了,它在说或者哼着什么咒语,呜!对不起呢,此处禁止夏天进入?
这里就像是另一处的世界,将此处与彼处隔绝开来,欢迎,欢迎来到这里,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呦。
他想起学校里的图书馆总是会有安抚人心的音乐和温柔的阳光,一杯醇厚的咖啡就可以让人静静地度过一下午的时光。
“而这座所谓的图书馆只会让我感到沉重的压抑。”
接待员不知何时出现在尚念身旁,“尚念先生?”
尚念呵的倒吸一口气,几乎惊呼出来,但尽力缓缓说道
“在。”
嚯,是十八岁的老大先生呢。
“请跟我来。”
走过一段挂着画框的走廊,对画框,里面什么都没有。再贴由环形绕壁走势步上一条木制悬梯,来到一扇门前。
一块薄薄的铜牌挂在门的上檐,上面却没有任何字来定义这所房间的拥有者或者是它的归属,只是用玫瑰红在门上似乎是随意勾画了一朵尚未完全绽放的花,略有粗糙但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在。
其他的,也没有过多的装饰什么,任由岁月去装点,门上面甚至还有几道微微的裂口,让人觉得只要需要一脚这门上便会出现一个窟窿……真让人跃跃欲试,这扇诱人的罪恶之门。
“这里就是馆长办公室,尚念先生。”
“哦哦,谢谢您了,真是太麻烦了。”
尚念开始有点后悔来这里了,这四周也没有什么时钟,不知道时间的话,一会回学校又要被老师说了。
“麻烦?”
“那个,我的意思是说谢谢您百忙之中抽空带我过来见尊敬的馆长先生。”
真金百炼成自然啊,不枉过去的斗智斗勇,成就了如今心思玲珑的我。
“那幅画并不是真迹。”
“我也总不会认为我正身处在朵兰大教堂吧?”
女接待歪了歪头,嘿,看着怪可爱的,只是就这么一直歪着头怪吓人的。
“那……就这样?我先?”
尚念指了指门。
“就这样,您请。”
接待员踏着轻巧的转身步子离开,尚念觉得她就像中世纪古堡的幽灵,而自己刚刚被引领到城堡主人德古拉伯爵的面前。
尚念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揉了揉脸,默念道:“幽灵城堡什么的,还是野兽的存放玫瑰的地方,来吧。”
毕竟家境贫寒,打个工还是有必要的。
“咚咚咚·”
“请进。”
尚念使劲将门推开,这门看上去很脆弱但是很结实很,不用点力气还真打不开它。
“那个……您好,慕馆长,我是来应聘的。”
门开了,但是尚念愣是没看见个人影,只得稍微提高了一下嗓音先行自我介绍。
“”
馆长办公室内,首先看见的是一排排彼此环绕起来的书架,一直的到达房间最高处,而书架的高度至少有八米左右,看上如同巨人的手臂拥抱着这里,令人奇怪的是书架上并没有一本书甚至一张纸也没有,而且没有一点灰尘看上去像是被人经常打扫。
“很奇怪吧。”
“呃?什么?”
“这多的书架却没有一本书,不是很令人好奇吗?”
“或许它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哈哈哈,不愧是你。”
尚念心觉有点尴尬,嗯,不愧是我。
馆长的笑声洪亮,以至于在整个房间来回激荡不已,尚念听着有点毛骨悚然,因为笑声里听出的并不是欢喜,而是孤独,巨锤顿胸般猛烈的孤独。
书中有云,古人驱车向荒原而走,望山长啸,时夕阳,飞鸟尽出而合,啸声止兮哭笑不得而返。
这笑声戛然停止,就像是追日的夸父在一瞬间失去活力,变成了沉默的山丘,的确是如山丘一般的沉默,而这山丘又是如此的荒芜空旷,并且只有他一个人。
巨大的几乎可以被称为幕布的窗帘谢绝了阳光的造访,只有一缕的阳光从与天花板接壤的罅隙间探摸而入,尚念可以隐约看到馆长是背对着他坐在一张木桌后,但是
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冷冷的目光在注视着他,打量着他的每一个一举一动。
“开门见山?”
“好啊,看门见山可太好了。”
因为尚念也有些着急,有些担心一会回学校晚了又要被老师罚站在走廊了。
“你看的见我的具象吗?”
