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碴子人一瞅是赵墩子,不由怒火中烧,胸口的破洞不住地上下起伏颤抖,如同一个漏气的风箱,从里面稀稀拉拉洒落了一些泥土,起身便冲上前来,那情景看得胡二倌心里直发冒,浑身的鸡皮疙瘩简直掉了一地,这玩意人不人尸不尸的,是造了啥孽呀。
赵墩子哟嗬一声,手中的机关弩搭起就射,“嗖!”地射出一支毒弩箭,然而,泥碴子人早有准备,那身手反应比起大山猫子还厉害,把头一偏,这一箭顿时射空,擦着脑袋上的乱草就飞了过去,蹦起一串又干又枯的落叶。
狗日的泥碴子人力大无穷,一顺手,连根带土地拔出了一颗矮树,抖了抖,晃悠悠倒提在手里,一指赵墩子道。
“臭道士,你唱的不赖,俺还当你不来呢?”
赵墩子脸色刹白,脑子里闪过一连几个没想到,迅速又再次搭起了弩箭。
“怎么……你家的雷公爷爷炸不死我,又换成了毒弩箭。”
泥碴子人说话当间,突然反手朝后一抠,干净利落的如同长了眼睛一样,牢牢地逮住了金喜子的胳膊肘往怀里一拽,金喜子一个趔趄,直挺挺的像个大蚂蚱被压在了树干下,再要想溜,已经迟了半步。
金喜子憋的脸色通红,左右挣扎不过,嘴里哼哼着,抬腿一脚,咣地踩在泥碴子人的脚上,当时痛的脑门子冒汗,把个大龅牙咧得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心说,这玩意是个铁家伙吧,怎么这一脚如同踹在石头上一样。
“哎哟喂……”
金喜子蜷作一团骨头都快踹折了,痛得直咧嘴道:“我,我呿你老爷,二倌哥……这,这东西是干尸啊?”
泥碴子人似乎并不计较,反而松开树干奇怪地瞅着金喜子,居然摇了摇头。
“嗯,臭道士,你请来的两个帮手,不,不行呀?”
“不行?”
金喜子撅起屁股,赶紧道:“老干尸,你快放了俺,你爷根本就不认识臭道士。”
“哦,你,你们不认识?”
泥碴子人一副疑惑的模样,犹犹豫豫,想放了金喜子,又有些不舍。
金喜子眼珠滴溜乱转,急着想法子脱身,陡然眼神一亮,吔,这泥碴子人怎么傻乎乎的,有门了!
顿时冲着泥碴子人道:“老干尸,你奶奶的,傻呀?快看,臭道士的帮手来了?”
帮手来了?
泥碴子人回头一看,知道上当,哪里有什么帮手,气得直嗷嗷。
金喜子逮住这机会,大屁股猛然一撅,从草棵子中摸到一个瓶子,顺手扔向赵墩子,那瓶子黑里泛青,在泥碴子人的眼前打了个晃儿,笔直朝赵墩子飞了过去。
泥碴子人看见瓶子,顿时大喜过望,精神头一振,扔下金喜子,提着手里的矮树就来抢瓶子,不料,被胡二倌抢先一步接在手中。
赵墩子把机关弩一抬,对准了黑瓶子。
“哈哈,白山老粽子,你敢再动,俺就一箭射了你的育灵瓶。”
泥碴子人顿时傻愣在那里,像卸了气的皮球,浑身哆哆嗦嗦道:“臭道士,你……你又玩阴的,这不算本事。”
金喜子见这招奏效,正在暗自庆幸,听说是白山老粽子,立刻没了底气,哎呀一声,掉头便跑,一边跑一边嚷嚷。
“俺的娘吔……啥,啥时候招惹上了老妖精哩……俺活不了啦!”
胡二倌一愣,狠狠地啐了一口:“喜子,咋闹尿了,你不是还有麻雷子吗?别尼玛丢人了。”
赵墩子嘿嘿笑道:“大兄弟,你捏好瓶子,这玩意叫育灵瓶,白山老粽子靠它养命,俺的机关弩如果失手,你就给它砸了。”
胡二倌听说这东西叫育灵瓶,心说,难怪老粽子咋一会就老实了,原来这东西是老粽子的命根子,那还不赶紧砸了它。
赵墩子却看了看老粽子,忽然道:“老粽子,咱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若要想活命的话,就乖乖说出白狐狸的下落,俺马上就将育灵瓶还给你。”
老粽子气恼将矮树一扔,晃晃悠悠地坐在上面,呼着臭气委屈道。
“臭道士,告诉你也无妨,白大仙就在老鸦岭,你敢去找它,嘿嘿,那就是去找死。”
“就凭你们这点本事,现在回头,兴许还能有条活路……”
胡二倌一听,心眼也活动开了,想着自己那个奇怪的梦境,有点邪乎呀,再说像这样漫无目标的乱撞,准会弄出事来,便冲着赵墩子死使了个眼色,又瞅瞅傻愣在一旁的金喜子,意思是,这事俺们见好就收,说好了搂草打兔子,都几天了,啥好处都没捞着,还差点把命搭上。
赵墩子却装作没看见一样,一把从胡二倌的手里夺走了育灵瓶,顺手搁在弩箭上,用树藤扎好试了试。
“老粽子,你浑身上下臭气哄哄的,活着都有啥劲,你呀,还不如早死早解脱。”
老粽子紧张不安地看着育灵瓶,几次想动手,却又犹犹豫豫地退了回去。
赵墩子猥琐地笑了笑,将机关弩搭上。
“喂,老粽子,俺说话算数,也不坑你,你既然说出了白狐狸的下落,俺今天就放你一条生路,不过,还得看你的命硬不硬。”
说话的当间,赵墩子将机关弩高高举起,一扣弩机,只听弩箭“嗖!”的一声,拖着育灵瓶的一下射入空中,很快便消失在紫杉树林的上空。
我呿,胡二倌心说,这赵墩子做事可真够绝的,是人是鬼全做了。
老粽子嘀咕了几句,嗷的怪叫一声,身子一纵,窜得离地老高老高的,溅了三人一脸的蒿草,如同铆足了劲的弹簧,一阵风似地朝着弩箭消失的方向追去,迅速钻入紫杉树林内,这动作快的让三人乍舌。
赵墩子愣了一下似乎有点后悔,回头一瞅,见二人都吃惊地望着自己,便自顾收起了机关弩,冲着二人哈哈一乐,尴尬地笑道:“对不起,俺刚才心里一急,整错了方向。”
说完,又无事人一般哼起了秧歌:“白山有三宝,人参鹿茸乌拉草……”
金喜子连啐了几口的蒿草,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望着老粽子消失的方向,想不到这个赵墩子比自己做的更绝,经过刚才的一战,开始有点佩服赵墩子的胆量,便道:“神仙大哥,白大仙能比白山老粽子还厉害呀?”
