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月失踪了?!
消息一出,北府上下皆为震惊。
议事堂门前挤满了人,他们议论纷纷,三五成群地扎成堆,不是在昨夜回忆细节就是在讨论解决之策。
“大家安静。”戚若翾从堂内走了出来,他摆了摆手,向众人说道:“眼下的情况大家都应了解了,具体的安排待会儿会给到诸位。都别堵门口了,散了吧散了吧。”
“不辱使命!”众人齐抱拳,有秩序地离开了。
府卿端坐在堂上,一直忧心忡忡地在想事情。
“老四。”府卿唤了戚若翾一声,还在门外交代事宜的戚若翾赶忙进屋。
“府卿。”戚若翾作揖,聆听府卿吩咐。
“此事蹊跷,你快把西风找回来。”
“是!”
严防像铁桶一般的北府莫名凭空消失了一个人?这绝无可能!除非......是那个人。
西风回来时已是傍晚了,他有些魂不守舍。看到府卿时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向着府卿恭敬地作揖,后又抽刀指向府卿座位上悬挂着的“天下归心”匾,厉声质问道:“难道这就是北府的作派吗?!”
不可置否,姜无月的消失疑点重重,细细想来多少都有北府贼喊捉贼之嫌。如若此时坐在堂上之人安度成仓,如若姜无月现已被送至皇宫内院,那西风区区一届草民根本奈他不得......唯战!他今天就是抢,也要把姜无月带回来。
府卿不慌也不恼,徐声道:“我叫你来,正是因为此事。”
在北府里有处暗道,联通着幽都东边的那座佛塔,这个秘密只有府卿和肆翎卫知晓。而在三年前,肆翎卫是有五个人的,苍龙孟鄣、皎虎容涓、赤帝方妙仪、玄冥戚若翾,还有——应龙邝子毅。
另一边,昏睡的姜无月已被五花大绑吊在房梁上,活像一只蚕蛹宝宝。
当她悠悠转醒,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屋外已是夜里,借着月光,她看见前方立着一尊佛像,桌上也没有贡品,想必已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嘴里还塞着一条黑色的绢帕,喊不得“救命”。
“唔唔唔!”她荡起身躯,一不小心在空中失了控转起圈来。跑是应该跑不了了。
很快,门上印了一条人影,那人推门进来,看着身影竟有些似曾相识。
“别挣扎了,你是挣不开的。”
果然是他!邝子毅!
姜无月死盯着来人,眼中要溢出火来。
砰地一声,姜无月的吊绳被解开,整个人摔在了地上。邝子毅蹲下来看她,低低笑出声来。
“真是没见过你这么蠢的逍遥派传人。”
姜无月瞪着他,腮帮子鼓着活像只河豚。
邝子毅慢条斯理地把帕子拿掉,嫌弃地扔到一边,嘴里还不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邝子毅!是男人就把我放开!我们一对一决一死战!”
“就你那三脚猫功夫?”邝子毅瞥了她一眼,拔掉手中瓷瓶的木塞,直接倒进姜无月的嘴里。
姜无月扭过头又被邝子毅扳了回去,强硬地悉数灌下。
“咳咳!你给我喝的什么东西?”
“化骨散。”
云淡风轻的三个字,姜无月听后更是火冒三丈,她一口狠狠咬上了邝子毅的左臂。
“嘶!你是属狗的吗?!”邝子毅咬牙切齿地吼道。他抬手一看,手臂被咬得发白的牙印已经开始渗血了。
这时,“哐啷”一声有人破门而入,正是西风。
他举着望归,嘴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看架势应该是赶了一路。
府卿背着手立在西风的身后,呵斥道:“应龙!你还敢来幽都!”
邝子毅缓缓起身,五官背对着昏暗的灯火,看不清他的神情。
“别来无恙啊,府卿。”
府卿慍怒,紧捏着双拳,冲着戚若翾道:“杀了他。”牙齿都快要碎了。
还没等戚若翾动手,黑龙长刀已握在邝子毅的手中,他将黑刀挡在姜无月身前,道:“你们谁敢向前半步,我就让她人头落地。”
果然,没一个人敢动半分。
“呵。”邝子毅扫视了一圈,冲着府卿笑道:“府卿,您这偌大北府,无人可用了啊!”
天空一声鸣笛,邝子毅咧开嘴,嗤笑道:“很快,南宫子晋就该把你换掉了。”说着,他将姜无月拎起扛在肩上,往佛像背后一钻,两个人就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下。
西风扑了过去,只见一只滑翔翼已飞出了一段距离,很快便隐匿在了黑暗之中。
佛塔外灯火依旧阑珊,西风才刚找到姜无月,却又与她分别了。他还没有带她去那个地方......西风此时多想追逐而去,可他已不是当初那个遇事从不想后果的少年郎了。
府卿摆手,吩咐戚若翾带人回去。他缓步来到西风身边,搭上西风的肩膀,良久才开口:“不管你怎么打算,明日北府会来一位客人,你会想见他一面的。”
西风双手紧捏在木窗轩上,留下了十个指头印,他从未这般愤怒过。
“唐闻......”