“这……”
尚念瞪大眼睛使劲来回地瞅,馆长我这也看不见你在哪啊……
他微微一笑,心想原来如此,朗声回答道:
“看得见。”
馆长哈哈大笑,尚念只得默然。
“那你说说,你小子看见什么了。”
“英姿飒爽!玉树临风……!”
尚念突然闭嘴不说了。
“嗯?嗯……继续啊,我爱听。”
尚念只得摸了摸微红的脸,然后大声说道:“我其实什么也看不见,这些都是我有感而发。”
窗帘突然被拉开一道缝隙,尚念捂着眼睛,依稀看见一个身材佝偻的人形,接着确认窗外是楼宇而不是漫天飞行的魔法扫把后,尚念放下心来。
不是穿越不是穿越,子不语怪力乱神。
“得了得了,再听一会就该有人说我老不为尊了,找你来的原因信中说的很明白了,我这里有一份只有你适合工作,当然是有报酬的,如果你愿意接受……”
“我接受。”
如此迅速而又坚定的回答似乎让馆长有点搓手不及,料是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
说他脸皮厚好像是在夸他。
叮,尚念似乎闻到一股茶香,他在想是不是自己答应太快了,听说社会上找工作都应该待价而沽什么的……
“咳……你还没听我说完。”
“我这个人勤劳诚恳样样学的快,做事干净利索人人都爱夸,虽然学习差了一点点,但是干活最积极,绝对是当代独立优秀的好少年,您找我可是找对了!”
馆长开始认真思考了,觉得自己是不是找错人了,但是桌上这份档案的确是来自‘虚坊’那边,按理是不会出差错才对,难道是因为此处世界的具象太多导致观镜出现问题?
可就算具象会导致世界面貌模糊不稳,但是观镜作为串联大千世界‘柱楔’之一,具象对它影响几乎可以称之毫无影响,难道是‘蚍蜉’又……以至于……不至于不至于。
上一个以至于早就没了。
再说了,如果能由此影响观镜,躲开那等监视,早就跳出这方界了。
他长叹一声,刚要说话,只是那眼前那少年又开始涛涛不绝的介绍其自己来,噢,自工自读,勤俭节约,为人友善,啊呀……嗯……不错不错。
不错个鬼!
“闭嘴!”
嗝儿。
尚念立刻捂住嘴,不再言语,自己说错话了?
“没个正形,说话也没个点子,啰啰嗦嗦的,我如此费尽周折找你来,你以为就是打扫一下卫生吗?”
“难道?”
尚念在一瞬间昂首挺胸,眼神专注了起来。
馆长哑然一笑,看来这小子还是有点眼力见的,于是他说道:“没错,就是那件事。”
“那件事?”
“对,就是那件事。”
“啊!您要收我为义子?”
噗!
一口老茶吐出去,差点给馆长呛过去。
“啊呀呀,这可不行,虽然说我家境贫寒,但是总不至于做出如此,如此……”
看那个少年扭捏的样子,馆长觉得自己再被这个少年纠缠下去会想直接送他去轮回,于是振声说道:“你能看见人类的心中显化出来的具象,我只想确认这一点是否为真!”
尚念忽然没了郎当气儿,平静地说道:
“所以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馆长沉默了一会,彷佛突然有点不适应眼前这个少年正经起来的样子,缓了一会,说道:
“在这个世界上普通人的情绪,内心,性格,会通过心,显化为种种具象,就是你平常在人身上看到的又画下来的东西。”
“不论何种具象,都是可以自行消解的,如果具象过于强烈,数量又过多,则会影响世界的稳定,但是就一般来说世界本身也可以将这种具象消解掉。”
“方式就是……如果你能看见具象就应该能看那些天地之间的丝线,每一根丝线其实就代表了一个无法自行消解的具象,世界会用‘由绳’自行将它们消磨。”
“但就像我之前说的,类似这种具象一旦过多,造成世界超出自行消解的负荷,就会破坏世界的稳定,造成各种异象出现,比如……”
“这场持续数月之久的台风?”
馆长咳了一声,这娃儿正经起来也不算太憨批嘛,说道:
“可以这么说,但是也不一定,凡事皆有例外,等正式开始工作就会对这一切了解更深了。”
“那我,是什么?”
“你与孔雀,就是接待你的那位,都是无念人。”
“无念人?”
