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北郡的南边紧挨着的就是江南郡。江南郡有两座重要的都城,分别是姚京上城和枫露湾。
姚京上城虽不及云歇城热闹繁华,也不及离阳城景色别致,但这座古城却充斥着满满安居乐业的民生气息。同时,姚京上城也是不久后英雄大会的举办地点。
这是唐闻这么些年来第一次走出谪仙堂,他已经太久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
唐闻戴着一顶宽大的白纱斗笠,清瘦的身躯有些撑不起净色的长袍。他站在东祝酒家的高楼上,撩起帘子眺望远方。
印象中的江湖已经变得模糊,那些人和事都变成了纵横交错的星盘棋局。再度亲临这样的地方让唐闻一扫往日的阴沉,整个人都有了些生气。
“公子。”是元落霜来了。
唐闻没看她,淡淡问:“有消息了吗?”
元落霜沉默了,她有些犹豫,怕唐闻又再失望。
唐闻转过身来,瞧着她抿唇一笑:“无妨,再找找吧。”
元落霜蹙眉,头压得更低了,她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公子,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您也知道,那北府府库里的东西——”
“你今天多言了。”唐闻打断了她:“我既已走出了这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这一说。”
元落霜不再多言,倘若她的劝阻左右得了唐闻,那唐闻也不是唐闻了。
“这是刀心小姐送来的,说希望您能喜欢。”元落霜递上一个绣着“唐”字的荷包,针脚细密,华丽却不抢眼。
“这是做什么?”
元落霜解释道:“过几日城中会举办一年一度的挑灯活动,刀心小姐不知道公子是否会去凑这个热闹,就托我来询问了。这荷包是刀心小姐亲手绣的,里面装着挑灯活动的入场牌。”
就算唐闻不去,也会留下这个荷包,刀心真是好心思。
唐闻拎起荷包看了一番,又将它扔回到了元落霜的手里。
他没有即刻表明想法,就说明他会去,但不是为了刀心而去。元落霜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唐闻伸了个懒腰,绕过元落霜下了楼。
“霜儿去把宁越和许幼青从分堂调过来吧。”
“是。”
隐在一旁的西风从暗处走了出来,他瞧了一眼元落霜没说话,跟着唐闻一同下去了。
唐闻看着像个病秧子,走起路来却脚下生风,怪哉。
薛绫光正在楼下等唐闻,看着他下来了薛绫光也立即起身。
“公子,姜无月已抵达姚京上城。”
西风一听正要发作,却被唐闻伸手拦住:“别激动,我没说要她的命。”
“你若敢动她半分,我要你满盘皆输。”
薛绫光白了西风一眼,说道:“若不是当年公子救了你,哪还有你现在在他面前说话的份?”
薛绫光对上西风真是十足的火药味。可是唐闻看似并不想理会他们,他越过两人就往酒楼外面走去,他可得好好游玩一番。
姚京上城,曾经阿眠一直想来,可都不得机会。而今却只唐闻孤身一人,再耀眼的世界也失了光彩。
行到路口时,他瞥见了一袭青衣,遂即追逐而去。
绕过行人无数,最终在角楼下,唐闻拉住那人的手臂,痴恋地唤了一声“阿眠”。
那人回过头来,与阿眠一模一样的身形,与阿眠一模一样的容颜。
唐闻将她拽入怀中,紧紧拥抱住她,生怕她下一刻又消失不见。
那人有些紧张,但还是回抱住了唐闻,她的双手抚上了唐闻的背。
“唐闻......”
不是阿眠,是刀心。
唐闻瞬间被拉回现实,眼中满是失落,他急忙对刀心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
刀心羞红了脸,紧张地摆了摆手,附和着唐闻帮他圆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走边聊着天,走着走着就到了夕阳下落。
待回到酒楼,看着大战了三百回合差点儿没把酒楼拆了的西风和薛绫光,唐闻皱紧了眉。
公子生气了!薛绫光赶紧收了武器溜之大吉。西风僵在了原地,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这时,一个矮个子女人扑进了酒楼,她环绕了一圈开始对着西风哭天抢地。
“我这宝贝酒楼都经营几十年了,你倒好都给我掀了个底儿朝天!这些可都是上好的陈年佳酿,你这让我怎么活啊!”
