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最后一场雨来得有些凶猛,孟骁擒着衣袖掩过容涓的头顶,催促着她加快脚步,瓢泼大雨联袂而至。
孟骁抖了抖衣裳向容涓看去,他眉眼一弯,将容涓散落的一缕青丝别往耳后,道:“以后还是听我的,这种天气就不出门了。”孟骁虽这般说道,但容涓知道,若还有下次,他依旧还会带着她与风雨角逐。
“好~”容涓挽过孟骁的手臂,将侧脸搁在他的肩上,抬头便瞥见了不远处的府衙门前挂了具白幡。
茶肆小二见她如此在意,顺口就解释道:“听闻是北府肆翎卫的苍龙大人因公殉职了!”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砸在容涓的头上,她厉声问:“因何故而殉职?!”
“这就不得而知了。”小二不敢再招惹她,甩开抹布搭在肩上,提着茶壶就溜走了。
在容涓焦灼之际,茶肆来了个绛衣少女,她摘下滴着雨水斗笠,冲着小二说道:“小二来壶香茗!”
“来嘞!客官先喝口水润润喉。”
容涓闻声,转身便看到坐在窗边的方妙仪。
她率先与方妙仪相认,遭遇太多事情的容涓和本就爱说话的方妙仪不禁说了好久的话,但没一句在重点上。
最终,三人为了掩人耳目还是回到了老乡的家里。
经过方妙仪的一番检查诊断,她大致心里有了点底,这就像是谪仙毒后递来的宣战书一般,无处不在挑衅着这位幽都药圣。
“能治好吗?”容涓问。
方妙仪不答话,踱步来到了窗边,雨后青草混着泥土的味道刺激着她的鼻腔。
“要是病情再好些或许可以痊愈。只是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途中不停更换马匹,西风终于在第七日带着姜无月抵达了幽都。因顾及姜无月的伤势耽搁了行程,戚若翾早他们两日回到了北府,此刻正在府衙门口迎接他们。
“府卿已在内恭候,风兄跟我来。”
幽都不似姜无月想象的样子,这里没有繁华鼎盛,没有街巷闹市,更没有居民走动,这里每个府邸都是不同官员的办公场所,气氛有些沉闷,鲜少有听到有人高声讲话的。
府卿是个临近古稀之年的精壮老人,两鬓已斑白,身姿却相当飒爽。
见西风进来,他迎了上去,不与其他官员做派还要寒暄几句,他直接切入正题。可府卿没有问孟鄣没有问唐闻,而是问的姜无月,这使得西风有些困惑。
“这位小友就是姜清痕之女?”
姜无月有些手足无措,她赶紧抱拳回应:“晚辈姜无月见过府卿。”
府卿面露喜色,他捋着胡须微笑着邀所有人入坐,开始询问他们一路而来的情况。
说到骏骥乡的时候,府卿的神情开始有些凝重。逍遥派距今已百年有余,生死皆在南宫家族的统治之下,如若北府再想笼络其后人为南宫家效力,必要抓住此次难逢的契机。
若要问为何逍遥派都是世人争夺的目标,就得从逍遥派剑法和朔影剑说起了。逍遥派剑法变化莫测,招式凌厉,在江湖可谓上乘武学,加之神兵朔影剑横空出世,逍遥派更是如虎添翼。
朔影剑的出现着实令江湖各界震动,它具其灵性,剑随意动,若修行得当则再难敌手,就像当年威震江湖的姜清痕一般。
当府卿提到南宫陛下江湖选妃时,不待姜无月反应就被西风即刻打断。
“府卿,眼下要害还是需要探查谪仙堂是否有为祸江湖的阴谋吧。”
府卿也不急,他捋了捋胡须笑道:“此时可容后再议。”
西风有些后悔带着姜无月来幽都了。姜无月看着他的侧脸心里莫名有些感动,她听出来府卿的意思了,而眼前这人......
这第一次见面的时间没有持续太久,西边来了信使,府卿便处理公事去了,只留三人还在堂内。
“府卿他......请二位莫要怪罪府卿。”戚若翾赶紧向两人赔不是。
姜无月当然不放在心上,可西风依旧板着个脸,一副很介意的模样。
“对了,三姐传信来说,前些日子她有见大哥偷偷出去过几次,似乎见了什么人,回来面色很难看,询问他他又不言。你们说谪仙堂如此急切地要取大哥的性命,是不是大哥知道了他们什么秘密,怕北府对付谪仙堂,所以杀人灭口?”
