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敢肯定，我们内部可能出了问题。”明天罡认为三年前那个线人也是被挑断脚筋用绳子勒死，跟小秃遇害极其相似，“作案手法相同，不排除两案是同一伙人所为。”
“如此推断，三江有毒网存在。”郎多说。
“大有人在啊！”明天罡说，“这就是让你表面离开禁毒支队，实际继续缉毒的原因。”
郎多咀嚼局长的用意明白了，以此躲开某人──隐藏的内鬼──的视线，更有利工作。
“你抓紧去宣传处上任，安排好处里的工作后，立刻到我这里报到。”明天罡吩咐道。
三
明天罡要找谈话的刘宛泽，他在禁毒战线名气很大，获得多种光荣称号，他的故事后面还要讲到。
同郎多的谈话程序一样，先说干部任命，局长说：“因工作需要，局党委决定，郎多任宣传处长，禁毒支队工作由你来主持。”
“我？这么重的担子，我恐怕……”刘宛泽嘴上谦虚，心里暗自高兴，虽然没直接任命支队长，副支队长主持工作，意味着不久将来扶正，得意不可流露出来，官场需要一种虚伪，他说，“郎队缉毒工作比我有经验，他一走，真让心没底。”
“你放手大胆工作……”局长鼓励他一番，寄予希望道，“我们三江禁毒工作始终不尽人意，情况你清楚我也不多讲了，从今天起你带这支队伍，希望你工作有新的起色。”
“请明局放心，我一定努力工作。”刘宛泽表态道。
“好！相信你一定能做好。”明天罡接下来说，“为加强禁毒支队领导力量，配齐班子，局党委决定，任翁力做副支队长，列你之后，做你副手。”
“太好啦！我们支队需要刑侦专家。”刘宛泽现出喜悦，他称翁力是刑侦专家恭维以外，也是实际情况。
局长说了一段官话，叮嘱他们精诚团结、开创缉毒工作新局面云云。明天罡找刘宛泽谈话，除了任命以外，话题是缉毒，是小秃，他问：
“你对线人小秃被杀怎么看？”
“猖狂！”刘宛泽头扬了下，恰如其分地愤慨道，“太猖狂啦！”
明天罡思考他的话，猖狂指什么？
“杀死为我们工作的线人，挑衅公安机关。”刘宛泽情绪有些激动，说愤愤也行，“明目张胆地叫板！”
“你为什么这样看呢？”
禁毒支队最近在几家娱乐场所查获到毒品，准备深一步追查毒品来源时，线人被暗杀，是恫吓渉毒者，还是公安机关？出于哪种目的，都显毒贩的丧心病狂。
“你认为毒贩报复杀了线人？”
“报复，我始终这样认为。”刘宛泽说得十分肯定道，“不乏先例。”
他的观点跟郎多不同，一个认为小秃之死另有原因，一个认为与做线人有关，谁正确呢？明天罡有自己的判断，赞成其中一个观点，他之所以没表示出来，两个支队长都工作在第一线，多听听他们的意见很有必要。局长说：
“说说理由。”
“小秃是马仔，离毒贩很近，他出问题，对整个团伙威胁最大，发现他为警方做线人，肯定陡下重手。”刘宛泽说。
理论上讲如此，但有一个疑问，小秃暴露的原因呢？明天罡让禁毒队长分析原因。刘宛泽说有二：一是自己暴露；二是被人出卖。
“哪种可能性更大呢？”局长探讨道。
刘宛泽首先排除被出卖，他说小秃做线人在禁毒支队只他和支队长知道，郎多不会出卖他，自己也不会出卖。
“要是小秃自己暴露呢？”
“嗯，这个问题有些复杂。”刘宛泽说，自己暴露含着直接暴露和间接暴露，直接暴露不用细说，间接暴露就有贩毒团伙遭到打击，怀疑内部有奸细，人人过筛子，小秃可能被查出来，“小秃怎样暴露结论不好下，出卖倒不像，还是他自己不慎……”
线人机智、聪明、灵活，轻易不会暴露。马有失前蹄，暴露是有可能的。就按小秃不慎暴露了自己假设分析下去，明天罡问：“小秃遇害前你们接触过他吗？”
“接触过。”刘宛泽说。