“这老粽子是咋整的,胸口还有那么大个窟窿,多吓人哩!”
赵墩子得意地哼了一声,都懒得搭理金喜子,转身找到一棵倒在地上的大树,干脆把粘满烂泥的脚一盘,坐在上面津津有味地吃起饼来。
胡二倌总觉得这人怎么没心没肺的,敢情神仙都是这样啊,那八仙过海在水上漂,估计也是个个淋得跟落汤鸡一样,说不定连裤裆里的小鸟也都打湿了吧,不过话说回来,神仙嘛,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心里又想着金喜子的问题,便拾起白山老粽子扔下的矮树,提在手中掂了掂。
“我的个妈呀,这么实沉,谁要是被这玩意砸上,脑袋指定得搬家。”
“神仙大哥是咋跟老粽子结上仇的?今儿算是捡了一条命。”
赵墩子坐在树上,一口一口地吃着烙饼,还抖起了二郎腿,忽然就变成了个闷葫芦,一张饼都快吃完了,连一个屁都不肯放,简直是在无视自己与金喜子的存在。
“你奶奶的。”胡二倌心里骂了一句,又一想,这赵墩子光棍一个,连婆娘都没有,这奶奶也说不准快变成粽子了。
金喜子提起老土铳,往肩膀上一搭,像个活土匪,颠吧颠吧地走了过来。
“大哥,俺们走吧,我看仙哥是被白山老粽子给吓住了,那老鸦岭从来就没人敢去,就是去了,也回不来。”
赵墩子吃完了烙饼,把嘴角左右一抹,从树枝上滑了下来,一把拉住了金喜子说道。
“嘿嘿,大兄弟,你们俩个怎么一点悟性都没有,你们的印堂晦暗无光,俺刚才是故意刺激你们两个的,给你们长长气,这叫破运,懂吗?”
“破运,还你奶奶的的没悟性?”胡二倌被弄得有点莫明其妙。
金喜子在一旁不服道:“俺运好着哩,破什么运?连那老干尸都被俺骗了。”
“狗屁!”赵墩子摇了摇脑袋。
“自古气运分七彩,赤橙黄绿青蓝紫,赤色最差,紫色最好!”
“你去看慈禧老佛爷的额头,一准是红光满面,平时家里年画上的神仙,是不是背后都背了个大光圈圈,那些穷鬼,饿鬼,是不是个个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赵墩子的一席话,说得二人直点头,要不人家咋叫神仙哩,懂得真多。
赵墩子看了看二人的额头,又把金喜子的后脑勺搬来帮去,口中念念有词,用中指狠狠地一弹:“嗯,现在好多了。”
“这叫一弹金光来,二弹财运升……”
金喜子被弹得眼冒金星,刚要发火,一听这又是金光来,又是财运升的,赶紧巴结道:“神仙大哥,不错不错,俺还真的看见星星了,是满眼金星,你,你别小气,得给俺再弹三个财运来。”
赵墩子松开手指,吃惊地摇摇头:“大兄弟,这哪能乱弹,你得有命,懂不?”
“再说了,俺们这个时候可不能犯晕,需要头脑清醒,精力旺盛……省得待会进了紫杉林,你们两个家伙又在一起犯傻。”
二人听了赵墩子的话,顿时大吃一惊,心道:赵墩子是真敢玩命,还想要追着老粽子进入紫杉林内?
都知道紫杉林是古树参天,藤高林密十分难走,说不准里面藏着什么危险。
赵墩子见二人都不啃气,便挪开肩上的法袋,取出铁八卦。
“这个紫杉林确实古怪,兴好我没敢走得太远,刚才听见了你们俩的喊声,我就赶了出来,不然,你们俩的小命难保。”
金喜子瞅了赵墩子半晌,忽然用手比比划划道:“仙哥,我知道你功夫好,连林子里的飞鸟都能伸手逮到。”