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容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那个老道没言明罢了。”方妙仪也为容涓叹了口气。
没错,现下要彻底拔除断情咒,唯有让孟骁废掉全身武功,易经洗髓重新修习至刚至阳之武学。而眼下唯有容涓的傲云功最相配。
傲云功乃北府最霸道内功,霸道在于不可修习,只能传承,这意味着世间仅此一人可拥有此功法。
两姐妹陷入了为难之中。如果把敖云功传给孟骁,且不说他愿不愿意,光是私传门内功法就是欺师灭祖的重罪。
孟骁靠在门口听着她们谈话,大抵心里是明了了,他是极不愿拖累容涓的。
容涓忽然想到了什么,直接拍手叫绝:“如果我嫁予他,那就可以把傲云功传给他了!”
“不是吧二姐,这可不行!我反对!”方妙仪听了气得直跺脚。
“可是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的,如果他能同意的话......”
“过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你不要过来啊。”
孟骁灰暗的双眸中忽而有了光亮,可未来得及欣喜,他心中怒火升腾,暗骂了一句“简直胡来”便离开了。
拂袖而去的孟骁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河边,在郁郁葱葱的槐树下捡了块石头坐下。
树荫遮蔽炎炎烈日,河水清凉冲消了周遭的热气,让孟骁烦闷的心情畅快了些,可是他还是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容涓的这份爱。与其说回应容涓的爱,更不如说是面对自己的心。
“孟骁啊,这可不是你呐。”是之前在城里的那个老道,老道还是那样笑眯眯地看着他,说:“师叔都不认识啦?”
老道在孟骁身边盘膝而坐,他用搭在臂膀上的浮尘扫了扫周围的虫子,说道:“这分别才没几天,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模样,不该啊不该啊……”
见孟骁不搭理自己,老道也不恼,耐心地对孟骁说完他想说的话:“我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昆仑墟脚下的清虚门,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你的须白师父以及同门师兄弟。我们的缘分浅薄,在你刚识字时我便游历去了,但我们的缘分也深厚,你师父羽化前曾书信予我,说待你出山历世定要护你周全。你瞧,我这不就是帮你来了?”
孟骁呆呆地看着老道,仿佛那些镌刻在骨血里的人和事都在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
“只是,孩子,你与容娘子此生亦有缘也亦无缘,何去何从你得自己考量。除了她,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为你解毒,那就是我。我的法子可没她那样损。”
“当真?”孟骁不解地望向老道。
“贫道从不打诳语。可是孟骁,你得想清楚了,如若是我替你解的毒,你就得答应我不能和容娘子在一起。”
孟骁不解,也没有回答老道,只是沉默了。
“如果想解毒,待你想清楚了就在这里点三炷香,我会来接你。不过,你的时间可不多了。”
说罢,老道就不见了踪影,只余他的声音在孟骁脑子里盘旋,久久不散。他们之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可是孟骁他自己说不上来,但心里还是信了老道的话。
......
容涓已决定私自将傲云功传授给孟骁,哪怕他不同意,她也要将孟骁治好,他已等不了许久了。
这么做她深知意味着什么,她会被北府直接抹杀,如若孟骁之前有宗门信仰,那么她将会被孟骁痛恨余生。可是,她更不忍见孟骁死去……他们都是弥经生死之人,生命的宝贵他们都明白。容涓就这样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建设。
她在乡里走了半天,终于在南边找到了孟骁,他正杵在废弃房屋门外的木栏上发愣。栏上缠着牵牛花藤,红的紫的开得正好。
“孟骁?”看他正在出神,容涓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找到可以帮你拔出断情咒的办法了。那个......你......”
容涓慢慢靠近孟骁,想将他劈晕,手臂还在半空中时就被孟骁捉住。孟骁将她的手压在后背,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腰,凑上前去封住了她的唇。
“容涓,我们成婚吧。”
突如其来的亲吻与求婚把容涓搞得一脸懵,她呆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一片空白。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了!容涓心中的喜悦几乎就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她抚上孟骁的脸颊,回望着他,他眼里的柔情如梦似幻,炽热得把她瞬间融化。这样的孟骁,她多舍不得。她不敢再去想而后的事情,若能就此沦陷下去,哪怕是深渊万丈,她也无怨无悔。
“好,我答应你。”
就此,孟骁打消了容涓强行帮他解毒的念头。而孟骁终于在离世前帮助容涓达成了一个心愿,尽管他也自私了一回。
当消息传到方妙仪耳朵里的时候,她整个人炸开了锅。那男人这就鱼和熊掌都得到了?他可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混球!