“他主动要求见面？”
“我跟郎队命他弄清上线大东子的情况……”刘宛泽详细讲了他与线人见面，最后一面的情形，地点选在一个开放公园，那个公园树很多，他们在背静处见面，绝对排除有人跟踪。
“没见他有什么反常？”
“反常嘛，说话倒有些……”刘宛泽吞吐起来。
“宛泽，有什么话不好讲吗？”
“这、这，还是不乱说的好。”
部下闪烁其词让局长不高兴，他责备道：“宛泽，你也学会绕脖子（不直截了当）。”
“不是，明局。”
“不是什么？”
刘宛泽还是绕哄，朝那个方向上说：“小秃在蔘花休闲酒店做服务生。”
“那又怎么啦？”
“蔘花经理是王……”
噢！公安局长表情幡然，小秃涉及到蔘花休闲酒店经理，他更要追问了：
“蔘花经理是王国治怎么啦？”
刘宛泽望局长，王国治跟明天罡的关系人人皆知，他们一起当刑警，一师之徒。三年前三江出台政策，男年满五十周岁，工龄满三十年，可申请内部退养，王国治便从刑警岗位上退下来，离开公安队伍，到外甥徐迪开的蔘花休闲酒店任副总，去年起任总经理。
“我想他也不能。”刘宛泽这样说，“他一辈子做刑警，人品没的说。”
明天罡听出他说的不是心里话，其意思正相反，在王国治的酒店有人吸食毒品，可能该酒店从事毒品交易。公安局长需要表明态度，他说：“我不否认个人跟王国治的关系。但是，渉毒犯罪，我同样毫不留情打击。宛泽，你实际地讲吧。”
“小秃生前曾说蔘花休闲酒店靠卖毒品吸引顾客。”刘宛泽说。
一些娱乐场所靠毒品什么的招揽有钱人和青年人，这已不是什么秘密，久打不绝，暴利驱使有关。蔘花休闲酒店是私营酒店，经理徐迪经营一个地矿小招待所起家，发展到开高档休闲酒店，蔘花店牌匾还是前任市委书记亲笔题写的。蔘花如今已成实业集团，不止一家休闲酒店，还有其他产业，外甥把酒店交给舅舅管理。
“你觉得怎么处理小秃举报的线索合适？”明天罡问。
“我和郎队的意见一致，准备详细向您汇报后，再做决定。”刘宛泽说，“郎队调走了，我还没想好怎么办。”
“宛泽，”明天罡严肃地说，“不要因为我跟王国治的关系，影响你们的缉毒工作。”
“哎！”刘宛泽请示说，“明局，小秃毕竟是我们的线人，是否起草一个报告，给予他家属一些经济补偿。”
小秃家境不怎么好，妻子无工作，双胞胎儿子在上幼儿园，靠他一个人挣钱养家。小秃被杀，他家的日子还怎么过？明天罡早想到了这一点，补偿一定的，只是目前小秃死因不明，渉及补偿额度，他说：“等专案组破案后，有了结论，再研究补偿。”
“明局，翁力什么时候到任？”
“我马上找他谈话，很快。”
“等他到任，我们商量制定一套新的禁毒工作方案，再向您汇报。”刘宛泽说。
四
明天罡同翁力的谈话语重心长。
刑警翁力走进局长办公室，夕阳刚刚走开。局长打开了灯，他们的谈话进行到很晚。
“组织决定调你去禁毒队，你有什么意见吗？”
重案大队长行政副科级，拟提升到正科级，做什么公示时未明确说明，任禁毒支队副队长，还是大出他所料，或者说心里预期，按常理应在刑警支队内部提拔任职，总之不离开刑警本行。
“出你意料吧？”
“是，明局。”
“翁力，毒品……”公安局长讲道，三江严峻的毒品形势摆在面前，公安部根据多方面情报，确定东北贩毒网在三江，这可不是件普通的事情，他说：
“他们更加隐蔽，常规的手段难以破获。”
翁力长期工作在刑警队，工作重心侦破凶杀大案，对三江毒品形势不甚了解，听局长这么一说，十分震惊。
三江地区种植罂粟历史悠久，最盛行的日伪时期，日本人乡下种大烟，城里开烟馆，三江市的前身亮子里镇，开了多家烟馆，有一段诅咒快板词描绘烟馆里的景象：
一进门，怒气升，
炕上躺着一个活死人，