西风咽了口口水,大气不敢出,看向了刚进来的唐闻。
唐闻轻笑出声,不理会西风,带着刀心在一旁看戏。
矮个子女人装腔作势地掏出帕子假意抹眼泪,嘴上嚷嚷的却越来越大声。
楼下的吵闹引来了不少围观,其中就有熟人。
姜无月翻下二楼的围栏来到了矮个子女人面前,打量着西风。
“依我看呀,这人就是狗仗人势,正主在那头呢。”说着看向了唐闻。
矮个子女人一股子赖皮劲,她挤到了唐闻跟前又开始假哭诉。
刀心看着这女人着实心烦,她合起手刃就朝那女人劈去。
那女人手腕一转就缠上了刀心的手臂,一个反转将刀心压在身下,另一只手拈着帕子哭得更凶了。
一个金锭“嗖”一声掠过矮个子女人,那女人放开刀心翻身接住了金锭。
“早这样不就完了?”矮个子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把玩着金锭,得意洋洋地看着唐闻。
唐闻呵呵笑道:“竟不知这酒楼是您开的。”说罢还向矮个子女人拱手一鞠躬,这举动惊呆了刀心和唐闻的手下。
矮个子女人虚抬一手,毫不客气地说道:“公子这是哪里话?这就算不是我的酒楼,你们也不能砸了啊。”
她转身走向西风,打量了他一番,说:“这人送我当伙计吧?”
唐闻眼里噙着笑,他坚定地摇摇头,一只手覆上了矮个子女人的肩膀,低声对她说道:“适可而止吧姜轻寒。如若你还想再尝尝碧蛇毒的滋味大可再接着装。”说完,唐闻的目光移到了元落霜身上。
姜轻寒瞥了一眼唐闻看的位置,悻悻地说:“咱们走着瞧。”
“随时奉陪。”
唐闻带着刀心和手下头也不回地上了楼。姜无月瞪着西风,西风收了刀也跟着上了楼。
姜轻寒吆喝着小厮过来收拾残局,围观的众人也悉数散尽。
姜无月凑到姜轻寒身边,甜甜地叫了一声:“姑姑。”
姜无月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姑姑。姜轻寒是姜清痕的胞妹,因为年少任性,非要远嫁那江南郡瓷器行的曹家少东家,最终却落得了个弃妇的名头。从此再不回骏骥乡,一个人在外漂泊流浪,却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
俩姑侄能够遇上也是巧事一桩。
姜无月单枪匹马来到姚京上城,马累死了,身上也无分文,入城之后还遇上了窃贼。
这姜无月一穷二白,身上能值钱的东西也就一把朔影剑。可而今的姜无月岂能是被盗剑的姜无月?她揪住小毛贼就闹到了府衙。
匆匆赶来的姜轻寒一边忙手忙脚地为小贼打点,一边向着姜无月求情,朔影剑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兜兜转转解释了一番,两人终于相认,抱头相拥说了一整晚的话。
姜无月就像是姜轻寒的翻版,但不同的是她们境遇改变了他们对人生的看法。
“什么臭男人啊?阿月听姑姑的,弃而舍之,天下好男儿多的是。若遇不上,咱一个人过也总比凑合强。”
姜轻寒倒是洒脱。
姜无月杵着窗檐向外看,城内已燃起万家灯火。她万分庆幸,在这个世上,她还有家,还有亲人。
西风住在姜无月楼上两层,他靠在窗边也向外看。
他们彼此思念,彼此牵挂,却终是造化弄人,不得不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刀剑相向。
可他们不得选择,不能再沉湎这段从未戳破的情感之中。他们只能放下眷念,回归各自的道路。
还没过几天,唐星岁带着容涓也赶到了姚京上城,此行他们还带来了一个人。
是个妙龄少女,名叫晏晏。她是一个怪胎,精通各种木雕机械。唐闻请她来是为了在赛前修复那副人偶。
距离英雄大会还有十日,各门各派的人都几乎已集结在了城内。他们各自身怀绝技,却仍维持着城内的风平浪静。
最后赶到的就是地处偏远的清虚门了,他们住在东祝酒家不远的客栈中。此次随行的都是与孟骁年龄相仿的成年人,还有比他较为年长的。
孟骁已继任了掌门之位,他率领门众在城内低调查探消息。他们的目的不是英雄大会,而是抓住要在赛上做手脚的人,为了不再有万雪山的悲剧再次重演。
“掌门,北府的人确实被更替了。原来的肆翎卫只剩赤帝和玄冥了。”
孟骁目光闪烁,他垂首掩去了情绪的踪迹,他问:“其他人呢?”
“青龙和皎虎都已惨死,现在顶替其位的是叫做莫吉修和顾惜雪的两个人,他们是孟仲庭之前的学生。但听说实力远不如之前的孟鄣和容涓。”
听到末尾的两个字,孟骁霎时失神,后面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倒是北府府卿更换得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