奈何方妙仪万般阻挠,一哭二闹三上吊轮番上演,但都阻止不了容涓要嫁给孟骁的决心。
婚礼的时间定在两天后,很是仓促,仓促到所有人都来不及不去细想其中可能隐藏的任何关键点。
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张灯结彩,一切都很从简,乡里每个村民都前来祝福。
孟骁强撑着虚弱的病体,目光从未离开过容涓,就生怕错过每一个瞬间。
容涓搀着他,急得眼泪快掉下来了。她小声在孟骁耳边说:“这堂不拜了,咱们先回去吧。”
孟骁坚定地摇头,嘴角笑意像是焊在脸上一般。
刚礼成,孟骁的状态就急转直下,被众人簇拥着回了新房。
新房是向老乡借的一间屋子,里面装点得喜庆,新婚礼节的置办一样不少。
房门被推开,身着红衣的容涓急匆匆地拿着一堆药物进来。看着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孟骁,她不能再等了。
孟骁痴痴望着她精致的妆容,嘴角淡淡弯起,真美啊……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了窗外,苍白无力的嘴唇微启:“风铃......能帮我取来吗?”
容涓有些哽咽,她顺从地点点头,转身快速地出了房门,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耽搁。
可当她再回来时床上的人不见了,她抓狂地大喊着他的名字。
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惊动了所有人,他们纷纷进来查看情况。
“我去把他追回来!”方妙仪扭头就出门找寻无故失踪的新郎。
容涓回过神来,踉跄着也出了门。她高举着火把一路叫着孟骁的名字,从村南走到了村北,找不到关于孟骁的任何痕迹。
崭新的嫁衣沾满了污泥灰尘,经过一路拖拽,裙摆已被撕裂成残破不堪的样子,简易的凤冠也不知掉在了何处......
狼狈不堪的容涓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装点着红绸的新房,她蜷缩在床边,紧靠在早已余温散尽的被褥上,从啜泣到嚎啕大哭。
容涓凝望着桌上的红烛一点点泣下血色泪珠,她在桌边呆坐了三天,护着两支蜡烛燃烧殆尽。
不想知其来路,不想问其归期,只是想一往情深至白首相携罢了……就像是一场大梦,孟骁从此消失在了容涓的世界里,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老道所说的解毒之法其实也并没有比容涓的法子好多少,都是以命抵命的烂招式。
他将毕生的功力倾数传给了孟骁,一股柔劲在孟骁体内环绕,将毒咒一一化解,丢失已久的记忆像潮水般汹涌而来——
是被谪仙堂追杀的孟骁。已中毒咒的他一路逃至骏骥乡,因不小心踩空掉落到枯井内,就此摆脱了元落霜的人马,同时也遇见了伤情逐渐恶化的容涓。孟骁将她带了出来,一路上跌跌撞撞四处求医。每每夜里毒咒侵蚀,让他丧失理智丧失自我,他不得不掏出匕首刺向自己......
是白发苍苍的清虚门门主须白道长,他在羽化前要求座下首席弟子孟骁出山历世,参悟清虚无量道,待功成即可承袭掌门荣光。孟骁向他叩叩首辞别,承诺定不辱使命......
是巍峨绵延、披着素玉的昆仑墟,清虚门前竖立着创派祖师爷清虚道人的石像,他三拜九叩,立誓继承恩师遗志,一生守护清虚门。
“清虚门第二十三代弟子孟骁在此立誓,吾将倾其所有、终其一生,心无旁骛只为清虚大道,只为黎明苍生......”
是诡谲多变的谪仙堂,唐闻坐在首座旁听,邝子毅向众分堂主讲述着三个月后的盟主之位夺取大计。
眼前的画面又转回来,是容涓的素手红衣,虚弱的她、悲戚的她、坚毅的她、温柔的她......孟骁的脑海里全是容涓的一颦一笑,他也不知为何,想要救她,想要帮她,想要一直一直看着她,可是,这都是他最无能为力的事。
在这之前,他不愿容涓为他牺牲,也不愿欠老道恩情并放弃容涓,他自私了一回,哪怕死,他都想和容涓在一起。而今,他再也回不到容涓的身边,原来他的人生早已交付给他的宗门。
“我们……实在是无缘。”
老道看着孟骁眼角滑落的泪欣慰地笑了:“娃娃,你的路还很长,但需要你自己走了!”说罢,老道口吐血沫,周身的法阵爆裂,最终仰地而亡。
最终,还是老道替孟骁做出了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