虽然没有进棺材，
怀前摆得一盏照尸灯；
眼流泪，口吐痰，
屁股长流淘米泔，
灯瓜瓜，纸罩罩，
炕上躺着一个死耗耗。
解放后毒品在三江禁绝，鬼魅的罂粟几乎绝迹，但是未完全根绝。它隐藏在白狼山间，个别山民延续传统，用大烟治些常见病，如肚子疼牙疼，偷偷种植几棵，罂粟种子始终未绝迹。毒品幽灵一样出现在三江市，当然不是鸦片、大烟，而是海洛因、K粉、摇头丸。
“死灰复燃。”翁力感慨道。
“三江地区有山有水，交通四通八达，毒贩选中这里……”公安局长分析原因，继而道，“贩毒网存在三江，原因多方面，主要是我们打击不力造成的。”
“我们多次大的行动……”
近年相继破获几起贩毒案，抓了一些毒贩。远的不说，去年冬天破获的“黎歪脖子贩毒案”，抓获毒贩五名，缴获近万粒摇头丸，禁毒支队荣立集体三等功。
“我去卧底！”刘宛泽先是向支队长郎多请示。
一个副支队长去卧底，郎多不放心，坚决不同意，说：“这太危险，你不能去。”
刘宛泽来找明天罡，请求局长批准，说：“黎歪脖子以开歌厅做掩护，在三江贩卖毒品，打掉他……”
打掉毒贩公安局长支持，冒险去毒窟卧底，明天罡犹豫了，毒贩凶残程度他清楚。
“明局，我是缉毒警察，应该牺牲在禁毒岗位上！”刘宛泽这句闪光的语言，令人震撼。
最后，明天罡批准刘宛泽去卧底。最后，破获了黎歪脖子贩毒案。
“尽管同志们做出很大努力，甚至是流血牺牲，成效并不显着，主要责任在我。”明天罡内心自责，局长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毒犯抓不到，打不净，问题在哪里？他说，“值得我们反省和深思。”
“三江社会干净了许多。”翁力说。
“毒贩隐伏……现在看来，我们抓获的只是零散小毒犯，丝毫未触及到那张巨大毒网。”明天罡说到实质，“黎歪脖子贩的是摇头丸，我们重点找K粉，研制新型毒品K2的人竟然在三江，几次行动未发现丝毫线索。”
“是不是侦查错了方向呢？”翁力分析原因道。
禁毒工作方向是有问题，对三江毒品形势估计不足，集中在打“贩”上，忽略了“制”，事实证明，研制毒品的大有人在。能够支起一张贩毒大网，且与境外毒枭勾结的，不是一个人，应是一个团伙。
“毫无线索，从哪里入手找他们。”公安局长觉得棘手。
“我觉得首先确定是什么人在研制，”翁力提前进入角色，刑警换位成缉毒警，他说，“K2是高科技产品，配方没有专业知识弄不出来。符合这样条件的重点部位容易确定，我们的侦查范围缩小不小。”
“对。”明天罡赞同。
“三江的几家医药研究单位是重点，还有化工企业。”翁力说，“我到任后，按此思路开展工作。”
明天罡沉思后说：“不妥。”
不妥？翁力茫然。
明天罡需要讲明翁力改任禁毒副支队长的目的，不然，部下难理解组织用意。
“这种形势下任命你做禁毒支队副队长，和正常的提拔任用有所不同，你肩负特殊使命……”明天罡挑明说道，“因此你到任后，工作不要太向前抢，一切听刘宛泽的。”
翁力明确了自己的任务，不是领导禁毒，而是找出那个隐藏在警察队伍里的内鬼。
“那寻找K2？”翁力问。
“我会安排人去做。你守好禁毒队这一块，”明天罡说，“寻找K2工作的深入，最先有反应的而是禁毒队，你要细心观察。”
“我明白了，明局。”
一个隐藏在警察队伍内部，丝毫未暴露的人可见其狡猾难以对付，公安局长下决心救出这个人来，撕开毒网一个口子，翁力是把剪子，相信他的锋利。将一名重案队长派到禁毒队，可见明天罡清除内患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