第二天一早,西风便在议事堂前等候,他已收拾好行装,看样子是准备去谪仙堂救人了。
戚若翾领着一个小沙弥走了进来,在西风面前停下了脚步。
小沙弥向西风合掌,嘴上念着:“施主慈悲。”
他从怀中小心取出一只盒子对他说道:“这是当年一位唤作阿眠的施主留下的,她说——”
阿眠跪在佛前双手合掌,她喃喃道:“人生虚浮数十载,总想着超脱尘世间,将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做了一回人,见识过了世间的辛酸疾苦。唐闻的过去悲怆,如今他有了我,便不再孤立无援了。而西风不同,他从前过得极苦,我也不能时时照料他,只求他日后可以过得平安喜乐......”佛堂内的千灯映在阿眠的瞳中,跳跃成万千星辰。
阿眠拿出一只墨蓝锦盒,盒面上钉着一枚弯月。她轻抚盒面,随即交给南碣大师。
“这是给西风的礼物。我想他应该猜不到那么文邹邹的字谜,所以我还是交给大师吧。如若有一天他再临幽都,必定已达成了与我的约定,有了心中真正想守护之人,届时还劳请大师转交于他。”
小沙弥握着锦盒递到西风跟前。
“阿眠说她希望西风和他的心仪之人都好好的。”
西风哽咽着抚上锦盒,他双膝着地,佝偻着头,身子有些微颤。
他的神明阿眠啊,总是与他约定,希望他心中有羁绊,努力地生活,永远地一往无前。
他的神明阿眠啊,总是带他游历,希望他保持鲜活,知晓自由自尊的可贵,江湖天下放胆去闯。
他的神明阿眠啊,总是为他牵挂,希望他也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属于自己的爱人。
他的神明阿眠啊......最终,还是不在了。
阿眠留下的锦盒中躺着一枚铁指环,是数条条藤蔓交缠的形状。西风将指环套在拇指上时,指环迅速攀上了他的手指,在藤蔓从生处生出了一个晶亮的月牙。
“......这是?”
当西风一想到姜无月时,指环开始发热、发烫,散发出血色光芒。在他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催促着他。
“阿月果然被带去了谪仙堂!”
西风告别了北府,轻装从简,独自奔赴汤阳郡南部。
唐闻背对着斜靠在台上饮酒,台阶旁流水潺潺,周围挂满了紫藤萝,甚是幽静。
“砰!”邝子毅把姜无月扔在了石阶下,搅扰了这份清幽。
唐闻抬手收了收宽大的袖摆,衣衫上的花影丛丛却不艳俗。
“堂主,姜无月给您带来了。元落霜给的药药力有些强,估摸着还暂时醒不了。”邝子毅散漫地抬眸瞥了一眼唐闻,懒懒地拱手就退下了。
唐闻抬手一挥,姜无月身上的绳索都四散开来。他默不作声地看着阶梯下的姜无月,静得只有流水声。
过了一个时辰,邝子毅喂给姜无月的瞌睡药的药效才散去。
她睁眼寻着光亮处看去,只有唐闻削瘦的轮廓在那,像是一个毫无危险的美人。
唐闻嘴角噙着微笑,有些戏弄的意味。
姜无月望了望周边,似乎明白了,她毫不客气地开口:“唐闻,仇人相见,你就这副表情吗?”
唐闻垂眼,抚上搭在两膝上的朔影剑,寒光通体。他轻轻一敲,弹了一段简单的音律。
“那我应该......”
话还没说完,唐闻已至姜无月面前,紧挨着她,无形的压力瞬间袭来。
“如何呢?”
唐闻绝对是最危险的存在!
他也毫不客气地伸出手,用虎口卡着姜无月的脸颊,仔细端详了一番。
掠过姜无月的双眸,目光落在了她眉心的朱砂痣上,看了许久又折返回来——他们四目相对,最终是姜无月落败了。
唐闻眼底的寒意简直令人窒息!
“没有她半点神韵。”
“还很桀骜不驯。”
品评完的唐闻站起身,他拍了拍手,进来了两个仆从。
他指了指桌上的朔影剑,又指了指地上的姜无月,吩咐道:“剑收到偕宝斋去,人放玉晴院吧。”
“是。”
姜无月就这样被两个人架了出去,而唐闻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他捻起一盏清茶,水纹荡开,看着倒映着他眉眼的镜面被打碎,又缓缓放下茶盏。
竟是没想到阴差阳错间阿眠的碎片与人融合了......“阿眠啊,你不想我杀她,是吗?”
方才,他在姜无月的眼眸中看到了阿眠,真的是阿眠!
她们共用一片心湖,这就意味着,姜无月的体内有了阿眠的神识。
唐闻撑着额头,揉了揉眉心。这也算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吧?他忍不住地哧哧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