“无念人的心中不会产生具象,他们可以观察具象,更可以……令具象消解。”
尚念思考了一会,挠了挠头,小声说道:“这,这不还是打扫卫生嘛。”
“混账!这是光荣的职责,你可知道无念人乃是天选之人,古人称其为醒夫子,意为惊醒世人之人,无念人所承担的责任是保证这个世界的稳定运行,你以为,你以为岂是什么打扫卫……生?”
还不是一样嘛……尚念说道:“所以,那个馆长您消消气,那我这工作到底是干啥?”
办公室木门缓缓打开,名为孔雀的接待员送来一张黑色的纸和蘸有白色墨水的毛笔。
“如果你答应真正开始无念人的工作,只须在这黑令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就好,不过我要提醒,黑令书一旦签下,是绝不可能反悔的。”
“反悔会咋样?”
一旁的孔雀亲切地说道:
“是永世不能超生噢。”
“这他娘的……”
“要不考虑考虑。”
“嗯,是要稳重些。”
“我觉得也是。”
馆长一拍脑门,笑着说道:
“哎呦,瞧我这记性,忘了接下来要和你说啥了。”
“啊呀。”
“怎么了?害怕了?”
“我上课要迟到了。”
“要紧,孔雀,送客。”
“欸?不签了?”
“你回去上课再说。”
莲馆门外,尚念面带委屈地向孔雀说道:
“美丽的姐姐,不说送客嘛,怎么还让我自己打车走……”
“发票每个月十三号报销,记得留好。”
“呵,堂堂莲馆,居然要月结车费。”
“嗯。”
尚念默然了一会,好不容易拦到出租车,背后的孔雀突然说道:
“有些事情一旦决定了,就代表了一种诀别。”
“说的这文艺,我有点害羞。”
“你包里有东西,记得一会仔细些看。”
孔雀转身离去,尚念在车看了一眼时间,好家伙还有十五分钟就上课了,绝了,估计是又要迟到了。
前排的司机嘿嘿笑道:“小伙子可以啊,这么年轻就有了这么个俊俏的女朋友。”
“赶紧开车,我这是面试。”
“呦。”司机向车窗外一看,“来这莲馆面试,可以,那高材生,您这是去哪啊?”
“大斜坡二零二。”
“嚯,池塘出蛟龙,人不可貌相,自古英雄出少年,小伙子你是前途无量。”
“我可求求您快开车吧。”
“红灯停绿灯行,黄灯这请您等一等,我这十二分经不起您这个求。”
尚念顾不得再跟司机贫嘴,在书包里找来找来,呵,又是信,一样的紫色,一样的笔,一样……嗯,咳,味道。
司机吹了个口哨,一脚油门踏出,“坐好嘞您呢。”
尚念一个趔趄差点把书包扔到司机头上去,当然,不会是故意的。
那司机师傅哈哈一笑,说道:“情书拿好,姻缘在手,青梅轻嗅,与子偕老,妙也。”
“师傅你是文学博士吗,能不能专心开车。”
“不敢不敢,喜欢胡诌,就是瞎扯皮,您慢慢看,我不叨扰了。”
皱着眉头打开信,滴滴溜溜骨碌下来一大长页纸,开头标题大字儿四个——
保密协议:
本保密协议在尚念先生打开之时即刻生效……
不得与任何人告知,或以任何物理载体与无念人相关事宜记载……
不得……
不得……
——————
“他真的可以?”
孔雀与馆长并肩而立,高挑的她要高出微微佝偻的馆长不少,望着两鬓斑白面容却是少年模样的馆长慕蒙,面有忧色。
慕蒙摆摆手,微笑说道:
“等他遇到他的引念人,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孔雀捂嘴一笑,彷佛想起什么,说道:
“这司机哪来的,唱得怪有意思的。”
慕蒙咧咧嘴,带着一丝坏笑说道:
“这个物以类聚,何时缘聚,又何时缘散,嗯……唯有天晓得。”
——————
尚念看得头痛,干脆把那劳什子协议都一股脑塞回书包里,瘫躺着伸手摇下车窗,呼,好在雨后的空气尚可治疗他幼小无知的心灵,可怜他年纪轻轻的就遭此劫难,这是人受的罪么,打个工还要把命抵出去?还考虑考虑?
傻?
我可不傻。
你看那开车的司机还在那邪魅一笑,老子要是收了情书至于这个表情吗,脸色,脸色您不会看吗?我去……
“敢送痴情郎啊,一路乘西风……摇扇走到大门东,桃花漫山荣……小女子我思念重,字字写想侬……”
尚念想骂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