西风听后更沉默了,这说不通。
孟鄣的背景是北府最繁杂的一个人。他是府卿之子,还是少年时期就在北府享有绝对的威望,当然凭的是他一手绝世快刀。如此绚丽背景下的孟鄣却有一桩荒唐事,他在任务途中结识了摘星阁的圣女,并与其坠入爱河。这是府卿一生的疙瘩。
后来二人决裂,孟鄣回到了北府,姬琉雾当上了阁主,两人从此再无交集。传闻现摘星阁圣女是孟鄣与姬琉雾的私生女儿,可这圣女刀心与二人样貌相差太多,又打破了一则江湖趣闻。
“府卿说如今谪仙堂情况不明,如若贸然讨伐,可能会吃大亏。”戚若翾面色铁青,他多想为孟鄣报仇!
“也好。我们就等府卿那边的消息了。”
谪仙堂杀孟鄣,势必引起北府的报复,若姬琉雾余情未了,更是树敌一桩。
五年来唐闻手持秘密武器没有半点趟江湖浑水的意思,而今直接拿北府中人开刀,实在是让人难解其中乾坤。唐闻他究竟想做什么呢?
如若威胁皇权,江湖势必又要掀起滔天巨浪。而今的家国百废待兴,已经经不起太多折腾了......
“天色也不早了,阿月姑娘伤未痊愈,还是先休息吧。”
“劳烦戚兄了。”
西风和姜无月被安排住进了北府,是比较偏僻的院子,那里没有人走动,对于他们来讲是最安全自由的。
“西风,你是不是有很多故事啊?”姜无月问。
他的故事?西风摇头,他不愿提及。
西风一边擦拭着手里的断刀,一边转移姜无月的话题:“你还是快些练习剑法,习得保全自己的本领才是正事吧?”
幽都的风袭来时已有秋风瑟瑟之感,还在伤病之中的姜无月百无聊赖,短短数日已熟背了父亲留下的剑谱,现唯一能分散她注意力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
被身边的人盯得浑身不自在,西风就要往屋里去,可姜无月又像只小狗子一样可怜兮兮地蹲在台阶上拽着他的衣角,西风就又不忍心了。
“地上凉。”说着西风还是把衣角从她的手里抽出,身后的人赶忙问他:“你是如何走出来的?那些阴霾......”
西风定在了原地,他不知如何向姜无月开口,那些伤痛,他几乎都要忘记了。
“等你能接我三招,我就都讲给你听。”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姜无月注视着西风远去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她曾向戚若翾打听过西风的过往,戚若翾说,那是比姜无月的经历更复杂更可怕的过去,现在的西风是最好的西风。
姜无月暗暗发誓,她也要成为西风那样无坚不摧的人,不被命运摆布,逆流直上。
入夜已深,幽都静得出奇。西风攀上东边寺院的高塔,在月色下迎风而立。
他鸟瞰整个幽都,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当年的阿眠带着他来到此地,仰望着这些高墙铁壁,他感到威胁和恐惧。是阿眠拉着他的手,带他领略幽都别样的风采。
“我有件礼物要送给西风你,就在这幽都城里。但我希望有朝一日你觉得自己有要守护的人和事了,再来拿这份礼物。”阿眠看着他笑靥如花。
西风看呆了,他怔怔开口,道:“我想守护你。”
阿眠继续向前走着,她摇摇头对西风说:“我不是你要守护的那个人。”
而今他重新踏上了幽都这片冰冷的土地,唯有曾经有过阿眠身影的街巷才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幽都。
西风又看向北府的方向,现在的温暖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好似一阵风,它有了想要栖息的峡谷。
“看啥呢这么好看?”
一只爪子搭上了西风的肩,他被吓了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屋顶去。那只手见状赶忙一把拽住西风。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啊?”西风有些欲哭无泪,塔顶上来了旁人他竟然丝毫未察觉到。
姜无月负手而立,眺望着天边的圆月,喃喃道:“月光真冷啊,从来不暖人心。”
顺着她的面向,西风也望去,姜无月是想念她的家人了吧。
“阿眠曾经给我留了一个谜,想要猜猜看吗?”
姜无月一听忧郁的情绪一扫而光,她兴奋地看着西风,问:“什么谜什么谜?说来听听。”
西风干咳两声清了清嗓,一板一眼地念道:“新月莲,旧时心。花影剑,醉西风。”
看着他蹩脚地念着,姜无月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西风你就像个大傻冒哈哈哈哈。”
西风不说话,伸手就在姜无月头顶上揍了一个包。
“谁在上面?!”塔下有小沙弥喊了一声。
“都怪你笑那么大声。”姜无月立刻提锅就甩。
西风才不认,压低声音说:“刚才笑的明明是你!”
小沙弥看到两个人影吓了一跳,慌张地喊了起来:“师兄师伯你们快来啊!有小偷在塔顶上!”
寺院内灯火噌噌亮起,一群武僧拿着棍子纷纷赶了过来。
“快快快,快走啊!”看着这阵仗,不得把他们敲成肉泥?
姜无月慌忙地拉着西风跑了起来。
两个人踏着砖瓦四处藏身,一群武僧在身后穷追不舍,唯有西风,他笑得比姜无月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